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福壽冷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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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我由伺候在養心殿的太監總管徐公公領入擷芳院,與數十位婕妤同住,跟隨在他後頭,我的頭有些昏沉,暗想因是昨受了風寒,導致今提不起一點神來。百花凋零唯枝殘,風勁雲淡融lou雪,天地一,瑣窗淡淡,淺羅衣潤。廂門外徘徊着幾位年紀稍輕的小姑娘,格外清澈水靈,一雙炯然的眼珠隨着我的身影而動。
“各位小主,這位是新來的雪婕妤。”徐公公只是草草將我的身份介紹,後領着我走向東廂最後一間廂房。
一推開門就嗅到一股濃濃的灰塵之味,格外刺鼻。徐公公用手揮了揮在眼前飄散的暗塵“小主您就在這先委屈幾,待皇上召您侍寢後,晉封為嬪指可待。”我因灰塵的撲鼻,輕咳幾聲,再從手腕上摘下一枚翡翠玉鐲,遞給徐公公“以後還要仰仗公公您。”原本一直推拖不肯授的他一聽我此言,便笑咪咪的收下,偷偷進了懷中“一會奴才派個手腳麻利的奴才前來伺候着。”我微笑着送走徐公公後,便輕坐於方木小凳上,單手撐着額頭kao在桌上小憩,真的很累。全身彷彿快要散架般,很想躺到牀上好好睡上一覺,卻又無法安然睡去,腦海中湧入的皆是這幾所發生的事。
祈星的利用,雲珠的死,太后的告戒,以及先帝那不為人知的陰謀,還有…我對韓冥的愧疚。因為,從昨答應他揹我走完那條路之時,就已開始利用他。利用他與太后的關係,利用他與皇上的情,所以我向他坦承了我的身份,只為讓他信任我。並不擔心他會將我的身份公諸於世,因為他沒有理由。或許…更多的還是那份對他的信任吧。
宛然一嘆,頭疼的更加厲害,我想…我真是病了,突然,只覺右肩被人重重一拍,駭得我原本混濁不堪的頭腦立刻變清晰,戒備的盯着眼前兩位笑的格外純真無的女孩。如此天真的笑顏,在我身上早已不復在,算算子,再過三個月就滿雙十年華,算是個老女人了吧。
“你就是他們口中的雪婕妤啊!”聲音清脆,宛若黃鶯出谷,清晰悦耳,讓我心頭暢快。眉若遠山,星眸熠熠,國天香,只是身上多了幾分稚。
“你們是?”我有氣無力的問道,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再與她一樣力充沛。
“我是蘇婕妤,她是楊婕妤。”方才説話的姑娘又開口了,突然緊握住我垂放在桌案上的手“我聽聞昨你的一曲鳳舞九天乃驚天妙舞,奴才們傳的可神乎了,連我都好奇什麼樣的人竟能將一向以舞為傲的靜夫人給壓了下去,今一見…”她的聲音由最初的興奮期待轉為失望,剩下的話隱遁在中。
卻見楊婕妤輕輕扯過蘇婕妤,柔美朝我一笑“我相信,能撼動滿殿,豔驚四座的雪婕妤定有不凡之處,而容貌所謂其次。”優雅的嗓音,宛若百靈低鳴,暖耀四方“況且當今聖上並不是個貪圖美的君主,反之,他喜歡有才華、智慧、更能懂他心的人。”
“你如何得知?”有些許訝異她説的話,本不像出自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之口,如若蒙得聖寵,想必她能很安然自處於後宮之中吧。
“聽奴才們説多了,自然也就知曉一二。”她單手撫過耳邊散落的蘇,自然柔美,清麗拖俗“況且,靜夫人不正是一個例子嗎?皇上愛她的舞才、詩才、慧才。”一聽她這樣説起,我便驚愕而望,口悶的不過氣來“靜夫人…如何蒙得聖寵?”
“這我知道。”蘇婕妤立刻cha聲而入“她曾是一位船主的千金,也不知犯了何事,被當時還是漢成王的皇上給抓進大牢。而她的父親身子本就不好,一聽女兒被抓進大牢,一病不起,終是病死榻前。而她在牢中聽聞父親的死訊立刻慟然大哭,夜唱武帝司馬炎妃左棻所作之詞,骨至親,化為他人,永長辭兮。
慘愴愁悲,夢想魂歸,見所思兮。
驚寤號眺,心不自聊,泣漣湧兮。
此曲聞者傷心,見者淚,守牢的侍衞們都不忍之,皇上更是被她的曲子所動,當下釋放她,並收為妾。”
“等等…我怎麼聽説她是kao一曲狐旋舞而獲得皇上的垂青?”我立刻想起數月前淡雲同我説過的話,心中甚是不解。
楊婕妤倩兮一笑,揚起角“我還聽説,靜夫人是因很像皇上摯愛的女子才蒙如此恩寵呢!誰真誰假早已説不清,反正靜夫人在後宮就像一個傳奇。”
“對呢,況且她現在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往後…若是產下皇子説不定還會被封為太子,真的很羨慕她…”只聽得蘇婕妤喋喋不休的聲音徘徊在我耳邊,我本聽不清她在説些什麼,只覺口乾舌燥,目光離,思緒混濁,四肢無力。最終我的意識漸漸沉入黑暗。
我在病榻上一連躺了兩,期間蘇婕妤與楊婕妤來探過我多次,被徐公公指派來伺候我的心婉一直對我悉心照料,御醫為我開的藥方也是一三次準時煎好送到我面嘴邊。病情才稍加好轉,就聽有奴才傳話,説是靜夫人今夜設宴百鶯宮,款待眾位婕妤。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在廂房內梳妝打扮,只為給靜夫人一個好印象,説不準就能將她送到皇上面前侍寢,一步登天。
“小主,您就別去了,奴才去給靜夫人稟報一聲。”心婉有些擔憂的凝視我。
“不可。”我由榻上起身,穿起繡鞋走至水盆邊,輕用適温的清水潑拭我的臉。
她為我遞來方巾,讓我擦拭臉上的水漬,還是不放心的説“可您若在宴上失態…”我笑着將殘珠拭乾“不去赴宴才是真正的失態。”走至青木妝台前坐下,凝視鏡中那張憔悴無一絲血的臉,喟嘆一聲,若我沒猜錯,靜夫人此次設宴的目的很可能是衝我而來。若我沒去,她還不怒火攻心,認定我心高氣傲,故意藉口推拖不去,那我的處境就更加危險。
當申時,我與數十位婕妤至百鶯宮拜見靜夫人,她打賞了我們每人一枚玉蝴蝶,小巧緻,入手沁涼。晶瑩通徹,是上等好玉,她出手果然闊綽。
“各位婕妤生的一副仙姿玉,又乖巧惹本宮歡心,相信皇上一定會喜歡的。”她掃過所有人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我臉上,別有深意的説道“雪婕妤於兩前在養心殿一舞,本宮還真是記憶猶新,至今仍回味無窮。”聽她語中帶刺,目光含異,我只是恭謙的回了一句。
“夫人謬讚。”但見她嬌媚一笑,將目光收回,轉投向眾人“只要眾位婕妤忠於本宮,蒙受聖寵皇恩只是早晚,但是,若有人心懷念,想顛覆後宮,本宮絕不輕恕。”她悠然又將目光轉投到我身上。
我仿若沒瞧見她警告的目光,隨着眾婕妤齊聲道“奴才們誓死效忠靜夫人。”她斂起凌厲的目光,巧笑盈盈“好了,隨本宮去福壽閣聽戲吧。”淡霧彌空,北風呼號,我坐在靜夫人右下首第四位,隔了有一小段距離,坐我身邊的是楊婕妤,她的目光一直伸瑣戲台上的戲子們正表演着民間廣為傳的《牡丹亭》。
牡丹亭全本我幼時也曾偷偷讀過,講述杜麗娘和柳夢梅一段離魂相愛之情事,為此我曾偷偷抹下不知多少淚,我尤其喜歡書中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至今仍深有觸。
當我們聽到高之即,卻聽聞皇后娘娘來了,我們皆起身而行禮,只見她目光深凝靜夫人而朝她款款而去,如一隻高傲的孔雀,邊淨是偽善之笑,這就是後宮的生存之道吧,不論你有多厭惡站在你面前的人,你都不能表lou出,只能用笑容掩飾。
“聽聞妹妹邀請眾位婕妤在福壽閣聽戲,本宮也來湊湊熱鬧,妹妹不會不歡吧?”她的聲音雖很輕柔,卻藏着不容拒絕的威嚴。
“怎麼會呢。”她退居一步,移至副首位前,邀請皇后坐下“皇后娘娘請上坐。”待皇后座正,她也悠然而座,眼中閃過昭然的厭惡之,隨即很快斂起。
她才聽了幾句就側首問靜夫人“牡丹亭?妹妹怎麼喜歡此等戲曲。”
“遊園驚夢,緣定三生。此戲人至深。”她説此話之時,臉上lou出人的淺笑,藏着憂傷。我很驚訝,她竟有如此情。
“可牡丹亭終究是**,撤了吧。”皇后一聲令下,將唱的正盡興的戲班子打斷,後沉思片刻,才開口道“換馬巍坡。”靜夫人眸中閃過隱隱不悦之,卻還是未説話,一語不發的盯着已經得令換戲的戲子們,正聲情並茂的表演着楊貴妃即將在馬巍坡上吊而死的戲份。
“妹妹你瞧,這楊玉環曾經也是三千寵愛於一身的貴妃,可她的下場終究還是落得如此淒涼。曾經的浮華皆如過眼煙雲,可悲啊!”皇后的聲音很大,似乎想讓在場所有人都聽見,明白人一聽就能發覺她話中對靜夫人的隱。
“但她與唐玄宗的愛情也成為千古絕唱不是嗎?七月七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平靜的娓娓道來,但是語調中卻透着無比自豪。
我雙手緊握,關節泛白,靜夫人與祈佑的情,似乎早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是嗎?他們之間的情,已如楊貴妃與唐玄宗之間那般堅貞不移嗎?我已經開始懷疑祈佑對於靜夫人,真的只因她似我嗎?
皇后不再説話,我下首的楊婕妤卻嘆了一聲,我奇怪的凝着她,小聲低問“為何而嘆?”她微微蹙眉,用比我還低的聲音道“曲眉豐頰,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粉白黛黑者,列屋而閒居,妒寵而負侍,爭妍而取憐。”她僅用了韓愈的短短兩句話,就將此後宮的情景刻畫的繪聲繪,實在難得。
我問道“為何有此慨?”她悽然一笑“一入宮門深似海。”説罷便垂首,似乎陷入自己悲傷的往事中“我本不願進宮,但是父親母親硬是要將我推入這寂寞深宮,我對他們有恨,但他們終究是我的父母。”
“也不知為何,自從看了雪婕妤在養心殿一舞,現在看再好的戲都索然無味。”當我還在靜靜聆聽楊婕妤説着自己悲傷的往事時,皇后的聲音卻從側前方傳來,我順音而望“不知本宮可有幸再賞你一舞?”立刻由椅子上起身,福身而跪“奴才身子不適,怕是不便再舞。”靜夫人倒是一笑,眸光也凝向我“皇后娘娘怕是再無眼福賞舞了,雪婕妤的舞姿只為皇上而起。”皇后神一黯“是本宮不夠分量?”略帶警告之音隨着冷風傳入我耳中,暗想今夜若是不舞的話,她定然不會罷休,但是以我現在的身子來看,要再跳鳳舞九天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靜夫人祥裝輕嘆惋惜“皇后娘娘還不知道嗎?皇上親口指明今夜由雪婕妤侍寢。”我與皇后皆微愕,怎麼我沒有得到這個消息?是靜夫人故意在皇后面前捏造此事,還是她早就打定主意今夜要壞我侍寢之事?
“難怪架子如此大,想爬上枝頭當鳳凰嗎?”皇后倏然而起,冷凜的目光直向我“雪婕妤,本宮就把話擺在這兒了,只要有本宮在,你就不要妄想上龍牀。”直到福壽閣所有人都散去,我依舊跪在地上,任北風無情的拍打在我身上,捲起暗塵。温靜若,你這一招確實高明,將我與皇后糾扯在一起,你卻安然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