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木女王的部隊啓程開赴北方時正值盛夏。之前的準備工作忙碌得像發了瘋,維恩戴西歐斯把自己和別人都到了
疲力竭的地步。一共需要鑄造三十門大炮。斯庫魯皮羅鑄了七十
炮管.這才得到三十
可用的。還要訓練炮手,找到安全的發
方法。還要製造大車,購買大批馱豬。
備戰消息肯定已經走漏到了北方。木城是個港口城市,他們無法關閉港口,中斷商貿往來。維恩戴西歐斯多次在領導會議上提請注意安全問題。他説,鐵先生肯定知道他們要出兵了,能做到的只是讓他摸不清兵力如何,什麼時候出兵,以及具體戰術。
“我們擁有一個最大的對敵優勢。”他説“在他的最高領導層中有我們的人,他知道多少我方情況,我們一清二楚。”最明顯的事實無法逃過敵方耳目,但具體細節則完全是另一回事。
部隊走的是內陸,沿不同的路線進發。這條路十幾輛車,那條路幾支隊伍。遠征軍兵力總計一千多名共生體,分散出發,直到進入密林再集結起來。本來第一段路走海路容易得多,但剔割分子在峽灣地區的高地有?望點,任何船隻活動的跡象,哪怕是木女王領地深處,北方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們只好走森林中的小道。那裏本來也有敵人的偵察兵,但維恩戴西歐斯已經派人掃清了道路。
行程開頭還比較輕鬆,至少坐大車的人覺得比較輕鬆。約翰娜乘坐後面的一輛車,和木女王與數據機在一起。就連我都開始把這台機器當巫師看待了,約翰娜心想。真可惜,它沒有占卜未來的本事。
天氣好極了,是約翰娜在爪族世界見過的最好的,像一個永無盡頭的午後。可不知怎麼回事,這種無窮無盡的良辰美景卻讓她有點提心吊膽,怎麼都鎮定不下來。跟她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情形一樣——一切都大錯特錯。
旅程的最初幾晝夜(其實全是晝,沒有夜),行軍都在自己的國土上。一路上木女王替約翰娜指點着每一座山頭,儘量把它的名字譯成薩姆諾什克語。經過六百多年時間,女王對自己的領土稔於心,瞭如指掌,連那些夏
仍不消融的小塊積雪處她都知道。她把身邊帶着的一個本子拿給約翰娜看,每一頁代表一年,上面畫着這些積雪處每年特定時刻延伸到什麼位置。紙頁翻得很快時,上面的畫聯成一氣,變成了動畫,雪線在約翰娜眼前上下伸縮,來回移動,一連幾十年逐年向上,然後又是幾十年每年向下。
“大多數共生體活的年頭沒有我長,受不到這種變化。”木女王説“對我來説,這些能夠活下來
過整個夏天的積雪處像有生命的活東西一樣。你看本子上,它們動來動去的,對嗎?就像森林裏的狼,先被陽光——相當於我們的火——趕跑了,兜一圈之後又回來了。有時候聚在一起,這時就形成了一道冰川,開始向大海延伸。”約翰娜有點緊張地笑了一聲:“這些雪,它們打贏你們了嗎?”
“過去四百年中,我們贏了。夏天常常很熱,風也很大。從長遠看呢?我不知道。但對我來説,這些事已經無所謂了。”她前後搖晃着自己的兩隻幼崽,過了一會,輕聲笑道:“行腳的兩個小傢伙現在還一點兒思想聲都沒有呢,我卻已經不考慮以後的事了。”約翰娜伸手撫着她的脖頸:“為什麼光説行腳?這些也是你的小娃娃呀。”
“我知道。我的幼崽大多加入了其他組合,這兩隻不同,這還是我第一次把自己的幼崽留在組合之內,成為我自己的一部分。”她的瞎眼成員拱了拱一隻幼崽,小傢伙扭動起來,叫了一聲。聲音太高了,幾乎超出約翰娜的聽力範圍。她抱過另一隻幼崽,放在自己膝頭。爪族幼崽的樣子更像海洋哺動物,不大像狗。跟身子比起來,它們的脖子顯得太長了。約翰娜和傑弗裏養過小狗,爪族幼崽比小狗長得慢得多。兩隻小傢伙到現在視力都不能集中。她將一個指頭在一隻幼崽腦袋前慢慢晃動,小狗竭力轉動腦袋,想跟上手指。那姿勢逗極了。
從出生到現在已經六十多天了,木女王的幼崽還不能自己走路。女王穿着兩套特製衣服,身體兩側都有兜子。白天醒着的時間,兩隻幼崽大都待在兜子裏,腦袋扎進她腹部的軟裏吃
。木女王對待自己孩子的態度和人類很像,只要它們不在她視線內,她便十分不安。她喜歡樓抱它們,和它們玩點可以增加它們身體協調
的小遊戲。她常常把兩個小東西仰面朝天放好,連續拍打它們的八隻小爪子,時而突然敲敲其中一隻的肚子。小傢伙在這種進攻下氣憤地扭動着,小爪子向四周一陣亂舞。
“誰的爪子動得太慢,我就輕輕咬它一下。行腳真配得上我,兩個小傢伙已經有一點點小腦子了。你瞧。”她指指自己正在胳肢的幼崽,小傢伙縮成一個小球,躲開她的大多數胳肢。
爪族父母帶孩子的其他方法則大異於人類,甚至有些讓人害怕。無論女王還是行腳都從不用普通聲音對他們的幼崽説話,但他們聽不見的超聲波“思想聲”卻無休無止地擾動着兩隻幼崽。有些思想的聲波很簡單,很有規律,連大車的車壁都共振起來。約翰娜的雙手可以覺到木頭的震動。這種聲音有點像人類當媽媽的給自己的寶寶哼搖籃曲。但約翰娜明白,爪族父母的思想聲還有另一個目的。小傢伙們對這種聲音有反應,隨着聲音有節奏地動彈着。行腳説,再過三十天,幼崽就能發出有意義的思想聲,匯合進父母共生體的嗡鳴,現在這種做法就是替它們做好準備。
不管天黑不黑,一天終了時他們就會停下紮營。士兵們輪值崗,拉出一道道警戒線。行軍過程中也多次停步,或者是為了掃清前面的道路,或者是等待哨探的尖兵回報,有時乾脆是為了休息。一次停止前進時,約翰娜和行腳一塊兒坐在一株樣子像松樹、聞起來卻像蜂
的樹蔭下。行腳逗着自己組合裏的兩隻幼崽,扶它們站起來走上幾步。約翰娜的腦袋都
受到了思想聲的嗡嗡振動。知道他正對幼崽們思想。一時間,她覺得這兩個小東西有點不像孩子,倒更像牽線木偶。
“你為什麼不讓它們跟它們的——”兄弟?姐妹?生下來便融入另一個共生體的同胞兄弟姐妹,你們怎麼稱呼?
“——跟木女王的那兩隻幼崽一塊兒玩?”行腳跟木女王同樣好學,對人類習俗比女王更興趣。在她認識的共生體中,他的適應
、靈活
比其他人強得多…能把一個殺人犯融入你的組合,你的靈活
非得很強很強才行。但行腳的適應
再強,還是看得出來被約翰娜的問題嚇了一跳。她腦袋上的振動一下子停住了。行腳勉強笑了笑,笑得非常像人類,只是稍稍戲劇化了一點。行腳在數據機裏的互動化戲劇上下了許多個小時的功夫,也不知是為了學習還是娛樂。
“玩?就它們自己?是的,是的…我明白,在你們看來,這種事非常自然。但對我們來説,這麼做簡直變態…不,比變態還糟。因為至少對某些人來説,某些時候的變態也是件樂事。但如果把幼崽撫養成一個單體,哪怕是雙體,長大之後,它就會變成一頭動物,無法成為共生體中的穩定成員。”
“你的意思是説,幼崽們從來不能自己玩耍,沒有自己的生活?”行腳的幾隻腦袋一歪,在地上蜷得更緊了一點。一個成員繼續用鼻子拱着幼崽,但他的注意力已經轉到了約翰娜身上。他非常樂於思考這些古怪的人類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習俗。
“這個嘛,有的時候,也會有非常可悲的例子,幼崽成了孤兒,只能自己過子。一般來説,出了這種事,一切都完了,無法補救。可憐的傢伙越來越獨立,再也無法融入任何一個共生體。它今後的生活極度孤寂,無比空虛。我個人有一部分記憶,知道一點這種
子有多麼痛苦。”
“那你們不是損失了許多樂趣嗎?我知道你看過數據機上的兒童故事。一輩子都沒有年輕、傻頭傻腦的時候,這太可悲了。”
“哎,我可沒這麼説。年輕、傻頭傻腦,這種子我過得多了,是我的生活方式呀。大多數共生體都有這種體驗,就是組合中有好幾個不同父母共生體生育的年輕組件時。”兩人正聊着,一隻幼崽爬到墊在他們身下的毯子邊緣,笨拙地伸長脖子,把腦袋扎進旁邊樹
處的一簇花叢中。它在花間蹭着時,約翰娜
到嗡嗡聲又響了起來,幼崽的動作變得不那麼笨拙了。
“喔,我從它的鼻子裏聞到了花香。我敢説,不等咱們趕到剜刀的秘島,我們就能通過彼此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那隻幼崽退了回來,和另一隻在地毯上玩了一會兒。行腳的腦袋伴着它們的動作上下起伏着。
“小傢伙們真聰明!”他笑逐顏開“對了,約翰娜,其實我們和你們也沒有什麼大差別。我知道人類常常為自己的孩子到驕傲。而我們呢,木女王和我都一心想知道我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是個天才,我——嗯,我有點瘋瘋癲癲。有了這兩個幼崽,我會成為一個科學天才嗎?木女王多了那兩隻,會成為一個冒險家嗎?呵呵,木女王是個訓育大師,可就連她也説不準新的我們會成為什麼。哎呀,我簡直等不及了,恨不能馬上就重新成為六位一體!”當初寫寫畫畫、行腳和約翰娜只花了三天便從剔割分子的地盤航行到木城港口。這支軍隊卻要花將近三十天,才能到達約翰娜的冒險之旅開始的地方:從地圖上看,這條路很難走,在峽灣地區繞來繞去。可第一個十天的行軍卻十分順利,輕鬆得出乎大家意料。天氣一直很好,既乾燥又温暖,好像飛船遭伏擊那天一樣,彷彿那一天無限伸展,一直延續到了現在。風很乾燥的夏天,木女土這樣稱呼這種季節。本來夏天應該時有暴雨,沒有的話也有烏雲,但現在,太陽在穹頂一樣的森林頂上終
盤桓。隊伍很少走進林間空地。這種機會本來就少,每次維恩戴西歐斯還要事先
清楚,百分之百沒問題才讓部隊走進這種地方。只要一進入空地,抬頭一看,天空藍湛湛的,幾乎萬里無雲。
這種好天氣已經引起了大家的不安。正午時分熱得要命,風不斷地刮,把所有東西都吹乾了,整個森林都乾透了。全軍萬分小心,惟恐引起火災。另外,整天有太陽,沒有一絲雲,許多公里之外的?望點都能看到這支大軍。斯庫魯皮羅尤其焦躁難耐。他倒沒想過沿途放炮,但一直希望能有塊開闊地,訓練他的炮兵。
斯庫魯皮羅是內閣成員,又是女王的總工程師。自從有了開炮的體驗,他堅持給自己加上了“炮兵司令”的頭銜。在約翰娜看來,這位工程師總是冒冒失失、慌里慌張。他的成員老是動個不停,動作常常十分突兀。他在數據機上花的時間幾乎跟女王、行腳·威克烏阿拉克疤瘌一樣多,可他對人文方面的內容沒什麼興趣。
“除了機器方面,其他的一切他都是睜眼瞎。”女王有一次這麼説他“不過我就是這麼塑造他的。即使你來之前,他也發明了許多東西。”斯庫魯皮羅徹底愛上了大炮。對大多數共生體來説,燃放大炮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但自從頭一次實地開火,斯庫魯皮羅就抓住一切機會不停放炮,一次又一次,同時盡力改進炮管、火藥和炮彈。結果是一身皮燒得稀爛。他聲稱,在近處聽炮響有利於澄清思維——大多數人則認為,炮聲聽多了,人非震成傻子不可。
途中休息時常常能看到斯庫魯皮羅悉的身影,沿着隊伍上上下下跑來跑去,長篇大論地對炮手們訓話。他宣佈,哪怕最短暫的休息都應該用於訓練,因為實戰之中,速度是至關重要的。他
據數據機里尼喬拉時代炮手的耳
發明了一種耳罩,不遮蔽聽低頻聲的耳朵,只捂住炮手前額和肩頭的震膜。耳罩的實驗過程十分折磨人,搞得許多炮手腦子一片糊塗,不過到開炮的時候,這東西的價值便體現出來了。斯庫魯皮羅自己隨時隨地都戴着耳罩,只是不
緊。這些玩意兒在他的腦門和肩頭支稜着,看上去像傻里傻氣的小翅膀。顯然,他覺得戴着這東西
神氣。説句實話,他的炮手們也和他一樣,成天戴着耳罩耀武揚威。一段時間之後,就連約翰娜也能看出來,訓練起了作用。他們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轉動炮管,裝填訓練用的假火藥和假炮彈,最後再用爪族語大吼一聲,相當於人類的“砰”!
部隊攜帶的火藥比食物多,共生體們只能在森林中就地取食。約翰娜過去沒多少天宿營的經驗。森林裏通常都能找到食物嗎?能找到那麼多嗎?這裏的森林和斯特勞姆老家城郊的森林大不一樣。在老家,要離開森林小道四處漫遊,你非得申請特別許可才行。森林中的大多數動物都是模仿過去尼喬拉森林動物製造的自動機械。這裏的森林卻完全是個大野林子,比傳説中的尼喬拉的森林還厲害。畢竟尼喬拉過去有過文明,十分發達,後來才墮入中世紀。爪族過去卻從來沒有發達文明,各大洲也從來沒有遍佈過城市。行腳估計,這裏全世界的人口還不足三千萬個共生體。組合們在西北地區的定居歷史還不長,到處都是獵物。爪族捕獵時很像動物,士兵們在灌木叢中飛快地連鑽帶拱。大家最喜愛的捕獵法是比拼耐力,窮追不捨,直到獵物筋疲力盡一頭栽倒。這種方法這裏顯然用不上,只能伏擊,把
心的動物轟進埋伏圈。但大夥兒仍然從中得到了很大樂趣,跟窮追法不相上下。
約翰娜不喜歡這樣。這種嗜殺愛好是中世紀文明共有的呢,還是爪族獨有的特點?只要有時間,士兵們本不用弓弩刀斧。獵捕的樂趣還包括用牙齒和利爪撕裂獵物的喉頭和肚皮。當然,森林裏的動物也有其防禦手段,百萬年來,威脅和反威脅就這樣共生共存,一步步發展進化。這裏幾乎每一種動物都可以發出超聲波的尖嘯,徹底打散附近共生體的思想。森林的有些部分,約翰娜
本聽不見動靜,但部隊卻極其小心,同時儘可能高速通過。這種地方有約翰娜聽不見的聲音攻擊他們,士兵和馱手在這些看不見摸不着的攻擊下痛苦掙扎着。
森林中有些動物甚至已經發展出相當高水平的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