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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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了兩瓶白沙啤酒。我是不喝酒的,但我卻咕噥咕噥地喝了半瓶。
“你説得對,”我開始認真地接受他的觀點了,用力瞧着他“跟你談這件事以前,我從沒這樣想過這件事。是的,人往高處走,她沒有道理守着我。你這樣一説,我心裏反倒好受些了。”
“你對女人不要有要求。”江哥淡然地説,蠻有把握的神氣“女人是水,到你面前來了就把腳伸進去
受一下那種味道,當水
向別處的時候,你就不要再指望了。我從來不對女人作要求的,你一要求她,你就會發現你變得很蠢很蠢了。愛情能讓人變蠢。”
“是的,愛情真的讓我變蠢了。”我説“這一向,我腦殼都轉不過彎了。”
“主席説,‘心懷祖國,放眼世界。’這句話的意思你明白不?”江哥昂着他那張紅紅潤潤的國字臉“就是要你看開點。你要做到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把它忘記。”我知道我很難忘記濤濤,但我得努力去忘記她。我每天和何強及江哥在一起,一心做着拆遷的事情,與行行
的拆遷户打
道。這很好,大量的工作使我沒有時間去思念他媽的濤濤。我們的工作是一種跟人鬥爭的工作。往往是房地產公司、派出所及法院出面都解決不了的拆遷户。我們從房地產公司承接下這種業務,然後去攻下這些“堡壘”沒有進入到這個圈子裏時,我並不知道這內中的事情是那麼複雜。一參入進來,才知道這裏面的內容很豐富,甚至充滿了兇險和狡詐。我們的總老闆姓劉,從前是一家很正規的房地產公司的幹部,官至副處級。我們的業務都是他接的,他跑上層,江哥和何強等人就在下面具體幹。劉總自己擁有一輛很漂亮的公爵王,這輛豪華的轎車不是為了天天來工地上查看工程進度而購置的,純粹是為了釣魚和打獵而買的,美其名曰地稱為應酬。公爵王是老闆的身份,甚至可以説是我們公司的形象。老闆一來工地上,就叫司機把公爵王開到洗車的地方去洗,要洗得車輪上沒粘一點灰他才高興。老闆的工作在我看來就是檢查車輪子,他每次到工地上説上幾句加快速度的話,開幾句不着邊際的
俗的玩笑,接着就站在一處地方等着他心愛的公爵王歸來,見公爵王駛來了,他就彎下
很用心地檢查四個車輪子,車輪很乾淨,他才弓身鑽入轎車,然後轎車朝前飛馳而去。這就是我們的老闆。
“老闆好當,”我對何強小聲説“反正有人跟他完成事情。”
“老闆也有老闆的難處,”何強為老闆説話,看上去他的腦袋裏真的堆着別人的難處一樣。
“他要應酬的人很多,工商、税務、法院、房地產老闆和政府官員…”
“我到老闆好當,”我堅持自己的觀點説,不屑於何強對老闆的理解“今天陪這個去釣魚,明天陪那個去狩獵場打獵,後天又陪誰去賓館吃飯,這還要好瀟灑?”
“等你走到這一步,你就會覺得不瀟灑了。”何強拍拍我的肩膀。
“滾你的。”我沒好氣道“你曉得。”何強勉強笑笑,他從來就不計較我的態度。何強是這家房地產公司的副總經理,和江哥及另外兩個副總經理在劉總嘴巴下接飯吃,我這樣説,是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劉總為江哥配了輛國產轎車——這輛轎車曾經是劉總坐的,為他們三個副總一人配了一輛摩托車和一台手機,四個副總在劉總手下均拿一千二百元一月,這在一九九三年的長沙,算得上是拿高工資了。我在單位上拿的工資和獎金加起來還不到三百塊錢呢。
“劉總會給我好多錢一個月?”一天上午,當劉總又坐着他那輛心愛的公爵王顛顛地離開後,我問何強。
“還沒談。”何強説。
這讓我一聽就有氣:“你估計我會有好多錢一月?”
“你可能是拿四百那一檔,也有可能是六百那一檔。”何強説,心平氣和的樣子看着我。他當然可以心平氣和,這個雜種。
“開始都是拿四百元一個月。”何強又解釋説“現在我們公司嚴格地説,人還有多,但是我説你是我的大學同學,做事有頭腦,劉總就沒有吭聲。另外兩個副總介紹來的人,劉總都要他們退了。所以你要慢慢來,莫急。”
“我急他媽的急!”我罵了句“你這雜種要多美言我幾句。”
“那是當然的,我當然也想你好。”何強説,那神氣好像我是他的部下一樣。
七月份時,劉總接了一筆這樣的業務,這筆業務是一家台灣老闆準備在長沙市新開闢的芙蓉路旁投資建商城和寫字樓。芙蓉路從北到南貫穿整個長沙市,是一條具有六股機動車道和兩條非機動車道的大馬路。早在一年前,台灣老闆來長沙市考查時,面對長沙市的城市建設規劃圖,就選中了芙蓉南路這塊地段,那時候芙蓉路還沒修到這裏來,但這裏已被長沙市城市建設規劃局劃為紅線區了。台灣老闆在長沙市註冊了一家名為鴻泰房地產實業有限公司,招了幾個人,讓他們去拆遷這處地段的居民,但拆了半年也沒有拆動。他們動用了紅頭文件,動用了代表市政府的國土局和公安局的人,還動用了法院的法官,但是這些拆遷户卻抱成了一團,水潑不進,針不進,他們提出的要求高出了政策好幾丈遠,是鴻泰房地產公司無法滿足的。劉總把這個“單”接了下來,現在這筆業務就擺在我們面前,具體由何強和江哥負責。
“我不管你們怎麼動腦筋,”劉總把我們十來個人招集到惠康美食城一起吃飯時,笑容滿面地大聲説——臉上佈滿了自以為是的豬氣!
“三個月,”何強裝作吃一驚的神氣,他喜歡裝這樣的傻。
“三個月,”劉總一揮手,擺出一副不能通融的樣子。
“台灣老闆已經對這塊地很失望了,打算另外找地方投資,我在台灣老闆面前拍了脯,三個月後讓他進場開工。”
“現在的關鍵是要把沿街的這十六户搞定。”江哥總是在最後才説話“其他拆遷户都用眼睛盯着這十六户,這十六户結成了一塊鐵板,我們現在要割開這塊鐵板。”
“要找到這十六户中的頭,”劉總説,一臉愚蠢地笑着,還自以為自己了不起。
“要搞定他們的頭,擒賊先擒王。別的話我就不説了。”他以為他是廳局長。
這是一棟青磚黑瓦的兩層樓的房子,是六十年代建的那種兩間搭一廚的居民房,住着十六户年輕人或中年人,個個都表現出一種態度,那就是拆遷可以,但他們要住在市內,而且都要兩室一廳,並且對超出的使用面積不付錢。他們住的房子,建築面積只有四十個平方,而目前建的兩室一廳建築面積都在五十幾個平方,相差十幾個平方,他們不願付一分錢,理由是付了錢房子又不是他們的。第二,鴻泰房地產公司為他們選擇的幾處地方,他們都嫌遠了,他們要求就近為他們找房,否則他們寧可與這幢青磚黑瓦的房子同歸於荊他們提出的條件是沒法滿足的,這兩個條件都太高了,沒有任何一家房地產公司可以承受。鴻泰房地產公司的人,曾把國土局、法院和公安局的人搬來了,還開了兩輛推土機,限定他們兩個小時內把傢俱什麼的搬出來,準備強行拆除這幢樓房。然而沒拆成,因為這十六户人均搬出了煤氣瓶和汽油桶,手上執着菜刀和打火機,準備與這幢樓房共存亡。沒有人敢承擔這件事情的後果,鴻泰公司的不敢,代表市政府的國土局和法院以及公安局(來維持秩序)來的人也不敢承擔事情發生的後果,儘管東區法院已經下了強行拆除的判決書,但是這張蓋着法院的大紅印的判決書,在這十六户抱成一團的拆遷户面前等於是一堆廢紙。這堆廢紙現在就擺在何強的桌上。現在我們就在討論如何讓這堆廢紙生效。
“我們只能用各個擊破的政策,”何強瞥一眼這堆廢紙,很來勁地講着廢話説“現在我們要尋出突破口,找出為頭的,只有擺平為首的,才能瓦解這十六户拆遷户。”
“問題是要找個人從中打聽,誰是他們中為首的。”江哥不急不慢地説“不要把他們想得太齊心,人都是‘大難來了各自飛’,叫化子烤火往下扒。人在關係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上,朋友都是假的。我在社會上玩了這麼多年,我太清楚人的本
了。”我覺得江哥後面這句話倒是説得他媽的真實。
江哥又説:“這十六户拆遷户,看上去綁成了一塊,其實都是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盤。”何強領着我,一個一個的電話,把鴻泰公司的那幾個曾經被這些事情搞得焦頭爛額的人請到了惠康美食城的大圓桌上,挑起了飼養員的重擔。何強讓服務員將他們前的玻璃杯盛滿啤酒,又讓服務員拿來幾包三五煙,一人
前放一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