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世上的大野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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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頭鷹從窗户旁飛過。它在玻璃裏飛着,像一扇窗扇那麼長。它在飛行中顫動。燈光歪歪斜斜地落下,貓頭鷹變成了兩隻。
女人在桌前彎着來來回回。木匠把手伸向她的兩腿間。女人看見掛着的針。她用手去抓。線搖晃着。女人讓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滑下去。她閉上眼睛。張開嘴。木匠拖着她的手腕到牀邊。他把褲子扔到椅子上。內褲好像白的布頭伸進褲腿裏。女人伸直大腿,然後彎起膝蓋。她的肚子好像一團生面。她的兩條腿豎着,好像牀單上白的窗户框。
牀上方掛着一幅黑框畫。木匠的母親系着頭巾靠在她丈夫的帽檐邊。玻璃上有塊污漬。污點就在她的下巴那兒。她從畫裏微笑着。她瀕死地微笑着。一年都不到,她就笑着進了牆挨着牆的房間。
水井邊輪子在轉動。因為月亮很大,要喝水。因為風掛在輪輻裏。袋子濕了。它就像一個睡覺的人般掛在後輪上。
“袋子好像一個死人,”温迪施想“吊在我後面。”温迪施覺到大腿旁直、僵硬的那個玩意兒。
“木匠的母親,”温迪施想“已經涼了。”白大麗花木匠的母親在八月的暑熱中曾用水桶將一個大甜瓜吊入水井裏。水桶四周掀起水波。水圍着綠的瓜皮咕嘟咕嘟作響。水冰涼着甜瓜。
木匠的母親拿着一把大刀走進園子。園子的路是一條溝槽。生菜瘋長。葉子被梗莖里長出來的白粘住。木匠的母親拿着刀走過溝槽。園子盡頭、籬笆開始的地方,開着一朵白的大麗花。大麗花一直長到她肩膀。木匠的母親嗅着大麗花。她嗅了很長時間白的葉子。她進大麗花的氣息。她了額頭,朝院子望去。
木匠的母親用大刀割下了白的大麗花。
“甜瓜只是個藉口,”木匠在葬禮後説道“大麗花是她的厄運。”木匠的女鄰居説:“大麗花是一張臉。”
“今年夏天天氣太乾了,”木匠的母親説“大麗花的葉片全都是白,捲曲着。花兒開得很大,還從未有大麗花開過這麼大。這個夏天沒有風,花兒沒有掉落。大麗花早該結束生命,但它卻不能凋零。”
“這無法忍受,”木匠説“沒人能忍受。”沒人知道,木匠的母親拿割下的大麗花做什麼。她沒把花帶回房子裏。她沒把花放到屋子裏。大麗花也不在園子裏。
“她從園子裏走了出去。她手上拿着那把大刀。”木匠説。
“她的眼睛裏有些大麗花的影子。眼白乾乾的。”
“有可能,”木匠説“她等着甜瓜時,把大麗花掰碎了。她把花放在手上掰碎的。沒有花葉散落在地上。園子好像一間屋子似的。”
“我認為,”木匠説“她用那把大刀在地裏挖出了一個。她把大麗花埋了起來。”那天黃昏時分,木匠的母親把水桶從井裏提上來。她把瓜抱到廚房桌上。她用刀尖扎進綠的瓜皮。她轉着圈活動拿着大刀的手臂,將瓜從中間剖開。甜瓜裂開了。垂死的呼嚕悶聲。甜瓜在水井裏,在廚房的桌子上都還是有生命的,直到被剖成兩半。
木匠的母親已經把眼睛張開了。因為她的眼睛和大麗花一樣乾燥,不能張大了。果汁從刀鋒上滴下來。她的眼睛眯眯地仇視着紅的瓜。黑的瓜子好像梳子的齒重疊生長在一起。
木匠的母親並沒有把瓜切成片。她把剖開的兩半放在自己面前。她用刀尖把紅的瓜挖出來。
“她有一雙最貪婪的眼睛,我從未見過比它們更貪婪的了。”木匠説。
紅的水滴到了桌子上。從嘴角滴下來。從胳膊肘旁滴下來。甜瓜紅的水沾在了地板上。
“我母親從未這麼白這麼冷,”木匠説“她吃完説道:別這麼看我,別看我的嘴。”她把瓜子吐到桌上。
“我移開了目光。我沒有從廚房走出去。我怕看到甜瓜,”木匠説“我從窗户向外望着街道,一個陌生男人經過。他走得很快,在自言自語。我聽到身後母親怎樣用刀挖甜瓜,怎樣咀嚼,怎樣嚥。我説,媽媽,別再吃了。我沒有看她。”木匠的母親舉起手來。
“她大喊大叫,我看着她,因為她的聲音太大了。”木匠説。
“她用那把刀挖着。這不是夏天,你不是人,她這麼喊着。我頭腦發脹。五臟六腑都在燃燒。這是個夏天,它把多年的熱火都投出來。只有甜瓜讓我清涼。”縫紉機石子路狹長,高低不平。貓頭鷹在樹林後叫喚。它在尋找一個屋頂。房子上披着白的、淌下來的石灰。
温迪施覺到肚臍下他僵硬的那玩意兒。風敲打着木頭。它在縫紉。風在給大地縫個袋子。
温迪施聽到他老婆的聲音。她説:“沒有人。”每天晚上當温迪施在牀上衝着她那邊呼時,她都要説“沒有人”她子宮切除已經兩年了。
“醫生止這樣,”她説“我不能讓我的膀胱受折磨,就因為這多麼適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