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杜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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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你們幾個片刻都不要離開我左右。”他説完這句話,才想到若那人鐵了心取自己命,這六個侍衞又如何擋得住?他察覺到自己無可奈何的掙扎,一心想為天下之主的野心使他更覺羞恥。
“世子爺進城。”伴當們高叫,客棧門前被馬蹄掀起一陣煙塵。杜閔跳上馬背,向四周環顧:就要下雨的樣子,勞作的人們頂着斗笠,匆匆趕回家,陽光從飛卷的烏雲裏忽然透出來,照出的濃密樹影之後,是灰暗中更顯青翠的無垠稻田。正是最安詳的境界,不象是有什麼人會突然殺出來的樣子,杜閔長出了口氣。而靜謐的傍午裏,歸巢的烏鴉卻在人頭頂上猛地聒噪起來,得他仰頭微微發怔。
※※※東王杜桓的原配王妃姓洪,是現洪州親王洪失晝的姊妹。五十年來,從沒有享受過子女之福,彌留之際,身邊多出這些幾乎稱不上悉的年輕面龐,令她啼笑皆非。
“怎麼都在這裏?”洪王妃握着杜桓的手,神志清醒地抱怨,“都在等着我死麼?”
“他們都是來看你的,不要亂想。”杜桓向潘氏所生的兒子招手,讓他在牀前磕頭,“這兩天雯兒一直守在你身邊呢。”
“小閔兒呢?”洪王妃已問到第十遍了,“他為什麼不來給我送終?”潘氏笑道:“兩天前就派人催去了,還在路上悠閒自在地走着呢。”
“滾開。”洪王妃道,“連同你那兒子都滾!”
“快走,快走。”杜桓唯恐洪王妃一怒之下壞了杜雯的好事,跟着道,“不要惹王妃生氣。”潘氏哼了一聲,跺了跺腳,拉着兒子出去。
杜桓抬起頭,向着周圍的人道:“都走吧,靜一靜也好。”洪王妃又在上痰,艱難地氣,使女們忙着摩挲她的後背,她緩過來,盯着帳頂喃喃自語:“走了才好,走了才好。”杜桓知道她慨的是自己的命運,忍住了沒有説話。
大概是深夜了,人們忙着換了一遍蠟燭,又添過檀香,想方設法遮蓋住屋內腐朽的氣息。
“王爺,二更天了,晚膳不用可不行。”內臣都來勸。
杜桓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洪王妃的手卻緊了緊,泛着青光的臉上,正向他出微笑。
“你要説什麼?”杜桓俯在她臉龐邊,她卻搖搖頭,慢慢鬆開了手指。
杜桓出了房門,呼出嘴裏死亡的味道,風雨之前濕潤的空氣讓他神大振。三十多年,他一直對洪王妃心存戒備,到了這十年間,每當看見她透析世情的雙目,他心中的秘密就更在發抖。現在都好了,他翹起嘴角來微笑,然後便看見杜閔帶着黑壓壓一夥人正闖進來。
一點好心情便讓他攪了,杜桓沉下臉來,低聲喝住長子,“胡鬧,半夜三更的,王府內宅是侍衞亂闖的麼?王妃眼看就不行了,你這些天又在哪裏?”
“兒子有急務。”杜閔不是很怕杜桓,抬手止住身後緊跟的侍衞,慢地道。
杜桓看着三十多歲的兒子,覺得他越來越象養大他的洪王妃,時不時的,讓自己生出一絲戒懼。
“什麼急務?”杜桓沉住氣問,“黑水大營的兵馬已分派完了,銀子也接出去了,萬事俱備,就等你回來。”
“父王,兒子有下情回稟。”杜閔説這句話的時候,越過房檐,向半空打量。
杜桓道:“看什麼?”
“沒什麼。”杜閔收回目光來笑道,“父王容兒子密奏。”
“書房吧。”杜桓走在前面。
杜閔看了洪王妃寢室一眼,叫過一個使女來,“對王妃説,我回來了,一會兒就來問安。”杜桓已在廊下不耐煩地側過身等着杜閔,杜閔向侍衞們低聲道:“跟緊了。”杜閔總是有些用意深刻的命令,侍衞們原本以為到府中就託了差事,此時又不敢多問,只得緊跟在後面。
內宅裏的書房是杜桓處理最為機密政務的地方,他在書案後坐定,看着杜閔跟進來,問道:“你説的急務關不關大局?”
“既然是急務當然事關大局。”杜閔道,“給倭寇的五十萬兩銀子,被人劫走了。”
“什麼?”杜桓大驚,“是哪路人?”
“尚不知道。”杜閔道,“兒子去看過了,決非一般的賊寇。”杜桓沉默了半晌,道:“你和倭人是怎麼説的?”
“兒子遣人去言道,因他們遲了兩天,故而先將銀子運回黑水大營,過兩另派人馬護送銀子送到他們船上。”
“好。”杜桓點頭,“這是一件。你又如何追查劫走銀兩的人?”杜閔道:“已密令各州縣在道上嚴加盤查,水路里也有水師巡視。另有戰船十隻本是往少湖部署的,現調了五隻出來,在少湖水域裏細細地搜查。兒子一路趕回來,想必是錯過了稟報的人,現在還不知消息。”這個兒子果然是最為幹,杜桓放下一半的心,卻更勾起他的猜忌,他對杜閔道:“那麼當務之急,是另湊白銀五十萬,先安撫了倭寇再説。”杜閔道:“兒子查過官庫,開銷了軍餉之後,所剩無幾,大概只能從府裏的庫房出這五十萬了。”
“那就這樣吧。”杜桓道,從懷中取出一串鑰匙來,給杜閔,“另外就是給我找出這幫賊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