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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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劉雲自己來陳述關於她自己過去的故事,她一定會説得乾癟癟枯燥乏味。因為過去的道路畢竟已經在身後,只有未來才在眼前。她並不太在意過去發生了什麼,專注的只有以後可能會遇見的事情。
所以,如果劉雲有一天向泉源説起自己的過去,那大概會是這樣的:“我離開家以後每天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後來出人頭地成為了一名人生贏家。”人生贏家劉雲是一名律師。
她並沒有聽從研究生導師的意見繼續深造,在研究生畢業之後進入了一所名氣不錯的律師事務所,通過導師的關係拜在一位大律師門下。劉雲頭腦靈活,為人機,有十分強烈的正義和年輕人特有的鋒鋭稜角。前輩們都很喜歡這位天資出眾又勤懇努力的師妹,並不吝於教導她。她的職業上升速度很快。青澀與稚很快從她身上褪去,老師已經放心把一些簡單的民事糾紛案件給她練手,她也開始關注一些公益訴訟積累名氣。
劉雲的未來是不可限量的。
她獨特的視角與對人的鋭程度是每一個教導過她的人都讚不絕口的——那是一種會讓人無力到甚至連嫉妒之心都無法升起的天賦。
這樣的劉雲,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走上正軌。
她所要做的就是沿着這條道路不斷向上攀登。
但也許就像那句話説的那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
劉雲的家人找來了。
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打聽到了劉雲生活還算不錯的事情,一大羣人氣勢洶洶虎視眈眈地蹲守在了劉雲的租房附近。
雖然已經成為了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但劉雲並沒有給自己太多的物質享受。把錢存起來攢在身邊是一種沒有辦法迴避的執着。劉雲也沒有功夫從心理學角度去疏導自己童年留下的這種漸漸過時的經濟觀,她有很多事情要忙,甚至連給自己找個稍微像樣的租屋的時間都不出來。劉雲仍舊租住在那棟陳舊無比的老式職工宿舍中。跟近十年前相比,這個地段已經不再算是商業中心,城市早已新月異,而老城區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能夠跟上步伐。原本租金高得令劉雲咋舌的舊居民樓對於劉雲的月收入來説也實在是小題大做。她並沒有離開一直照顧她的那個家庭。在數年裏,那對下崗夫把劉雲當成自己的另外一個孩子來疼愛,甚至還把她後期繳納的資金當做她大學畢業的禮物存在存摺裏還給她。劉雲沒有推拒這份好意。
在多年的相處中,她已經把這對夫當做了自己的親人,對方也同樣把她當做女兒來關懷。劉雲對自己給自己尋找的這個家庭非常滿意。諸如輔導他們孩子的學業,以自己想要換新電器為名為他們更換新的家電,為他們奔波失業保險與養老保險,給他們的動攤點置辦正式的執照與衞生許可…劉雲用自己的方式回報他們。
這種情是金錢無法衡量的。
那對開着動煎包攤的夫婦並不知道劉雲的成績,他們聽説律師是個辛苦的職業,劉雲每天被擠得滿滿當當的時間表令他們心疼不已。所以當劉雲的家人找來控訴劉雲發達了卻不贍養老父的時候,這對善良的夫婦並沒有相信對方痛哭涕的控訴,而是與他們反相譏、用劉雲多年來獨自生活的艱辛與不易的事實來反駁。
彼時的劉雲正跟着老師在另外一個城市為手上的一個案子奔波。以煎包攤謀生的夫婦並沒有把這件糟心不已的事情告訴她。結果幾天以後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劉雲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夜裏十點半。
恰好也姓劉的那一對夫中的子聲音中完全沒有了平常的朗熱情。她帶着哭腔:“小云,東東給警察抓去了。”
“向東?”劉雲以為自己聽錯了。
劉向東劉阿姨的孩子。劉雲參加工作的時候劉向東剛上大學。因為身邊一直有劉雲這樣一個榜樣,劉向東雖然並不能歸入天才那一行列,但也確實是個令鄰里誇讚羨慕的優秀男孩。他繼承了來自父母親的善良與質樸,格雖然有點衝動,但也無傷大雅。劉雲想象不到劉向東會因為什麼問題被牽扯到糾紛中。她的第一反應是這個被她當做弟弟看待的男孩沒有經受住別人的誘惑,跟一大夥年輕人一起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
劉雲正在老師的房間整理資料,旁邊還有一位師兄。她向對方示意後放下手頭的工作走到外面:“向東怎麼了?”
“跟別人打起來,把人打傷了。”劉阿姨的聲音有點踟躕猶豫。
劉雲本能地覺得有什麼不對。她幾乎第一時間就在腦海中想到了一個可能——會讓電話那邊温柔的婦人在關於兒子的問題上這麼難以開口的——一定是跟自己有關的事。
劉雲最近眼皮狂跳。
她並不信,只認為是休息時間不夠。——這種充實到分秒的生活節奏卻並不令她到疲勞,反而讓她格外愉快幸福。
但有時候這種巧合般的預示卻不能不令人信服。
——劉雲在昨晚夢到了一些過去的事情。夢境並沒有那麼寫實,是一些虛構的情景。她夢到父親和後母把她賣給隔壁村裏的員外,她在出嫁騎着新郎的白馬逃跑了,最後成為一個女將軍。確實很荒誕,但這個夢同時昭示了一些東西:劉雲在內心深處厭惡着那個把她拋棄的家庭。而夢在大多數時候其實並不是空來風,這也是為什麼古往今來的釋夢師總能從夢裏發現一些事實。
劉雲從生活的蛛絲馬跡中應到了這種危機,比如之前手機上接到區號顯示故鄉的陌生人來電,比如去她家鄉出差的同事若有若無的對她家庭的問詢——劉雲聰明與鋭的大腦在劉阿姨向她解釋之前就拼湊出了無數個可能,已經近乎真相。
她的家人接觸到了那位同事,然後通過同事找到了她。
劉雲幾乎在第一時間就問出口:“我家裏人找來了?”劉阿姨用比之前更加無力的聲音説道:“東東把你爸爸打傷了,他現在還在醫院沒醒來,東東被警察帶去,你弟弟説要是不給他們錢,就要讓東東坐一輩子牢。”即使是過失殺人也沒有做一輩子牢的道理。
劉雲的焦躁與動在聽到劉阿姨的話的時候一下子冷卻下來了,像是有一團冰冷的火焰在腔裏燃燒。
原來是為了錢。
“你們別急,我馬上回來。我是做律師的,向東不會有事。”劉雲篤定的聲音將婦人安撫了下來。知識水平並不高的婦人一直對碩士學位的劉雲十分信服。她毫不懷疑劉雲説她的兒子不會有事的話,那不是安,而是定論。但與此同時,另外一種擔憂也湧了上來:“你爸爸…”
“等我回去再説。”
“小云,你聽阿姨説!”劉雲按向掛機鍵的手停了下來。
“你弟弟生病了,你爸爸是想你出錢給你弟弟治病。阿姨不知道怎麼講,東東打你爸爸的事情是東東太動,你要跟你家裏人好好説。”劉雲的神情因為這句話柔和下來,顯得不那麼鋒芒畢了。
電話對面的女如此善良。
劉雲知道這並不是疏不間親的伎倆,這位被自己當做長輩的女確實憂心着她與家人的關係。
“我不會因為向東的事跟家裏鬧僵。”電話對面的聲音輕鬆了一些:“那就好。你看着東東長大,我知道你疼東東不會放着東東不管,但是也…”
“劉姨,我爸爸…”劉雲打斷她的話“我十二歲的時候他跟我斷絕關係,説不要我這個女兒。”電話那邊沉默了。
“我那時候小,不知道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反正後來我自己出來了。”劉阿姨回憶起那個年幼卻有主見得過分的女孩子自己來租房的情景。越回憶就越覺得難以置信。
“我後來回家過幾次。他不見我。我自己辦理了學籍繼續唸書,他連飯也不肯留我吃。”那麼小的孩子哪裏來的經濟來源,怎麼一個人熬過這樣漫長的少年時光——無法想象。
電話對面的聲音有點哽咽:“阿姨以前不知道…”
“我能夠平安長這麼大多虧了劉姨和劉叔照顧,你們跟我爸之間,我沒什麼好選的。工作之後每個月工資我都寄一部分給他們。他也算把我養到十二歲,我給他養老費,這件事我沒有虧心的地方。”劉雲想是每個月託人寄回的錢引起了禍端。
她清楚她那些家人的嘴臉,貪婪是沒有止境的。她對自己的父親與弟弟之間並沒有親人的情,但也覺得沒有必要和這些目光短淺只知道追逐蠅頭小利的家人計較。曾經生養的恩情她願意償還。這並不是什麼柔軟懷舊的心態在作祟,而單純只是作為一名的律師的道德標準的制約。
法律是道德的底線。
這條底線是無情的,不應該被個人的好惡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