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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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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訂)“喝,健牛啊,上快班了,將來就是大學生啊,嘿嘿。”健接受了熱烈的諷刺,不屑又驕傲地笑着,趾高氣揚地去了“快班”彷彿從野雞窩裏撲稜稜飛去的一隻鳳凰,門縫裏被放進一片陽光,又咣地一聲被掩埋了。

周夢達拎着書包也跑了出去,臨出門覺良好地跟大家話別道:“同學們再見啦,有時間給我寫信。”立刻飛起一本特權威的字典,砸在這小子後背上。

郭傑和靳如花來了,下面的學生趕緊鼓掌歡,一些人在起鬨:嘿嘿,你們也墮落了?歡

被下放過來的郭傑剛上岸的鯉魚一般活蹦亂跳着:“可找到家啦!我説我就是一爛貨,他們非把我放快班不可!”滿面臭不要臉的委屈。

,還不是賴你自己?‮試考‬時候沒死帶活地抄啊!癩蛤蟆上馬路你偏要冒充那個小吉普,這回叫人家給轟出來了,知道寒磣嗎?”

“語文沒學好,不知道寒磣倆字咋寫。”郭傑不要臉得倒也屬實。

靳如花則作賊似的看個空座位,趕緊先安置下來,一臉幾世蒙羞的慘怍。

如我所料的是,人員調動果然給學生的情緒造成了一定衝擊,自輕自賤意識又抬頭了,我頭疼,甚至一時沒有心情再去鼓舞他們。如果我勵他們以健等人為榜樣,努力學習,爭取調進快班,那就等於宣稱二班就是一個破爛市兒,我就是那個看攤兒的,正在一堆廢品裏挑揀可回收利用的垃圾,揀到一個,就順手扔到隔壁。

我現在倒不關心他們的成績了,我更顧慮他們神上受到傷害,雖然我沒有刻骨銘心的體驗,但我相信:被遺棄和歧視的覺絕對不好受。

同時,也有出乎我意料的事情。

肖壯明確表態,堅決不調離三二班,並且直接找到校長室去直抒臆。據説校長給他做了不少工作,他就是不變節。佟校後來跟我學:“這個肖壯,跟你算鐵了心了。我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到一班去,他説在麥老師的班裏我舒服,學着帶勁,他還説——他居然還説——是麥老師鼓勵我學好的,等我真學好了,我就離開他的班,我還是人嗎?哈哈嘿!他居然想得出這種話來,整個一江湖好漢嘛,是不是你教育的?”肖壯留了下來,確實給了我不少的動和鼓舞,我才不去管他什麼江湖不江湖。不過,我還不能當眾表揚他,表揚他什麼?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我説什麼都難以避嫌,都有可能給調出去和調進來的幾個學生造成惡劣的傷害。而且我也不能公開我對學校決議的不屑和牴觸,彷彿男人還健在的小媳婦不能提前宣佈自己是節婦烈女一般,那樣總難免腳人懷疑甚至不齒,畢竟宣言距離行動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所以…所以我寧願暫時覺得肖壯就算“夠哥們兒”吧。

肖壯説:我也想跟嶽老師練功去呢。

我説:還是先塌實學習吧,你還有不少東西需要補呢,前兩年耽誤得太多了。

肖壯於是更加賣力地學習。我想,我現在讓他幹什麼,他都願意全身以赴,他覺得他對我那麼夠意思了,我一定不會給他虧吃,好象一個忠臣容易一相情願地以為君主肯定會庇佑自己一樣,在這種危險幼稚的認識論指導下,肖壯的學習成績穩步上升着。我自然是喜在心頭。

我告訴肖壯:將來你要是上了高中,再考上大學,你就要對別人講——我在初三的時候,讀的是慢班,你會鼓舞很多人的。當時我並沒有意識到猴子變人的故事從來沒有徹底鼓舞過猴子們的神,或許猴子的後代們更願意繼續當猴子也未可知,它們一定以為那些變成人的傢伙們只是一場集體做秀的犧牲品,或者,猴子變成人的故事本就是謊言,為了誘惑猴子向人看齊的卑鄙的別有用心的謊言。

不過我説了那樣的話以後,肖壯就尤其努力,看他那不成功則成仁的變態樣兒,嚇得我都開始後悔了,怕他累壞了身體,所以到了活動課,就進教室轟他出去玩兒。他以前的玩伴江勇革、林三柱也很知趣,平時並不拉他下水,似乎他們也憋着勁要犧牲肖壯的少年快樂,叫他也來個野雞變鳳凰,順便讓他們倆也沾沾光抬抬氣。

對林三柱、江勇革,我已經不把過高的期望施加給他們,在這一點上,我的認識倒是與其他老師步調一致。我最善良的願望就是想看到他們揣起畢業證走進工廠大門。這是兩條狼,它跟人的情再好,也變不成看門狗,更不會到馬戲團去走鋼絲,如果我的個人理解有污衊之嫌,就用大多數老師常引用的一個成語來總結吧,他們説跟江勇革這種學生談學習談上進,就是“對牛彈琴”只是後來我才知道,現在的科技已經進步到開始對西紅柿放音樂以促使其健康成長了。

當時我和別人的分歧只在於,我並不認為江、林之沒有進取心,進取心往往源於自尊或者嫉妒,一般人不會缺少這兩種基因。我以為他們的“笨”只關乎“資質”和天賦,生理學的説法叫“智商”低,而不關乎人格。

用了一週時間,班裏的氣氛才重新安定下來,我又給他們灌輸了另一套理論,我希望大家不要再提快、慢班的概念,甚至爭取漠視這種差異,只關注“自己”只想清自己要幹什麼就成了。比如“我就想畢業上班”、“我保證畢業、但能考上高中更好”或者“我就混了、愛咋地咋地”我説你只要給自己歸清了類,你就照那個方向努力就得了,不過——不過我強調,想混的給我往好裏混,萬一能混個畢業證還算揀個便宜呢,放開“意料之中”不説,一不留神出個“意外之喜”來器不是更好?反之,要是整天混攪亂,就不要怪麥老師痛下殺手了。

其實我是一直相信人各有志、也人各有命的,只是從沒有讓它成為一種指導我工作的思想而已。

二次分班以後,我的觀念總有些飄忽,時而覺得這樣好,時而發現那樣才對。跟領導或者同事進行探討已經使我厭倦,他們腦子裏只嵌着三個字:升學率。而這個三個字在我的追求中還屬於飄忽不頂的概念,一會兒堅持,一會兒偏離,得腦袋混亂不堪。經過上半年帶畢業班的體驗,我也清楚,他們前進的方向對,可我依舊不死心,總試圖能夠在黑鐵般的牆幕裏進一些其他彩的東西,從而擺循環的慣的牽扯。白説我這叫離心力,最終要被否定,或者被招安或者就被甩出局。

有時我也要羨慕皮上綱的灑,他有了中高職稱,有了關於本職的豐富的業務經驗,作為職業教師的壓力已經減負了許多,關鍵是他的頭腦裏固定了一套與“現實要求”合拍的教學理念:認真負責,克己樂觀,抓成績、爭上游。沒有那些似乎是年輕人特有的“閒七雜八”的想法,什麼理想啦、創新啦,在他看來都未免幼稚,不過他不嘲笑也不鼓勵,他就那樣看着你搞,看着你苦惱和歡樂,一旁的他,我行我素,坦然得似乎整個世界局勢都已經掌握在他手裏,讓喜歡折騰的人先有幾分心虛。

皮上綱是個很夠格的教書匠。

皮上綱説:“年輕人嘛,誰沒點兒脾氣?”皮上綱説:“年輕人嘛,難免沒有些想法。”皮上綱從來不評判我們的對錯,開始我以為是他圓滑,不想得罪人,也不想擔教唆之嫌,慢慢才明白,其實那隻表示他對身邊的事情無所謂,他只要“教好自己的書”就行了,至於偶爾罵幾句閒街,也只能算“誰沒點脾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