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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一曲行人留夜發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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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夜間,看似漸停的風雪,竟然重又密集起來,風越凜冽,施、許兩人被擄上山,都沒帶得隨身防寒衣物,高山之巔風鋭雪急,那座山難以取暖。雁志拾來柴枝點燃火堆,但芷蕾仍是抱着雙肩瑟瑟抖。雁志又是着急,又自怨無用,想道:“那位崔前輩情怪僻,猜之不透,若明兒又改了主意,我倆聯手也非其敵。即便她不殺芷蕾,這樣冷天,只管將她在這裏拘下去,芷蕾素來嬌養,又怎麼受得起?你我該如何傳個信下山,教陳夫人她們得知,好來相救芷蕾。”他心內焦灼,獨自走出山,探尋下山之路,可是千丈冰峯如削,本毫無立足之地,他若冒險下山,只怕白白送了命。忽聽芷蕾在裏面叫道:“雁志…”趕忙走了回來,芷蕾小臉青白,顫聲道:“你別走開。”他見到的芷蕾,何等尊貴,何等高高在上,這時説了這一句,微微窘迫,更覺可憐可愛。他知芷蕾説出這句話極是為難,當下也不多言,只答:蕾低着頭,一時不語,兩人清晰的聽見山裏“嗚嗚”的聲音,似遠而近,連綿不絕,芷蕾道:“剛才…也是這個聲音。”雁志拾起一柴,當作火把,在山四周瞧了一圈,安道:“沒有什麼。也許是風,這山後面興許還有空,那是風的聲音。”芷蕾尚未答言,卻聽見那嗚嗚之聲裏,夾雜了兩聲清晰的怪笑。芷蕾再也忍不住,跳了起來,一把抓着雁志的肩膀“你聽!”深夜怪笑,着實詭異,雁志也嚇到了,只聽得自己心臟怦怦強烈跳動,但芷蕾伏在他後面,一顆心跳得比他更厲害,他大聲叫起來:“是誰?崔前輩,是你吧,何必在那裏裝神鬼的?請你出來吧!”笑聲倏然而止,除風聲一片死寂,雁志到芷蕾的身子靠近着他,透過衣衫微微顫慄,他是最信鬼神的人,這時卻湧出無限勇氣,低聲道:“別怕,別怕。”雪大,風冷,一步踩下去,約有半尺來深。沈慧薇不得已,拾一枯枝借力緩行。那女孩子在她後面半晌沒有一絲聲音,她忍不住回頭望望,鹽般雪霧裏望去,那女孩一張臉燒得通紅,愈加顯得一對眼眸深邃灼熱。

山道險峻,遍野四周全沒遮風之所,更無棲息之地,一道道山溝填滿深雪,對於病人來説,實在是個最糟糕的所在,沈慧薇温言道:“你扶着我吧。”南宮夢梅意外地抬頭看看她,明知她帶着自己走路也是不情不願,不過是一時心軟,但沒想到她心腸軟到這種程度,仔細思忖了一下,才低聲答道:“我能堅持。”沈慧薇沒作聲,等着她走上前來,便輕輕拉着她的手,她的真氣純而柔和,順着經脈在夢梅身體裏轉開來,南宮夢梅頓時神一振。

神比原先好得多了,體力也見漲,然而高燒在體內作的難受,一時三刻是緩和不了,少女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強抑中中惡心,只是氣息略略加

真是個內向、隱忍的孩子啊。

七海之王南宮霖的女兒、文華公主的女兒,身份之高貴,滿天下沒幾個可比之,格卻毫無矜貴傲慢,處處惹人憐愛。沈慧薇心下晃動着另外一張嬌豔的笑靨,銀鈴似的笑聲揮之不去,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還是比較喜歡那張揚熱烈一點。

她還真是偏心啊,嘴角止不住微微浮起了笑意。

雪愈大了,風還在刮,曠野深處冒出種種不知名的響聲,有些淒厲。道路越難行,沈慧薇手上還要帶着一個,表面上是沒有多大出力,若在平時也是覺不到什麼,但在這半尺來深的積雪裏,對她雙足是巨大的考驗,她也累了。

兩人誰也不曾帶上帳篷之類,這麼惡劣的天氣之下,若説隨便找個地方歇息,半夜功夫,人可以完全凍僵。

是以,必須堅持着走下去。

天幕低而陰沉,雪光反照本來應該有些光芒,然而大雪飛撒下去,漫山遍野的積雪只是映出沉沉無光的一層死白,兩條人影在風雪裏飄忽得有若輕煙。

此情此景,沈慧薇又一次陷入似曾相識的恍惚。自入這洪荒連綿山區以來,她就不斷陷入這種恍惚,之前王晨彤一次偷襲,南宮夢梅一打岔,情緒淡了很多,可是夢梅小心翼翼地尾隨,總也不開口,四顧茫茫,那種覺便又依稀撲面。

南宮夢梅指出的路,離她心裏那張地圖偏了少許,看來是走不到那個山了。那裏,埋葬着她少年時代曾經最美的一個夢境。儘管也是傷得七死八活,可那時有瑾郎,她一心一意迴護着自己。這一生,彷彿也只她迴護自己。

她的聲音依稀響起來,穿越時空數十年。

“你一直想死對嗎?你一直想死。你想守護閃族安寧、想改變你現狀、也想完成平亂印所託付的任務,但是你同時卻在無時不刻地害怕着、逃避着。所以你不顧一切地受了傷,然後一股腦兒把這些重任推給一個你隨隨便便認識的任何人,自以為做得很妥當,可以安心。”

“我沒有隨便給一個人…”

“住口!”她呵斥“你不許説話,再也不許説話!我要你好好養傷,要你很快地好起來。你擔負了太多責任,所以決計不可以死。如果你不聽我的話,繼續糟蹋自己的身體,那麼你就去死,然而以後你不可以再見到我,託夢都不可以,我不見你。”沈慧薇幾次不了話,聽到她最後故意用極孩子氣的口吻所説的狠話,終於低低地笑了起來。

吳怡瑾生氣地道:“你又在笑什麼呀?”

“我不死的話,如果…你可以多説兩句話,那也成。”

“…”

“瑾郎。”

“…”

“瑾郎?”

“…”

“哎喲!”

“你要我説什麼呢?”

“講故事吧。”

“講故事?!”

那些話,一字字,一句句,都彷彿在耳邊,如此清晰,數十年來鐫於心底。然而當年叫她不要死的白衣少女,如今早已死去。在她想來,她本就是代替她死去的。沒有她,瑾郎絕不會被一步步到絕境,瑾郎同她不一樣,她那麼獨立,那麼勇敢,那麼有主見,瑾郎和她完全不一樣。

落雪無數,她悄然無聲滴下淚來。有淚,就是還有痛。有痛,她就還有被人傷的可能。瑾郎已死,她用自己的命換來她的生,使得她無論多麼疲倦,多麼艱難,多麼難以負擔,都不得不順着那條人生坎坷之路走下去。

她在天上看着自己。她一定在天上。看着自己。

縱令多麼無能,她只是不要瑾郎看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