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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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必要向讀者説明這個情況,要不大家就會像我一樣對這些人的行動到莫名其妙:他們領着我沿樓梯往島的頂部爬,然後從那兒向王宮而去;就在我們往上走的時候,一路上他們竟幾次忘了自己是在幹什麼,把我一人給撇下了,直到後來由拍手們提醒,他們才想起來!我這外來人的驚異服飾和麪貌以及普通百姓的叫喊聲,他們見了、聽了似乎本就無動於衷;這些百姓倒不像他們那樣神智分散,而是心情非常放鬆。
我們終於進了王宮,來到了接見廳。我看到國王正坐在寶座上,高官顯貴們侍立兩旁。王座前有一張大桌子,上面放滿了天球儀和地球儀以及各種各樣的數學儀器。可國王陛下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我們。他當時正在沉思一個問題,我們足足等了一個鐘頭,他才把這個問題解決。他的兩邊各站着一名年青的侍從,手裏都拿着拍子;他們見國王空了下來,其中的一個就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嘴,另一個則拍了一下他的右耳朵;這一拍,他好像突然驚醒了過來似的,就朝我以及擁着我的人這邊看來,這才想起他事先已經得到報告説我們要來這件事。他説了幾句話,立刻就有一個手持拍子的年輕人走到我的身邊,在我的右耳朵上輕輕地拍了一下。我儘可能地對他們打手勢,説明我並不需要這樣一件工具;事後我才發現,國王和全朝人士因此都十分鄙視我的智力。我猜想國王大概是問了我幾個問題,我就用我懂得的每一種語言來回答他。後來發現我既聽不懂他的話,他也聽不懂我的話,國王就命令把我帶到宮內的一間房間裏去(這位君王以對陌生人好客而聞名,這一點上他超了他的每一位前任),同時指派兩名僕人侍候我。我的晚飯送了上來,四位我記得曾在國王身邊見到過的貴人賞光陪我吃飯。共上了兩道菜,每一道三盤。第一道菜是切成等邊三角形的一塊羊肩和一塊切成長菱形的牛,和一塊圓形的布丁。第二道菜是兩隻鴨子,給捆紮成了小提琴形狀,一些像長笛和雙簧管的香腸和布丁,以及形狀做得像豎琴的一塊小牛。僕人們把我們的麪包切成圓錐形、圓柱形、平行四邊形和其他一些幾何圖形。
在用餐時,我壯着膽子問他們幾樣東西在他們的語言裏叫什麼;那幾個貴人在拍手們的幫忙下,倒很樂意回答我的提問;他們希望,要是我能夠同他們談話,我對他們了不起的才能也就更加能夠欣賞了。沒過多久,我就可以叫他們上面包上酒,或我需要的別的東西了。
飯後,陪我的人就告退了。國王又命令給我派了一個人來,他也隨身帶着一個拍手。他帶來了筆墨紙張和三四本書,打着手勢讓我明白,他奉命教我學習他們的語言。我們在一起坐了四個小時,我把大量單詞一豎排一豎排地寫了下來,另一邊寫上相應的譯文。我的老師讓我的一個僕人作出各種動作,如取物、轉身、鞠躬、坐下、起立、走路等,這樣我倒又設法學到了幾個簡短的句子,我把這些句子也都寫了下來。他又把一本書上太陽。月亮、星星、黃道、熱帶、南北極圈的圖形指給我看,還告訴我許多平面和立體圖形的名稱。他告訴我各種樂器的名稱和功能,以及演奏每一種樂器時所用的一般技術用語。他走後,我就將所有的單詞連譯文解釋全都按字母順序排列起來;這樣,幾天之後,我憑着自己記憶力強,多少知道了一些他們的話語。
我解釋作“飛島”或“浮島”的這個詞,原文是“laputa”(勒皮他),可它的真正來源,我永遠也沒有能搞得清楚。
“lap”在古文裏,意思是“高”;“untuh”是“長官”的意思。由此他們以論傳訛,説“laputa”這個詞是由“lapuntuh”派生而來。我並不贊成這種行化,因為這未免有些牽強附會。我曾冒昧地向他們的學者提出了我的看法:勒皮他其實是“quasilapouted”;“lap”正確的意思應該是“陽光在海上舞蹈”;“outed”表示“翅膀”不過我並不想把我的意思強加給大家,有見識的讀者可自行判斷。
受國王之託照管我的人見我衣衫襤褸,就吩咐一名裁縫第二天過來給我量體做一套衣服。這位技工的工作方法和歐洲同行的製衣方式截然不同。他先用四分儀量我的身高,接着再用尺子和圓規量我全身的長、寬、厚和整個輪廊,這些他都一一記到紙上。六天之後,衣服才被送來,做得很差;因為他在計算時偶然錯了一個數字,得衣服形都沒有了。令我安的是,我見過的這類事太尋常了,所以也就不怎麼在意。
又逢身體不適,便在家多呆了幾天,這倒使我的詞彙量擴大了許多。第二次進宮時,我能聽懂國王説的許多話,同時我還能回答他幾句。國王下達命令,讓本島向東北偏東方向運行,停到拉格多上空的垂直位置上去;拉格多是全王國的首都,坐落在堅實的大地上,距離大約為九十里格,我們航行了四天半。這島在空中運行時我一點也沒有覺到。第二天上午約十一點鐘的樣子,國王本人和隨侍的貴族、朝臣以及官員預備好了他們所有的樂器,連續演奏了三個小時,喧鬧聲震得我頭都暈了。後來我的老師告訴我後,我才明白是什麼意思。他説,島上的人耳朵已經聽慣了這天上的音樂,所以每隔一段時間總要演奏一次,這時宮”裏的人都各司其職,準備演奏自己最拿手的樂器。
在前往首都拉格多的途中,國王曾下令本島在幾個城鎮和鄉村的上空停留,能夠讓下面的百姓訥諫。為此,他們將幾包裝用線細的繩子放了下去,繩子的末端繫着個小小的重體。老百姓們就把他們的請願書繫到繩子上,繩子就直接給拉子上來,樣子非常像小學生們把紙片系在風箏線的一端那樣。有時我們還收到底下送上來的酒食,那些是用滑輪扯上來的。
在學習他們的詞彙方面,我的數學知識幫了大忙。這些詞彙大多與數學和音樂有關,而我對音樂倒也並不生疏。他們的思想永遠跟線和圖形密切相關。比方説他們要讚美婦女或者其他什麼動物,就總是用菱形、圓形、平行四邊形、橢圓形以及其他一些幾何術語來形容,要不就使用一些來源於音樂的藝術名詞,這裏就不再重複了。我曾在御膳房裏看到各種各樣的數學儀器和樂器,他們就按照這些東西的圖形將大塊切好,供奉到國王的餐桌上。
他們的房屋造得極差,牆壁傾斜,在任何房間裏見不到一個直角。這一缺點產生的原因是由於他們瞧不起實用幾何學,他們認為實用幾何俗而機械;可他們下的那些指令又太細,工匠的腦子本無法理解,所以老是出錯。雖然他們在紙上使用起規尺、鉛筆和兩腳規來相當練靈巧,可是在平常的行動和生活的行為方面,我還沒見過有什麼人比他們更笨手笨腳的。除了數學和音樂,他們對其他任何學科的理解力是極其遲鈍,一片茫然。他們很不講道理,對反對意見反應十分烈,除非別人的意見湊巧和他們的一致,不過這種情況很是難得。對於想象、幻想和發明,他們是全然無知,他們的語言中也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表達這些概念的詞彙。他們的心思完全封閉在前面提到的兩門學問的範圍內。
但他們中的大多數,尤其是研究天文學的人,都對神裁占星學十分信仰,不過這一點他們卻恥於公開承認。最令我驚奇也是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我發現他們對時事和政治的關心十分熱切,總愛探究公眾事務,對國家大事發表自己的判斷,對於一個政黨的主張辨論起來是寸步不讓。在我所認識的大多數歐洲的數學家中,我確實也曾發現了這麼一種相同的脾好;可是我在數學和政治這兩門學問之間,怎麼也找不到有任何一點相同的東西,除非那些人這麼來假設:因為最小的圈和最大的圈度數相同,治理這個世界,除了會處理和轉動一個球體之外,並不需要有別的什麼本領。可是我寧可認為這種格來源於人中一個十分普遍的病症:對於和我們最無關事情,對於最不適合於我們的天或者最不適於我們研究的東西,我們卻偏偏更好奇,還更自以為是。
這些人總是惶惶不安,心裏一刻也得不到寧靜,而攪得他們不安的原因,對其他的人類簡直不可能發生任何影響。令他們擔憂的是,天體會發生若干變化。比方説,隨着太陽不斷向地球靠近,地球最終會被太陽掉或者滅。太陽表面逐漸被它自身所散發出的臭氣籠罩,形成一層外殼,陽光就再也照不到地球上來了。地球十分僥倖地逃過了上一次彗星尾巴的撞擊,要不然肯定早已化為灰燼;就他們推算,再過三十一年,彗星將再次出現,那時我們很有可能被毀滅。依據他們的計算,他們有理由害怕,當彗星運行到近點時,在離太陽一定距離的位置上,彗星所收的熱量,相當於赤熱發光的鐵的熱量的一萬倍。彗星離開太陽後,拖在後面的一條熾熱的尾巴約有一百萬零十四英里長。如果地球從距離慧核或者彗星主體十萬英里的地方經過,那麼運行過程中地球必然會被燒成灰燼,太陽光每天都在消耗,卻得不到任何補充,到最後全部耗盡時,太陽也就完了,而地球以及一切受太陽光照的行星,也都將因此而毀滅。
這麼一些恐懼加上其他類似的臨頭的危險,使得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擔驚受怕,既不能安眠,人生一般的歡樂也本無心去享受。早晨碰到一個認識的人,就會詢問太陽的健康情況,出落時它的樣子怎樣,可有什麼希望能躲避即將來臨的彗星的打擊。他們談這些問題時的心情和那些愛聽神鬼故事的男孩們一樣,愛聽得要命,聽完後又害怕得不敢上牀去睡覺。
這個島上的婦女非常輕鬆歡快,她們瞧不起自己的丈夫,卻格外喜歡陌生人。從下面大陸到島上來的這樣的生客總是很多,他們或是為了市鎮和團體的事,或是為了個人的私事,上宮裏來朝覲;不過他們很受人輕視,因為他們缺少島上人所共有的才能。女人們就從這些人中間挑選自己的情人。但令人氣惱的是,他們幹起來不急不慌,而且安全得很。因為做丈夫的永遠在那裏凝神沉思,只要給他提供紙和儀器,而拍手又不在身邊的話,婦情情夫們就可以當他的面盡情調笑,肆意親見。
儘管我認為這島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個所在,可那些人的女卻都哀嘆自己被困在島上了。她們住在這裏,生活富裕,應有盡有,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她們一點都不滿足,還是渴望到下面的世界去看看,去享受一下各地的娛樂。不過如果皇帝不答應的話,她們是不準下去的。獲得國王的特許很不容易,因為貴族們已有不少經驗,到時候勸説自己的夫人從下面歸來是多麼困難。有人跟我説,一位朝廷重臣的婦人,已經都有幾個孩子了,丈夫就是王國裏最有錢的首相;首相人極優雅體面,對她相當恩愛;她住在.島上最漂亮的宮裏,卻藉口調養身體,到下面拉格多去了。她在那裏躲了好幾個月,後來國王簽發了搜查令,才找到衣衫襤樓的她。原來她住在一家偏僻的飯館裏。為了養活一個年老而又醜陋的跟班,她將自己的衣服都當了。跟班天天都打她,即使這樣,她被人抓回時,竟還捨不得離開他。她丈夫仁至義盡地接她回家,絲毫都沒有責備她,但過了沒多長時間,她竟帶着她所有的珠寶又設法偷偷地跑到下面去了,還是去會她那老情人,從此一直沒有下落。
讀者們也許會覺得,與其説這故事發生在那麼遙遠的一個國度,還不如説它發生在歐洲或者英國。可是讀者如果能這樣來想想倒也有趣,就是:女人的反覆任並不受氣候或民族的限制,天下女人都是一樣的;這,人們是很難想到的。
大約過了一個月,我已經相當練地掌握了他們的語言,有機會侍奉國王時,他問的大部分問題我也都能用他們的語言回答了。國王對我所到過的國家的法律、政府、歷史、宗教或者風俗一點也不興趣,不想詢問,他的問題只限於數學。雖然他的兩旁都有拍手可以不時地提醒他,他對我的敍述卻非常輕視,十分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