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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元夜飛星禁金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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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星之所墜,其下有兵,天下亂!天子微,國易政!

這道本身就帶着無比殺伐氣的卜辭,似閃電,從九萬尺天闕縱深處驚世而現,準確而凌厲的刺向大地,擊破那片國土平靜的沉眠,於瞬間震盪了瑞芒至高無上的集權中心――皇宮。

老邁的御茗帝匆匆披起皇袍,登上宮車,去至奉先殿後面的小殿――那個幾乎終年不開窗户,沉浸於冰冷與黑暗之處。

在那裏,等候着半夜急召而來的上護國將軍,武寧侯雲嘯。

即使體內動的是雲氏皇族最純正的血,然而由於整個王室的老邁重重,年高大多在位,對三十歲的雲嘯來説,他在這個年齡擁有如此武勳,亦是頗不容易之事,若非元老院多次爭議主張,一手壟斷朝政的大公本也不願給他這僅次於公位的武寧侯。

雲嘯心知肚明,元老院早已是風雨中飄搖的一殘木,隨時有廢棄的跡象,在敕封雲天賜為世子的時節突然振作起來,極力為自己爭取,幕後主使只有一個,便是龍座之上的九五之尊。其中深意,雲嘯認為那是不問而知的。

御茗帝沒帶任何一名侍從太監,氣吁吁獨自踏入這間黑暗的宮室,不等雲嘯叩禮完畢,開口便道:“朕給你一個任務!”

“請陛下吩咐。”面對雲嘯恭恭敬敬、不動聲的姿態,御茗帝這才覺得自己似乎過分了一些,當即只是氣,癱在屬於他的寬大座椅裏。如銀月透過窗弦,悄悄灑在相對於厚實的座椅和雍容的皇袍而言孱弱不堪的那個實體上面。雲嘯以軍人的姿勢筆直立着,眼底湧現一絲難以察覺的嫌惡。――他明白自己不應該對這八旬老人起任何嫌惡之心,還應當對他抱以恩才可,然而對着那顆過於蒼老的頭,那個過於衰弱的身體,他無論如何也壓抑不住由心底而的嫌惡。

“他為什麼不死?”有時雲嘯會如是轉念,隨即大驚,再明確無誤地告訴自己“他決不可死,不可現在就死。”半晌,御茗帝似乎歇過來了,渾濁老眼微睜,説:“命汝持朕手令,所到之處便宜行事,即刻起程,去赤德找尋一名昨夜子時三刻,從大離私自入境的少年女子,把她帶到我面前來。”

“是,陛下。”雲嘯屈膝接過皇帝密旨“那女子喚作何名?她的長相年齡?”御茗帝道:“朕不曉。”雲嘯愣住了。御茗帝思忖有頃,低沉、緩慢、一字一字的説:“她相貌之中,很可能有某些大公、或是大公妃的特質。”雲嘯突然到某種喜悦在拚命撞擊心臟,令他血亦加速了動,振奮不已的答:“是,陛下!”御茗帝從眼皮底下審慎了他半天,卻是有些失望地嘆口氣:“去吧。”片雲飛馳,把一輪月華遮得密不透風,側殿中陡然陷入窒息一般的黑暗,遠處,武寧侯略顯招搖的步伐,踩得御磚地面咚咚響的聲音一步步回傳過來。那張蒼老面顏靜靜地浮在濃霧深墨般的漆黑裏,縈繞於他身畔的空氣不安地突突跳動。

蒼溟塔女祭司極度惶惑的語聲透過虛空、透過黑暗,猶自驚心動魄地反覆迴響:“凡星所墜,其下有兵,天下亂。天子微,國易政。”

“天子微…國易政!”那渾沌不清、自自喉間的字音卻似晴天霹靂,將御茗帝陡然間轟得失神落魄,他跌跌撞撞撲向那面水鏡,完全不計較是否會因這種莽撞行為而使數十年來隱藏的秘密曝光:“國易政――有弒君?有弒君!我知道,你不必説,我明白那是誰!他要下手了!他忍了多少年,他終於要下手了!”御茗帝聲嘶力竭地狂吼,無法想象他那衰老年邁的軀體裏,居然還能使出如斯可怕的力氣。

女祭司微微搖着頭,臉上佈滿驚悸之:“並非那樣簡單,陛下,或許是他要下手了,又或許不是他。總而言之,太可怕,太複雜,這個星象…我説不清楚…”

“你怎麼會説不清楚?”御茗帝厲內苒地大吼“我的妹妹,你是瑞芒的神明,你是佑護瑞芒的力量啊!你怎能夠説出‘不清楚’這三個字來?”

“神明、佑護…”女祭司亂蓬蓬的一頭白劇烈聳動,她那張極度誇張變異了的臉卻由此而安靜了一些“陛下,我的哥哥,您明知我不是。我最大的能耐,也就是站在瑞芒最高之處,為您觀看滿天星辰,預知這未來吉凶。現在,哥哥,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一次預卜了。”御茗帝也不由得冷靜下來:“最後一次?妹妹,你究竟在説什麼?”

“我不知道。”又一次,那無奈而傷的詞句自蒼白女子的口中輕輕吐出,她悽然微笑“我看到自己的生命軌跡,在逐漸淡去,緩慢然而堅定,以神的力量亦不能使其改變、遲滯或加快。”女祭司顫巍巍自水鏡邊站了起來,雪白的長袍拂過水鏡,拂出一圈圈奔騰不休的波紋,先前驚惶神不復於那蒼白而清秀的臉上再現,她昂而立,不知何處來的一縷光芒裹着她的身體,鄭重而神聖,宣讀她通過她的眼睛看到的天象預卜:“這是我能為您所做的最後一次卜辭。當傾情念出這樣關乎天命的卜辭以後,沒有人可以繼續安然地活下去。――凡星所墜,其下有兵,天下亂。天子微,國易政。那是神的指示,大凶的預言,不僅僅是關乎於你,那是有關我們這個國家的命運走向。天子微,國易政,將亡的不僅僅是陛下,而是我們瑞芒――整個國家!”御茗帝雙手握成拳,臉孔幾乎扭曲,仇恨的對象有了急速改變:“是那個來歷不明的小子!不能讓他得到皇位,不可以!他本不是瑞芒血統!就算我親手將瑞芒的山與海顛覆填平,也決不能讓那小子得逞!”女祭司彷彿沉浸於某個神秘崇高的境界,完全不為打擾,漫然輕聲繼續:“隨凡星所墜,西方的天空另有自上而降,暉然奪光,白,長竟天,人主之星。陰星自西來,若欺中宮,有一線生機。”御茗帝愣住,在極度失望與驚恐之後聽到的“一線生機”對他來説就是重新點燃滿懷希翼:“陰星自西來?”

“有女子從大離入境,我無法算到一切,只知她是改變這一兇險之象的唯一生機。”女祭司低頭迅速地算着,終於慢慢地又加了一句“是十四、或十五歲的年輕女子。但這件事不能為他人所知,否則,這一縷生機無法抗拒那雷霆萬鈞而來的重重危險。”御茗帝沉思片刻,一縷老謀深算的笑容嵌入他臉上遍佈的皺紋之中:“我去抓住那一線生機。不過妹妹,我還有一個請求。在你生命軌跡消失以前,儘量讓那個小子,也隨你一起消失。”

“我盡力。”彷彿是剛才那一番宣讀耗光了力氣,女祭司頹然跌坐於地,背部深深佝僂,虛弱的答“哥哥,我盡力照您吩咐去做。一直以來,我都如此。”

“呵呵…國易政、國易政…”御茗帝獨自默唸着這一個個可怕的字眼“渾蛋,那渾蛋,你可知你在做什麼?你親手養大了一頭會噬掉自己、噬掉我們整個國家的老虎哪!”

“啓奏陛下,大公請見!”內侍在外稟報。驚醒御茗帝無邊瞑想,一張老臉上五官頓時擠到一處,幽冷道:“夜半三更,他來作甚?――傳朕旨意,不見。”話音未落,一個沉着穩定的聲音在咫尺間響起:“事情緊急,臣不及候駕,冒死闖宮求見。”這個聲音如此之近,御茗帝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有種錯覺那個陰騖之人已到了眼前,定下神才現大公其實還照着規矩立於側殿以外,道:“進來吧。福安進來點燈。”一陣腳步響,內侍福安搶先於大公跑了進來,一陣忙亂亮起燈燭。大公已掀開衣袍跪倒在地。

“平身。”御茗帝端坐於龍椅之中“大公夤夜求見,不知有何急事?”大公隨隨便便這麼一站,投於地下的巨大陰影便遮住大半好容易點亮的滿室燭火,線條剛毅的臉上表情冷凝,道:“陛下居於深宮以內,難道未曾聽見、看見一刻之前星墜天,意示不祥?”

“哦?”御茗帝茫然反問“星現象常見不奇,誰告訴你有不祥之兆?”大公冷然道:“臣已問過星象師。”

“呵…”御茗帝凝神思忖片刻,逐字問道“星象師認為是?”

“星象師認為,子時三刻星墜天,徵兆極端不詳,即將生驚天動地之大事,禍無窮。因此臣急進宮來,意保護陛下,不出意外。”御茗帝道:“朕問過蒼溟塔,卻是無妨。”大公鷹隼般眼睛裏出一絲笑意:“是麼?陛下原來也很關心天象之變。”他明確無誤地看到御座中老嘴角受驚的牽動,心下到滿足。――這個早就老得應該進棺材,卻猶自霸佔皇帝寶座不肯退讓的老混蛋,只有每次將他得一驚一乍,惶恐掩都掩不住的於外,這個時候,大公心裏,才會略略得到滿足。這已成為他一種殘忍而淋漓的酷好。

他問道:“但不知蒼溟塔又傳了什麼樣的神諭?”御茗帝怒氣衝衝地言又止,枯瘦的老臉此刻皺紋倍添,道:“星墜不詳,然西方另有自上而降,暉光奪天,吉凶相抵,所以不妨。”大公並不正面回答:“星象師就在外面,等候陛下傳見。”

“什麼?!”御茗帝怒道“宮中星官,你竟敢――”星象師算是受朝廷供奉的宮中官員,專職觀星相、預測吉凶、祀風祈雨等事,遇有特別情況,唯有皇帝,或在朝堂之上方能啓用,皇族官員等雖也可私下就問,但象這樣事關宮廷,大公本無權過問,更遑論將其私自傳帶了。這麼做越權已極,渾不把皇帝放在眼裏,御茗帝震怒也有理,大公跪下道:“臣關心陛下安危,此乃應急之措,懇請陛下恕罪。”清冷偏殿裏只聞虛弱的老人聲聲重呼,半晌道:“傳。”人是早就安排在門外的,説了一個字,連福安傳話都沒有必要,便聽得一個聲音異常清晰的道:“遵旨。”御茗帝瞪着那個二十幾歲的青袍男子跪倒於地下行禮。

星象師石原秀紀,這人自小生長行走於宮。往也喜他口齒伶俐,一言一語無不動聽,而且他幾乎沒有和外界接觸的機會,總以為這個人是保得住的,不料還是錯了。御茗帝手心一陣陣冷汗,試圖安自己“此人在此時了原形,總也不是全無益處。”――但是從小在宮廷長大的與世無爭的星象師會被人收買,放眼深宮,還有幾人可信?御茗帝聽見自己恍惚無力的嗓子在説:“你夜觀天象,看到了什麼?”石原秀紀跪着,道:“微臣斗膽稟告陛下,此次天象兇險不已,稍一不慎,患遍地,禍難窮計。”

“繼續説。”石原秀紀猛然抬頭,御茗帝只見他一雙淺水銀般動的眸子凜然生寒:“星墜,陰星欺宮,不詳!有弒君!”他口齒異常響亮而清楚,使得御茗帝即使想假裝老邁耳聾都沒有可能,不是女祭司告訴他的那句卜辭,然而居心險惡尤其可見。年邁的老人大怒站起,指着石原秀紀,半晌方驚天動地的吼了出來:“胡説!這是造謠!石原秀紀你竟敢誣議國事,真是…真是罪不可恕!”石原秀紀冷靜得極,在地下叩頭不語。大公道:“陛下,星象師從小學習觀星術,在此之前,預測吉凶未有大錯…”

“胡説!”御茗帝咆哮道“他本一竅不通,這和蒼溟塔卜辭截然相反。”石原秀紀這才道:“陛下,此次天象繁複非常,然兇象甚明,請陛下不得輕視。”御茗帝嘶聲吼道:“難道你的占星術,還勝過了蒼溟塔?!”

“蒼溟塔神諭向來不虛。”青衣男子不慌不忙,回答“不過天象之學深不可測,微臣一片忠心,明知不吉之辭犯諱,也不敢不將所見所聞稟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