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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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弗裏説了句什麼,阿姆迪氣惱地朝他尖吠一聲。接着“傑弗裏什麼都擔心,但總得有人試驗試驗這套無線電吧。還有個速度方面的小問題。無線電波的速度比聲音快,傑弗裏怕它的速度太快,會把使用無線電的共生體攪得昏頭昏腦。他説的都是傻話。能比頭並頭時思想的傳遞速度快到哪兒去?”用問句下判斷,泰娜瑟克特—剜刀殘體笑了起來。這一窩小狗崽可真不會撒謊呀。他覺得阿姆迪其實知道自己那個問題的答案,也知道答案對他不利。
大廳另一頭,鐵先生傾聽着,仰着幾隻腦袋,這是個寬容的表情:“很抱歉,阿姆迪,讓你第一個作試驗太危險了。”
“可我膽子大呀,我不怕!還有,我想幫助您。”
“很抱歉,我不能讓你去。等測試結束了,知道它很安全,再——”阿姆迪發出一聲惱怒的尖叫,比平時説話的調子尖得多,幾乎跟思想聲一樣尖。他衝向傑弗裏,把他包圍起來,用股狠狠撞着人類的腿雙。
“死叛徒!”他大喊道,接着是一連串薩姆諾什克語中的罵人話。
花了大約十分鐘才讓他平靜下來,阿姆迪沉着臉,氣鼓鼓地,不説話了。他和傑弗裏坐在地板上,互相用薩姆諾什克語責怪着對方。泰娜瑟克特和大廳另一頭的鐵先生注視着這兩個,如果嘲諷之意能發出聲音的話,他們現在準被震聾了。剜刀和鐵先生一生都在從事實驗,用他人作實驗,結果往往是實驗對象的死亡。可現在,這兒居然出了個犧牲品,哭着喊着懇求別人讓他犧牲。但是,他的要求必須拒絕。就算傑弗裏剛才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也不能讓他去,阿姆迪這個組合太可貴了,絕不能拿他冒險。再説,阿姆迪是個八位一體,這麼大的共生體能存在就是奇蹟,如果無線電有危險,這種危險對他來説比其他組合大得多。
所以應該找個適當的犧牲品,一個廢掉也不可惜的東西。秘島地牢裏這類貨多的是。泰娜瑟克特回想起死在剜刀手下的那許許多多實驗品。她是多麼憎恨這個剜刀啊,這個
心計算、冷酷施暴的共生體。我比鐵先生壞得多,是我創造了鐵先生。她想起自己上一個小時裏的種種想法。今天是那種糟糕的
子,是剜刀從她的意識深處靜悄悄溜出來的
子。在這些
子中,她運用的是他的縝密邏輯,越用越
,越來越有威力,直到最後,她變成了他。但就算在這種
子裏,她也能把控制權重新奪回來一陣子。重獲控制之後,她該做些什麼?一個足夠堅強的靈魂可以壓制自己內在的
惡,可以讓自己成為一個全新的人…至少,它有勇氣毀滅自己。
“我、我願意試試這種無線電。”沒等他意識到,話已經口而出。好一個軟弱東西,真是個蠢女人。
“什麼?”鐵先生道。
可惜那句話説得十分清晰,鐵先生也聽到了。剜刀殘體淡淡地一笑:“我想瞧瞧這種無線電有什麼威力。讓我來,親愛的鐵先生。”他們把無線電帶到院子裏,就在飛船一側,以避開外人視線。這會兒這裏只有阿姆迪傑弗裏、鐵先生,還有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現在是誰。懼意漸增,但剜刀殘體卻笑了起來。自制力。她可真能想點子呀!也許這樣最好。他站在院中,讓兩腿人替他套上無線電斗篷。另一個有智力的生命離自己這麼近,比自己高這麼多,覺太奇怪了。
傑弗裏那雙靈活得難以置信的爪子替他整理斗篷,鬆鬆地披在他身上。斗篷內層的布料很軟和,沉甸甸的。和平常衣服不同,無線電大氅把震膜都遮住了。男孩一邊做事,嘴裏還盡力解釋:“看見這個嗎?”他拉起斗篷一角“這個套在頭上。裏面是[什麼什麼],使聲音變成無線電波。”男孩想替他套上頭罩,剜刀殘體掙開了:“不。戴上這些套子我沒法思想。”這樣一來,只有站着不動,所有成員頭頂着頭,剜刀殘體才能保持清醒意識。共生體中較弱的幾個組件已經產生了與羣體的隔離,開始恐慌起來。哼,泰娜瑟克特的良心,讓她嚐嚐這個滋味吧。
“哦,對不起。”傑弗裏扭頭對阿姆迪説了幾句,好像在説什麼過去的設計。
阿姆迪剛才在三十呎外,幾隻腦袋湊在一起,這是在皺眉頭。要求被拒絕後他本來很生氣,可孤零零一個人待着,跟兩腿人分開,他又覺得很不安。但隨着準備工作的進行,他慢慢又不生氣了,所有眼睛都睜得大大的,緊張興奮,迫不及待。剜刀殘體心裏一陣温暖,這是對那個幼崽組合的關愛。這種受來去如風,一閃即逝,快得幾乎注意不到。
斗篷把剜刀殘體的思想聲大半捂住了,阿姆迪借這個機會擠到近處。
“傑弗裏説也許我們不應該修改設計,用無線電傳遞思想。”他説“但這種新設計比過去的好得多,我知道!還有,”他使了個被人一眼看穿的鬼點子“我看還是我來試驗比較便當。”
“不行,阿姆迪,你不能去。”鐵先生的聲音充滿關切,只有剜刀殘體發現了他一兩隻成員嘴角的冷笑。
“唉,那好吧。”幼崽又爬近一點兒“泰娜瑟克特大人,別害怕。我們把無線電斗篷在太陽下曬了好長時間,電已經充滿了。只要把所有束帶收緊,包括脖子上的束帶,就能啓動機器。”
“同時收緊全部束帶?”阿姆迪躊躇了一下:“這麼做可能效果最好。不然電波速率就不匹配了——”他對兩腿人説了句什麼。
傑弗裏湊過來:“這條束帶這樣拉,這條朝這兒拉。”他指着負責收緊頭罩的那幾條束帶“最後用嘴拉緊這幾條。”
“拉得越用力,無線電的聲音就越大。”阿姆迪補充道。
“好的。”剜刀殘體將自己的成員體收得更攏一點,抖抖身體,讓斗篷更合身些,收緊腹帶肩帶。簡直什麼都聽不到了。斗篷緊緊蒙在震膜上,扣得嚴絲合縫,像量身定製的一樣。他審視着自己,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自我意識已經所剩無幾了。斗篷樣子倒是漂亮,黑的底子,襯着金銀相間的暗紋,正是剔割分子的標識。真是件漂亮的刑具,落到自己頭上,報應啊。這般報應不
,連鐵先生都想像不到。他有這份想像力嗎?
剜刀殘體叼起頭罩束帶,一拉。
二十多年前,泰娜瑟克特還是幾隻剛出生不久的幼崽,她最喜歡和自己的父母共生體出門遠足,去基切裏湖畔綠草如茵的丘陵。這還是她從父母共生體中裂變離之前的事。當時的她還沒有在孤獨驅使下遠赴共和國首都,去尋求所謂生命的“意義”基切裏湖畔並不全是海灘和小丘。再往南去便是峭壁叢生,急
在山間沖刷
盪。有時,特別是和父母吵架之後,泰娜瑟克特會故意沿着壁立的峭壁間的溪
溯游而上。這是自我懲罰,也是對父母的懲罰:有些地方,兩岸水霧掩映下的峭壁光滑得像玻璃一樣,完全不能
收聲音。無論什麼聲音都被反
回來,迴音的調子之高,都快趕上思想的頻率了。這種
覺就像身邊有無數個她的複製品,複製品身邊又有更多的複製品,所有人都以一個聲音思想,
織成無比混亂的一團混沌。
沒有加襯墊的石牆常常會遇到迴音這種麻煩事,特別是形狀和位置不對時,迴音就更大了。但沒有什麼石牆比得上峭壁。後者算得上是最佳反器,是採石工人的噩夢。有些地方的峭壁甚至能發出和思想的調門相當的迴音…比如基切裏地區。在這裏,泰娜瑟克特無法從四面迴音中辨出自己的思想聲,無論什麼聲音都和頻率正好和它相混的迴音混淆在一起。泰娜瑟克特最初承受不住這種痛苦,只能落荒而逃。但她一次次強迫自己忍受四面八方的巨響,終於能夠在迴音的喧囂中找出一條窄縫,漸漸練就在最惡劣的混響之中保持神智的本事。
阿姆迪傑弗裏的無線電斗篷就有些類似於基切裏的峭壁。也許這種噪音可以將我從剜刀手中拯救出來。泰娜瑟克特逐漸恢復了神志,但思想聲仍舊很不清晰。從啓動無線電以來已經過了好幾秒鐘。阿姆迪和傑弗裏驚恐地瞪着她,那個人類不住前後搖晃着她的一隻成員,跟她説着什麼。泰娜瑟克特了
男孩的爪子,組件中有幾隻站了起來。她只能聽到自己的思想,不過十分嘈雜,有點像山間迴盪的回聲。
她又趴了下去,幾個她嘔吐了。世界像蒙上了一層霧氣,模模糊糊的,在霧氣中抖動着。思想聲斷斷續續,零零碎碎,連不成調子。思想就在那裏。抓住!抓住!只要協調就行,只要一致就行。她想起阿姆迪傑弗裏的話,有關無線電波比聲音的速度快等等。也就是説,現在的情形和四面尖嘯的峭壁還不一樣,眼下的問題剛好相反。
她晃晃腦袋,極力掌握這陌生的一切。
“讓我再適應一會兒。”她説,嗓音幾乎算得上鎮定。她看看四周,動作很慢。她發現,只要自己集中注意力,動作不要太急促,她就能夠思考。突然間,她可以受到身上的無線電斗篷,知道它們覆蓋着自己的全部震膜。這種情況下,她本來應該什麼都聽不見,組件之間被隔離,斷了聯繫。但是,她現在的思想只是有點糊塗,和晚上沒睡好覺二天早上的情形差不多。
她再一次站起身來,開始在阿姆迪和鐵先生之間的空地上緩緩走動。
“你們聽得見我的話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