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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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波茶亭雖然張掛着風雅的招牌，其實講穿了，不過就幾張小桌子擺置在路旁，上頭再搭上一頂棚架。

它的地理位置恰好居於黃沙驛道的臨經點，凡是取道由陝西北出襄陽的驛站，一律必須行過酒亭前方那條泥土路，放眼望去，方圓二十里內僅有一處凝波茶亭可以供人歇歇腳、沏壺茶將就着解渴。因此，瞧不起酒館簡陋的來客大可拍拍股走人，反正店家不怕沒生意做。

今兒個凝波茶亭來了三批形容特殊的旅人，店家平時做慣了無趣的商賈生意，再加上一早的人車比起往清寂，現下自然對詭異的茶客多加註意兩眼。

頭一位進店的姑娘年紀輕輕的，頂多二十歲，神卻顯得相當憔悴，似乎甫生完一場大病，唯獨那雙靈亮剔透的大眼睛漏了主人的格，一望即知大姑娘絕對難惹極了。

“客倌，坐。”茶博士兼掌櫃的從清水擔子後頭站起來，殷勤地招呼她入座。

“您想喝點清茗，或者…”生意詞兒還沒招呼完畢，棚子裏又走進另外一位客倌。

這會兒來了個白淨公子哥兒，質料一等一的白長衫也沾染了趕路的黃土，卻掩不去他俊朗玉立的丰采。但，公子哥兒似乎有心事，眉心鎖得緊緊的，盯着女客倌。

鮑子選定姑娘右斜邊的空桌，自個兒坐定，鷹眼須臾不離大姑娘的病容。

大姑娘理也不理他，壓兒當他是隱形人。

茶博士見多識廣，覷着這等陣仗心裏自然有數。八成是小夫倆吵嘴，做老婆的發起脾氣，決定回孃家，年輕相公於是眼巴巴地追了出來。

“公子爺，您先坐一會兒，小的馬上過來招呼您。”他哈低了幹，才又回頭詢問:“姑娘，小的給您沏壺龍井好不好？”

“不好。”大姑娘口氣重的，一副隨時等着找人打架的表情。

“店家，你的茶亭裏賣不賣酒？”

“賣。”即使平常不賣，今番遇着怨氣沖天的女瘟神也非賣不可。掌櫃的得意兮兮地向她炫耀:“姑娘，小店一早剛進貨，各小菜和酒水一應俱全，姑娘儘管點用。”

“一應俱全？”好大的口氣！大姑娘睨視他。

“我想吃當今聖上最為鍾情的皇餐…玉蝦燴七鮮，你端得出來嗎？”他登時被窘住。

“姑娘…您真是愛説笑。”

“哦？你怎麼曉得我愛説笑？你認識我？你記得我？你瞭解我？”大姑娘連珠炮的追問轟得他説不出話來。

這廂掌櫃的知曉自己惹錯人了。

他偷瞄着公子爺，心裏暗罵…你倒好，無端端犯着小於的大不諱，卻讓老子來承擔罵名。

“姑…姑娘，除了玉蝦燴七鮮，您還想吃些什麼好菜？”店家學乖了，這回小心翼翼地開口。

素問看他可憐，心想算了。

“先上三碟餞、四樣蒸燒小點心、兩件乾果開開胃口！”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暫時鳴金收兵。

掌櫃的瞪大了眼。這麼一大桌的點心，還只是拿來“開胃”而已，她吃得完嗎？大姑娘還反虧他口氣大，她自個兒才不自量力。

“那麼…下酒菜呢？”

“瞧你這小不隆咚的路邊茶亭，諒也端不出什麼上得了枱面的鮮魚好，隨便來點兒普通菜好了。”她的架子端擺得有模有樣。

“第一巡先上兩道冷盤，再煮四新鮮的禽，四道海味、四份時鮮青菜，佐以清湯、燴羹各一道做為配食，尾巡就盛上八碟冰糖梨、桂花蓮子之類的甜品淨淨口…嗯，暫時就點這些，應該難不倒你的寒酸小店吧？”掌櫃的這下差點沒嚥了氣。

“小姑娘，這十幾道菜，您吃得完嗎？”他陪笑道。

“姑娘就姑娘，幹嘛還加個‘小’字？你瞧不起年紀輕、個兒小的姑娘客倌嗎？”老大的白眼飄呀飄的瞪過來。

掌櫃的八成好子過多了，撞見凶神惡煞還不曉得迴避，竟然賴在原地和她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