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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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後。
道靜從嚴重的創傷中甦醒過來了。她微微睜開眼睛呻一下,腦子裏朦朧地、混沌地浮現出各種夢幻似的景象。
“我還活着嗎?
…
”她這樣想了一下,就又昏過去了。
當她真的清醒過來時,努力思考一下、觀察一下,她才明白她是被捕了、受刑了,這是在監獄的一間囚房裏。
一個温柔親切的聲音輕輕地飄到她耳邊:“醒過來啦?真叫人急壞啦。”道靜向送過聲音的那面側過頭去,在黯黑的發着黴臭的囚房裏,就着鐵窗外透過來的薄暗的微光,她看見她旁邊的牀上躺着一個蒼白而消瘦的女人。
道靜拚着肺腑裏的力氣,微弱地説道:“我還活着嗎?你是…”那個女人一見道靜能夠講話了,且不答應她,卻衝着窗外用力喊道:“來人!來人啊!這屋裏受傷的人醒過來啦!”她衝着窗外喊罷了,這才回過頭來對道靜帶着鼓動的熱情低聲説“叫他們來給你治療…我們要爭取活下去!”道靜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那張蒼白熱情的臉。這時,她才看出,這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年紀約莫二十六七歲。她的臉蒼白而帶光澤,彷彿大理石似的;一雙眼睛又黑又大,在黯淡的囚房中,寶石似的閃着晶瑩的光。
“希臘女神…”一霎間,道靜的腦子裏竟閃過這個與現實非常不調和的字眼。她衰弱、疼痛得動也不能動,只能勉強對這個同屋難友輕輕説道:“謝謝!不要治啦…反正活不了…”看守打開門上的鐵鎖進來了。後面跟着一個長頭髮也像犯人似的獄醫。他走近道靜身邊,下她的粘滿污血、打得破爛了的衣服。那痛,奇痛呵!一下子使得道靜又失掉了知覺。
當她再度醒來時,那同屋的女人躺在她旁邊的牀上還在熱情地注視着她;長頭髮的獄醫拿着一個小藥箱也還站在她牀前。他看着道靜,對那個女人説:“這次也許不至於再昏了。放心!她的身體還不錯…”他回過頭又對道靜笑了笑“他們叫我給你治,我就治吧。沒有傷到骨頭,你會很快好起來的。”又過了半天,喝了一點稀米湯,道靜年輕的生命真的復活了。可是痛,渾身上下全痛得像要粉碎了似的,針刺似的,火燒似的。可是,她不喊叫。她望着她牀邊的年輕女人,凝視着她美麗的臉龐,忽然好奇地想到:“她是個什麼人呢?**員嗎?”
“好,不要緊啦!多吃點東西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年輕女人對她輕輕笑道“等你的神好點的時候,告訴我你被捕的經過,告訴我外面的情況。多麼悶人啊,在這裏知道的事情真太少啦。不行,不行,我的要求還太早。過兩天吧,過兩天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説。”屋裏另外還有一個也受了刑傷的女學生,這個女人就對她們兩個絮絮地説着。她似乎有病,躺在冰硬的木板牀上,動也不能動,但她卻用眼睛和嘴巴不停地照顧着道靜和那個小女學生。囚室外的小走廊裏,時常可以聽到她低微的喊聲:“看守,來呀!她們要喝水!”
“來呀!看守!看守!”
“看守,”她對走進來的女看守説“你們該給這位受重刑的點東西吃。”看見端進來的是一塊發黑的窩頭、一碗漂着幾片黃菜葉的臭菜湯,她皺着眉説“這怎麼能吃呢,你想法點好些的…我們以後不會忘記你的!”那位瘦瘦的女看守説來也奇怪,她似乎很聽這位女人的話,她支使她,她差不多都能瞞過其他警衞和看守照着去辦。
小女學生,約莫有十五六歲,細長臉,長得機靈而清秀。
她受刑不太重,還能勉強下地走幾步。但是她被恐怖嚇住了,一句話不説,成天躺在木板牀上哭。夜間,道靜聽見她在睡夢裏驚悸地喊道:“媽媽!媽媽!我怕,怕呀!
…
”在黑沉沉像墜到無底裏的深夜裏,她悲傷地哭着。這個女孩子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媽媽。
這時候,那個女人還沒有睡覺,她伸出手拉住女孩子的手,在黑夜中輕聲説道:“疼嗎?
…
不太疼?那為什麼老哭呢?我猜你一定是想家、想媽媽,對嗎?
…
不要哭啦!小妹妹,哭,一點用也沒有的。”她口氣,歇歇,聽見小姑娘不哭了,又接着説下去“我十五歲的時候,那是在上海,也被捕過一次。那時我嚇得哭呀,哭呀,哭起沒完。可是我越哭反動派就越打我,越嚇唬我;後來我一賭氣,就一聲也不哭了。我就向我同牢的大姐姐們學…跟反動派鬥爭,跟他們講理。這些反動傢伙們都是雷公打豆腐,專撿軟的欺。等我一厲害起來,他們反倒不打我了…”説到這裏,她輕聲地笑了,道靜和那個女孩子也笑了。
“鄭瑾大姐,”那女孩子有氣無力地説“我哭…因為我冤枉呀!”這名叫鄭瑾的女人又安起女孩子,雖然她自己吁吁地看起來也是異常衰弱。
“小俞,俞淑秀小妹妹,”她説話的聲音很低,但卻充滿了熱情“你説冤枉嗎?不!不!在這個暴君統治的社會里,哪個好人能夠活得下去呢?壞人升官發財,好人吃官司受苦,這是最普通、最常見的事。”小姑娘似乎受到了鼓勵與啓發,不哭了,漸漸安靜下來了。
道靜從旁邊聽見了這些話,她帶着驚異的心情,很快地愛上了這個難友。
鄭瑾比她們到這個地方早,一切情況她似乎都摸得很。
可是那位姓劉的女看守竟聽她的支配,道靜又覺得驚異而惶惑了。
“她究竟是個什麼人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