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有的時候我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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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安靜得出奇，簡皓蜷坐在病牀上。月光從窗欞灑進，將整間病房渲染成一片白。時小念打開房門走了進來，她坐在牀沿邊，看到簡皓髮呆，她心裏疑惑，關切地問道:“怎麼了，不會吃壞腦子了吧？”她作勢想要摸上簡皓的腦袋，簡皓輕巧地躲過，他不理時小念，冷冷地説:“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回去？”時小念呆了呆，她後知後覺地應了聲“哦”起身抓起包包就要走。

看她真的要走，簡皓沉默了半晌，他的眼眸低垂，叫人看不出情緒:“是不是出了這個門，接下去就要和我撇清關係了？”時小念的步伐驟然一頓，她站在原地不動。片刻後，她轉身凝視着他，從他的神情來看，時小念知道，簡皓沒有同她開玩笑，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裏沒有半點温度，全是冰冷與嚴肅，彷彿寒冬裏的水珠，落地即刻凝結成冰。

在這種審視的目光中，太絕情的話語時小念説不出，她潤了潤嘴，囁嚅着:“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我對你來説，算得上什麼？是不是你高興了就來看看我？不高興了理都不理一下？你可以拒絕我的表白，可是為什麼你又不狠下心，對我殘忍一點…”簡皓的眸子愈發黯淡了，“要真的是那樣的話，或許我會死心，你讓我絕望，就不該再給我希望，給了我希望，為什麼要讓我再次絕望？”

“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簡皓抬起頭，直直地看着時小念，他的眸光裏有些人的味道。

“我沒有…”時小念的聲音有些哽咽，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鼻子泛酸，突然間好想哭。但她還是強忍着眼淚。

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她只是單純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時小念的嘴角有些澀意，哪怕是上次拒絕簡皓的表白，她也沒想過和他會是現在這般對峙的場景，原來真的避無可避的時候…這種氣氛會是這樣的凝重。

她，心裏驀地一疼，很難過。

他額前的劉海垂了下來，擋住了大半的臉頰。月光如霧，早在時小念進來病房之前，簡皓就關掉了房間內所有的燈。在月光的籠罩中，他的臉部輪廓隱隱綽綽，眉宇間全是疲憊之。

“你這次為什麼要來看我？是不是因為我病了，如果我沒病呢，你是不是準備再也不見我了？”簡皓只覺得自己腦子裏一片混亂，千頭萬緒糾纏在一起，他頭疼得厲害，急需發自己口屯聚的惡氣，“時小念，究竟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難道連我是不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一點也察覺不出來嗎？”時小念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簡皓這個問題。

見她不説話，簡皓低低地呵了兩聲，苦笑:“其實，或許是我喜歡得不夠深切，所以在你心中，我顯得比較不重要而已。”時小念:“…”簡皓再這麼説下去，她都要自責死了。

“我…”她一急，原本蓄在眼眶的淚水瞬間滑落了下來，淚眼朦朧中，她看着他那張淡漠的臉龐。他緊抿着嘴，説話的語氣再平常不過，臉上更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彷彿在這一刻心死的覺。

他的語氣，讓時小念極為心酸。

她記得他的好，記得他對她的一點一滴，記得她和他在一起的所有場景…

只是，能不能不要否定他們擁有的所有過往？

他可知道，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在她的心中，早已無人可以代替。

可他現在卻説這樣的話…

時小念捂着臉，她終究沒有勇氣繼續再在這裏待下去。雖然她一向自詡沒心沒肺，即使她從來沒有在人前哭過…可真當她內心所有的防線悉數崩潰之後，她該何去何從？

她瘋一樣衝出了病房，狂跑了一陣之後，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最終沒忍住，躲在一個角落，慢慢地蹲下來。她抱着自己的雙膝，將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嗚嗚嗚地哭了出來。

她哭着，腦中響起了那些從未對簡皓説過的話語。

“我也是一個有血有的人，來到這座大城市，我很幸運能夠遇見你，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你總在我最需要安和幫助的時候出現。猶如從天而降的天使一般，我怎麼能不喜歡你，我怎麼會不喜歡你，我喜歡你甚至忘記了自我。”

“可是，可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啊，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孩子，我必須要找到他。你知道嗎，我這輩子要是不能找到我的孩子，我就無法走出我內心的陰影，我對不起他，內心的那道坎我跨不過去，我覺整個人快要崩潰了。”

“我也不想碰到你就逃避，可是我該怎麼做？不管我那生死未卜的孩子，權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對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呢…”她哭得撕心裂肺，第一次覺得好想就這麼死了就好。

她的身體一顫一顫的，在月光的籠罩下，她的身影愈發的單薄。

黑夜裏，是誰在哭泣？又是誰，在呼喚，在吶喊？對着內心，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自責與拷問？

…

時小念回到宿舍的時候，她整個人看上去失魂落魄的，一雙眼睛腫得像桃子一般。顏悦悦本來打算過來約她一起吃夜宵的，但是看到時小念這樣子，她關心地問:“小念，你怎麼了？是哪個混蛋欺負你了嗎？你告訴我是誰，我揍死他丫的！”時小念搖了搖頭，她咬着嘴不説話。

而看她這樣子，顏悦悦更加擔心。

“你告訴我，是簡皓還是徐寒風？還是你們公司的誰！？你跟我説，不管是誰，姐姐絕對讓那個混蛋後悔來到這世界上！”顏悦悦霸氣地説道，時小念不説話，她捉急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那副模樣，彷彿受委屈的那個人是她一樣。

“悦悦，不是你想的那樣。”時小念拉了拉顏悦悦的衣袖，她囁嚅地説。顏悦悦一聽時小念開口説話了，她忙在時小念身邊坐了下來，急道:“那是怎麼樣的啊？你別哭，看你哭做姐妹的心很難受的。”

“你別難受，我不哭，不哭。”嘴上説不哭，但時小念反而哭得愈發厲害了。

顏悦悦看時小念這樣，她咬了咬嘴，片刻後，她嘆了口氣，狠狠地把時小念抱在自己的懷裏。

“如果你非要哭的話，那就放聲哭吧，有我在，你不用怕。”她用手拍了拍時小念的後背，時小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人生第一次這樣不淑女，第一次這樣脆弱。

彷彿陽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

她一邊哭，一邊泣地對顏悦悦説:“簡皓跟我表白了，可是我拒絕了，我以為我們彼此都不會有太多的覺，畢竟我一直都當他對我只是一時興起而已…可是今天，當他把這個話題徹底挑開的時候，我好難受，我不喜歡這樣，我討厭這種覺，我恨死他了，他幹嘛我，我有説過我不喜歡他嗎？我有説過他喜歡我，我就非得喜歡他嗎？”時小念這番語無倫次的話語把顏悦悦繞得有點暈，顏悦悦納悶了，“小念，那這麼説，你是喜歡簡皓還是不喜歡？”被顏悦悦這麼一問，時小念不回答，只是埋頭一直哭。

實在沒辦法了，顏悦悦就問時小念哭餓了沒，她要去煮麪。時小念説要自己煮，要煮陽麪。

面對她的堅持，顏悦悦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時小念抹掉自己臉上的淚痕，她挽起袖子，衝進了廚房。

她忙活了好一會，下了兩大碗的面，等她端着兩大碗的陽麪從廚房走出來的時候，她沒搭理顏悦悦，把碗放在桌子上，埋頭呼哧呼哧地大口啃了起來。

顏悦悦看她吃得這麼兇，她走到時小念身邊，朝着另外一碗陽麪左右開弓，她也想跟時小念一樣，大口大口地吃麪。可是吃了兩口之後，她放下筷子，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忽然間難過得想哭。

很多年之後，每當顏悦悦回憶起這件事時，她都會把時小念罵得狗血淋頭:“你丫的往面裏放那麼多鹽巴幹嘛？不要錢啊！你還吃得那麼兇，不怕鹽巴吃多高血壓啊！”而對於顏悦悦的狗急跳牆，時小念只是淡淡一笑。

看到她的笑臉，很奇怪的，顏悦悦瞬間沒了火氣。

她曾經跟許萌説過這件事情:“小念做的陽麪裏，放那麼多的鹽巴，鹹的掉淚，可她還是吃得那麼兇，她是有多餓？我吃不下去，我很難過，因為我知道，她從來沒有做過這麼難吃的面，她當時的心裏也一定非常的難過。”當許萌跟時小念複述顏悦悦説過的這句話時，時小念覺得自己眼眶一熱，她又沒出息地哭了。

她想，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夠擁有這樣的好姐妹，在為數不多的人生歲月當中，在她難過的時候，有姐妹陪着她，她不孤單，她可以很勇敢。

哪怕以後這樣悲傷的時光不會少，她也一定可以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