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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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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我對不起你!

我告訴你…”曉燕極力抑制住自己,想説話,剛哽咽地説了一句又説不出了。等了一會兒,她才拭着眼淚噎着説:“鄭、鄭…君…才是…是個叛徒、走狗,我、我才知道!

”過於沉重的意外打擊,使得王曉燕湧淚。過了半天才能把她所發現的、所遭遇的一切告訴道靜和江華。

戴愉在王曉燕面前自稱是北平**的市委書記,王曉燕愛他,敬重他。所以當道靜和她斷絕音訊以後,她相信了他的誣陷,竟在悲傷中把對道靜的印象轉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但是慢慢的,她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變…他的神越來越不正常,萎靡、頹喪,説話時而侃侃而談頭頭是道,似乎叫人非服從不可;但時而又吐吐自相矛盾。在他身上常常聞到酒味,嗅到女人的脂粉香,而他又在用各種言詞來掩飾。由於他在私人生活上暴了許多可疑的痕跡,她聯繫到政治上,也就對他起了懷疑。他真是市委書記?而王曉燕自己的所謂“黨員”是真的嗎?北大王忠那些人專門打擊好同學會是好人麼?而林道靜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在失望中,她就開始注意他的行動了。

當她決心要了解戴愉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以後,她就試圖從各方面去進行。但是她不知道他住在哪裏;也不知道他的親屬和朋友;而想在王忠那兒瞭解則更不可能。發現了這個事實,她就更加不安起來。可是愛情…她第一次的鐘情,她的熱烈的青的幻夢使她不但不能和他斷絕,反而更加強烈地想證明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她想,如果能夠證明這一切猜疑只不過是自己的狹隘和多心,而他仍然像他自己所説的是個正直的一切為了黨的事業的好同志,那她該是多麼幸福啊!可是,她太不幸了!好像是命運把她推到絕望的深淵,好像用生命的碧血所建造起來的一座美麗的冰山突然坍塌了,坍塌得無影無蹤了。第一次,她悄悄地跟在他身後,在宣武門外丞相衚衕的小巷裏,發現他敲開了一座紅漆小門,一個穿皮大衣、瘦削、風騷而闊綽的中年女人給他開了門。在門口,他想拉她的手,那女人甩開他,卻在他臉上捏了一把,並且説了句:“進去吧,等着我!”就姍姍地走了。而鄭君才卻像個乞丐樣踅進門去。

曉燕氣壞了。這女人是他的什麼人呢?子嗎?‮婦情‬嗎?

但是他為什麼卻不斷對曉燕説愛她、尊敬她,而且他的眼睛裏也過那似乎真實的愛情呢?

曉燕發現了這件事以後,有幾天不再理他;但是他卻像受不了似的痛苦着,為她着眼淚。她詰問他那個女人是誰時,他説是女同志,必須裝扮成這樣才不惹敵人注意。他們的關係只是工作關係。曉燕又半信半疑地在痛苦中接受他的“指示”繼續在學校中欺騙幼稚的同學。

直到前幾天,在歷史系的學生大會上,李紹桐讀了王忠的收款條之後,她更覺得事情有些糟糕。正當她到無地自容的時候,昨天夜裏…就是這個剛剛過去的夜裏,鄭君才喝得醉醺醺地又來找她了。沒有坐穩,他嘴裏説了兩句含糊不清的話,就倒在她的牀上像死人一樣地睡去了。這時,曉燕注意了他,開始翻他的衣袋。在他的西裝裏面的口袋裏,發現了一封信,一個奇怪的只有號碼的證件和一張各個學校的人名單。曉燕出信來一讀…立即就像雷電轟來一樣地把她殛傷了。

這信是胡夢安寫的。他是在回答“愉兄”

他這樣稱呼他,叫他安心在北平工作,好好聽從領導,將來必大有作為。至於要求上南昌去的意圖,現在辦不到,因為按組織系統,他不便調動他。一切真相都大白了!那人名單顯然是各個學校的**員或者將要逮捕的積極分子;那個證件自然就是戴愉的特務證明了。原來這個誣陷別人是叛徒、是細的東西,自己正是最無恥的叛徒和姦細!這時,曉燕就像瘋了一般,用簌簌發抖的手,照着戴愉的臉頰狠狠地打着、打着,直打得自己的手都麻木了,他還是不醒。這時曉燕就拿着這幾件東西踉踉蹌蹌地奔到院裏去。她幾乎站立不穩地扶着一棵禿禿的丁香樹,在凜冽刺骨的寒風中一直站到後半夜。

夜裏兩三點了,戴愉突然奔到院裏來。他醉醺醺地一把抓住她,幾乎是把凍僵的她抱回到屋裏去。他跪下了,他哭。

他説對不起曉燕,對不起黨,他詛咒自己的軟弱和無恥,懺悔自己的罪惡。但是倒在牀上似乎麻木了的曉燕,不再聽這一套騙人的鬼話,她的心冷了、僵了,她不再説一句話,彷彿世界即將毀滅,而她的一生也就此完了。但是戴愉並不肯放過她,他煞有介事地哭着,他發誓説他是真愛她的,因為愛她,和她真純的愛,這才給他留下了一點人,在他污濁的心靈裏,還有一點點光明的地方…這就是曉燕的善良,這就是她高貴的影子。

曉燕聽着這一切的訴説,再也不動心了,她像個木頭人似的在屋裏愣愣地走來走去躲避着他;但是他也走來走去地跟在她身邊説、説,撒着酒瘋,癲狂得像個瘋子。他説,他被自己一時的怯懦害了終身,辜負了黨對他的培養;他説陰毒的敵人利用了他的怯懦一步一步他走了罪惡的深淵,使他不能回顧、不能自拔。他是“不得已”才害過一些自己的同志的。他説曉燕看見的那個女人是一個女特務。她抓住他,要他聽從她的指揮,叫他供給她的樂,他身不由主地只好執行她的命令,不然,他就隨時有被害死的可能。他還説,當他對曉燕產生了愛情後,他很想掙這個罪惡的環境,和她一起過一點“自由”的生活,免得成天勾心鬥角、提心吊膽。

所以他才給胡夢安寫封信,叫他調走他。他説,只要離開那個女人的魔掌以後,他就打算和曉燕結婚。他會愛她,做她的好丈夫,永遠不離開她的…這些話曉燕再也不要聽了,她在打主意,在痛切地思索,她、她再也不能和這罪惡的人攪在一起了…戴愉説了一陣,曉燕只是不理他,她趴在桌上假裝睡着了。這時,他就踉踉蹌蹌酒還沒醒似的走了出去。他剛走,她就跑來找道靜了。

敍述到這裏,她哭着説道:“小林!小林!我完啦…什麼都完啦!你,你救救我吧!”

“曉燕,你沒完。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道靜的聲音很低、很安靜。她替曉燕拭着眼淚説“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住址?真奇怪!”曉燕緊握住道靜的手,臉上出一絲悲苦的笑容:“我也跟過你呀。可是,我沒有告訴過他…那個騙子。小林,你説,請你替我出個主意,我該怎樣生活下去,還…怎樣對待他呀?”她看看道靜又看看江華,用手巾擦着紅腫的眼睛。

“曉燕,請問你,”江華這時了話。他向曉燕點點頭“咱們見過面對不對?現在請問你,你得到戴愉的那些東西哪裏去了?”

“他搶回去了。”曉燕抹着淚説。

“噢,”江華沉片刻又説道“曉燕,我想提醒你,戴愉的問題不只是你一個人的命運問題,所以只是悲傷痛苦是不能緩和目前的緊張情況的…你是不是已經明白了這種情況?”

“你説什麼?”曉燕睜大悲哀的淚眼喃喃道“我什麼都沒有想,我來只是想告訴小林…我過去錯怪了她,想請求她的寬恕。”

“別這麼説。”道靜拉住她的手“曉燕,我看你太疲乏了,倒在牀上躺一會兒好不好?”這時江華和道靜一邊一個扶着渾身簌簌發抖的王曉燕,讓她倒在牀上去。

“情況很可能要這樣發展下來的,”江華沉思着説“戴愉酒醒之後,會覺得自己很可笑地向你説了些‘夢話’,這些話隨即會成為他的神負擔,況且他的重要證件還落入過你的手中。那麼,曉燕,按一般的常規看來,如果你不肯再繼續被他利用的話,他就會因懼怕你…甚至惱恨你而用對付敵人的手段對付你。這一點你想到過沒有?”

“沒有。”曉燕閉着眼睛,臉上像死人一樣的灰白“他…不會的!他忍心嗎?他,他是愛我的…”道靜忍不住靠在曉燕的枕邊了嘴:“曉燕,對他,你現在還能這樣看嗎?你怎麼還在希望着他的愛情和憐憫?這可是極端危險的!”曉燕閉着眼睛沒有説話。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汩汩而下。

沉了一會,江華站在牀邊看看曉燕,用低沉而親切的聲音説:“曉燕,不管怎麼樣,提高警惕總是隻有好處的。不僅你要提高警惕,各個學校的進步分子全要提高警惕。看來這個特務寫了黑名單,還在準備用更毒辣的手段對付我們。我看你和小林都要找個地方躲幾天才好。而且也要叫你家裏的人趕快躲開…噢,曉燕,你還記得那些名單上的名字嗎?”

“記不清了。”曉燕拭淚説“只記得北大有李紹桐、侯瑞、李槐英,還有她!”她向道靜一指。

道靜挨着曉燕柔聲説道:“你看,連李槐英那樣的人都上了戴愉的黑名單,可見這是個多麼狠毒的傢伙!你該完全相信這點了吧?

所以,聽江華的話,咱倆也要躲一躲才好。”看曉燕仍是淚不語,道靜用手帕替她擦着眼淚又説“燕,你不知道,這些子我為失掉了你,多麼痛苦…現在好了,我又看見你在我的身邊,我真是説不上來的高興…唉,不説這些了,現在,咱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辦吧。我看,我帶你上一個地方躲幾天好不好?”

“我想、想再和他談一次。”曉燕睜開眼睛乞求着“相信我,我不會再相信他。我會回來的。”

“燕,絕不能叫你去!”道靜果決地説,一面拉起她來“燕,我們趕快離開這兒吧!萬一他知道了我這個地方,如果他別處找不到你,就許上我這兒來。江華,你先走,我和曉燕也就走。我們找個同學的家裏待幾天。”江華温存地看了道靜一眼,在她耳邊説了幾句話,然後又走到曉燕跟前和她握握手,他就扭身走了出去。

“為我,拆散了你們。”曉燕失神地看着江華的背影“小林,我們走吧!我、我不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