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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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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拍打翅膀的聲音小一點,再小一點。”這是五月之夜,絕塵帶着天音逃出了寢宮。站在漆黑的世界裏,她雙手握唱起了奇異的歌。歌聲越來越快,音調越來越高,一團氣將她緊緊包裹。歌聲攀到了最高峯再逐漸滑下來,漸漸地,漸漸地變緩變輕,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另一塊土地上。

好久沒有走在這條道路上,絕塵都有些不認識這裏了。每走幾步路就能看到兩三個乞丐,他們蜷縮在草蓆邊極力抵擋夜晚的寒意。再向前走幾步,鄰近有家飯館。絕塵尚未走近,已經聽到了店家的吆喝聲。

“你是怎麼做事的?洗碗居然洗到現在?你要是不好好幹,你就給我滾,像你們這種為了躲避戰爭逃進樂土的人滿街都是,我隨便找就能找到一大堆只求給口飯吃,什麼工錢都不要的奴隸,你以為自己很稀罕是不是?要是不想蹲在路邊做乞丐,就趕緊給我勤快點,好好幹!聽到了沒有?”

“可是主人,”虛弱的聲音哀求着主人“我真的很餓,您能不能先給我點吃的。我餓得手腳發軟,實在沒力氣幹活啊廠“幹不好活,你還敢跟我強詞奪理?”緊接着,鞭打聲伴隨着哀號聲送進了絕塵的耳中。這裏真的是樂土嗎?她許久不曾踏上樂土的街頭,沒想到這裏竟有這麼大的變化。這哪是樂土?分明是與戰神之軍相對的另一個地獄。

在戰爭的洗禮下,人早已失去了淳樸的本質變得比魔鬼、妖更加可怕。又或者,人本來就是這麼可怕,只是戰爭將人潛在的本全部發出來了。

答案是什麼對此刻的絕塵來説已經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要儘快找到樂土的族長。既然她不能阻止戰神對樂土的征戰,她就只能要求族長帶領全族百姓暫時離開樂土,去尋找另一個相對祥和的天地。只要有生命,就能創造出屬於人的樂土,能平安地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

打定主意,絕塵走向祠堂,那裏有專門看守的祠堂堂主,只要請他將族長請到祠堂就可以了,若她貿然出現恐怕會嚇壞眾人的。

牽起襲地的裙裾,她踏進祠堂。怪了!在夜間祠堂該是燭火通明的,為什麼這裏卻是漆黑一片?難道祠堂的看守人疏忽了嗎?不該有這種疏忽啊!手指輕捻,香案上的燭火燃燒起來,祠堂在瞬間變得亮堂,她也清楚地看到了戰爭真神的石像。

原本被心保護的石像如今已是灰塵遍步,殘破不堪。更讓她驚歎的是,石像四處都有被毀壞的地方,腹部甚至有嚴重破損,像是被利器擊碎的。怎麼會這樣?戰爭真神的石像怎麼會被破壞成這樣?

“因為人們早就不再相信這世間真的有所謂的戰爭真神。”突兀的聲音在絕塵的背後響起,她怔怔地轉過頭,看到了絕不該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出現的人…左尊。

“你…你怎麼來了?”難道是跟着她來到這裏的?不可能,他是妖,怎麼可能趕上她的瞬間移動速度?

左尊看了看外面的夜“我已經來了有一個時辰了,等了你這麼久,你終於來了。”等她?他為什麼會在這裏等她,他又是怎麼知道她一定會來到這裏?難道説戰爭真神石像上的破損都是他的嗎?

“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的確不喜歡所謂的戰爭真神,但我也不至於對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發脾氣,就算我真的卑賤到對一塊大石頭動手,也不會這裏敲一塊,那裏動一錘,一定是拔出萬魂刀徹徹底底地毀了它,讓它變成粉末飄在天地間,永遠不能恢復原狀。”這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風,可這些依然不能解釋到底是誰刻意破壞這尊石像啊!

她的困惑被他一一收在眼底,打量着面前橫眉怒目,身穿鎧甲,手拿一把黑鐵大刀的石像,左尊淡淡地笑開了“我覺得這尊石像跟我有幾分相似,難道説我就是真正的戰神?如果是這樣,這尊石像被樂土的百姓惡意破壞就不是沒有道理了。”他的意思是:這尊石像是樂土的百姓,是她始終想要護衞的人惡意破壞的?她不信,她完全不相信。

“祠堂怎麼亮起了燭火?”外頭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左尊將絕塵拉到懷中,騰出一隻手揪下了飛在半空中的天音,順勢將他們藏在了石像的後方,他自己也跟着躲了起來。

兩個看上去像是文人的漢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打前頭的那個人先是四處巡視了一番。見沒有半個人影,他更是驚愕起來。

“看守祠堂的堂主不是早就回家去住了嘛!怎麼祠堂突然亮起了燭火?”

“大概是哪家的孩子貪玩,在這裏砸石像忘了吹滅燭火就離開了吧!”走得有些累,兩個文人倚着石像説起了閒話。稍微年長些的文人看着面前的石像回想起了從前的情形“你説這事也怪,幾個月前族長還帶着我們向戰爭真神的石像祈福,我們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尊石像的身上,希望戰爭真神能夠保佑樂土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可是隨着鳥語國被征服,大批的難民逃進樂土,情形馬上就有了完全相反的轉變。沒有人再進祠堂祭拜,也沒有人供奉香火錢,祠堂的堂主、長老陸續離開,現在連這石像也被仇恨戰爭的人給砸成了這種破敗不堪的樣子。”

“這也不能怪我們樂土的百姓啊!”年輕些的文人深戰爭歲月的煎熬“你説咱們以前的子過得多好,每家都有土地,掙的錢糧足夠養活一家老小。可是自從外面的那個戰神連連征戰,越來越多的難民逃進了樂土,他們成了廉價的牲口,供那些富人隨便差使。反倒是我們找不到活幹,越來越窮,子越來越難熬。要是戰神之軍的鐵騎再踏入樂土,我們的子就真的沒法過了。”老文人也深有體會,看着自己的孩子每天在田裏掙扎,甚至要去戰場上血,丟棄生命。他怎能不着急?

“現在外面的那些人都説,這世上本不存在什麼戰爭真神。如果戰爭真的會衍生出神,在戰爭的過程中又怎麼會血成河、橫屍遍野、白骨成堆?這樣的神本不稱之為‘神’,他只會是一個魔,一個妖怪。有的人還説,如果這世間真的有戰神,就該出面阻止戰神之軍的瘋狂舉動,阻止外面那個拿着大刀四處殺人的‘戰神’。有的人甚至認為,我們所供奉的戰爭真神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戰神,正是我們的供奉讓他得以猖狂,飽經戰爭洗禮卻仍能活下來。”聽到這些話,年少的文人更是心緒難平“説得對,這世上本就沒有神,沒有神能幫助人,能幫助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想要更好地活下去,我們必須拿起手中的武器親自將戰神之軍打垮,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的樂土。”老文人雖然不贊同戰爭卻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方式,他用沉默認同了以戰抗戰,以戰爭保衞和平的方式。

被仇恨,被反抗,被殺戮填滿,樂土再也不是樂土。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兩個文人走後很久,左尊悠悠然地從石像後面站了出來。着燭火他望向石像後的絕塵,她的大半張臉遮蔽在陰影中,垂下的頭已然將心事宣告。

無語地走向石像,左尊拿衣袖擦了擦破損的地方。

“出來吧,戰神!”絕塵一怔,在蹣跚的步履間遙望着他黑的身影。

“你知道?”

“知道你就是所謂的戰爭真神?”看到她這副柔弱的樣子,大概沒有誰會把她跟左右戰爭勝敗的戰爭真神聯想到一起。但是,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依稀知道,讓他等了四十七年,惟一能拯救他的神降臨了。

既然他都已經知道,絕塵決心不再隱瞞,她不懂的是:“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從第一眼見到你,從第一次聽到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你是神。大概因為我小時候在樹林長大的緣故,我對氣息特別,這麼多年在戰爭中的磨礪,讓我能夠通過對方的氣息辨別他的一切。你身上的氣息很特別,是我所接觸過的人都沒有的,當時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至於什麼時候知道你就是戰爭真神…大概是從你説要阻止我的那一刻開始吧!”他一直在等真正的戰神出現,雖然她的出現,她的身份跟他設想中的不太一樣,但她終究還是來了,他把她等到了,他也等到了今生惟一的愛戀。

這是一種極端痛苦的選擇,明明愛着她,他卻不能對她做什麼,更不能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記。只因她不屬於他,她屬於整個天下。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裏,不是為了愛他,而是為了天下蒼生來消滅他。他不要成為束縛她手腳的繩索,她該做的,他不會阻擋,只會成全,因為成全了她的全部就是在拯救他自己。

“説説你自己吧!我很想知道真正的戰神是什麼樣的,不是隻能唱歌吧?”刀已拔出,只看她會不會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