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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生存和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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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其中的一個走進艙中,立時又走了出來,手中拿着兩隻杯子,俯下身,先扶起我,將杯子湊到我的邊,我急促地着氣,拿住了杯子,我也不知杯子中的是甚麼,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杯子好像是酒,酒味很濃,令我嗆咳了好一會。同時,我也聽到了白素的嗆咳聲,我向白素看去,她已在掙扎着站了起來。我也站了起來,這時,我已經看清那艘船上,將我們自海中拖起來的是甚麼人了!

而我的驚訝,也是難以形容的。

這兩個人,就是我一度在那荒島的沙灘上遇到過,被傑克上校認為是“兩個富於幽默的海軍”的那兩個人!

白素扶住了艙壁,她先開口:“謝謝你們,要不是遇到你們,我們一定完了!”那兩個人齊聲道:“不算甚麼,你們需要休息,請進船艙去!”他們兩人,一個扶着我,一個扶着白素,走進了船艙,船艙中是有燈光的,在燈光之下,我更肯定,我絕沒有認錯人!

可是那兩個人,卻像是並不認識我,他們對我完全沒有曾見過面的表示。

這使我想起,我有一次見到他們時,他們曾將我誤認為另一個人,而現在,他們又像是不認得我,這證明這兩個人認人的本領,實在太差了!

但是,我同時又想到,我一見他們,雖然在甲板上,光線並不充足的情形下,就可以認出他們是甚麼人來,他們難道真的記差到這種程度,對我一點沒有印象?

那麼,這兩個人是故意裝着不認得我?可是,他們故意裝着不認識我,又有甚麼作用呢?

我一面下濕衣服,用乾巾擦着身子,一面拼命地思索着,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頭緒。

白素已進了浴室,那兩個人也早已退了出去,過了不多久,白素穿着一套不倫不類的衣服。走了出來,她的臉已紅潤了許多。我一見到她,立時低聲道:“小心,這兩個人,很有點古怪。”白素呆了一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的話,的確是不容易理解的,白素在一怔之後,也立時道:“你在説甚麼,他們才救了我們!”我將聲音壓得更低:“是的,可是他們故意裝着不認識我,事實上,我和他們,曾在荒島中見過面。而且你想想,現在是甚麼時候了?他們何以會在這種時候,駕着船在大海上游蕩?”白素張大了口:“這兩個人,就是你説過的在荒島上遇見過的人?”我點了點頭,白素也蹙起了眉:“奇怪,如果是他們的話,他們應該認識你的,我們該怎麼辦?”我低聲道:“見機行事!”我一面説着,一面也在房艙的衣櫥中,取出了一套衣服來。那套衣服,和白素身上所穿的一樣,只能用“不倫不類”四個字來形容,它是和頭套進去的,看來像是一件當中不開襟的和服。

穿好了衣服之後,我打開了艙門,揚聲叫了兩聲,那兩個人自另一個房艙中走了出來,我道:“多謝你們救了我們,能不能送我回去?”那兩個人沿着艇舷,向前走來,道:“你們是甚麼地方來的?”我道:“如果你們有海圖的話,我可以指給你們看,我們來自一個小牡海我們的船,就停在那裏!”那兩個人的神情,看來很朗,我一直在觀察他們的神情,看不出他們有絲毫作偽的神情,他們好像是真的不認得我了!其中的一個,用快樂的聲音道:“我知道你指的是甚麼小島了,有一艘金的船,經常停在那裏!”我加動語氣,同時直盯着那人:“是的,那艘就是我的船!”那兩個人忽然笑了起來,剎那之間,看他們的神情,像是已記起我是甚麼人來了,他們像是突然之間,變得和我落了許多。

其中的一個,甚至伸出手來,在我的肩頭上,重重拍了一下:“你終於改變主意了!”我陡地一呆,在那剎間,我的心情,可以説是既緊張,又疑惑。

又是這句話!

第一次我遇到這兩個人,他們隔老遠就説過這句話,意思是一樣的,只不過語氣稍有不同,那時,他們説:“你怎麼改變主意了?”當時我完全不知道他們那樣説,是甚麼意思,就像是現在,我一樣不知道他們那樣説是甚麼意思一樣。白素是聽我敍述過第一次遇到那兩個人時的全部經歷的,是以她這時,一聽得那人這樣説法,她也立時奇怪地張大了口,不知説甚麼才好。

而我在回頭看了白素一眼之後,立時想再次提醒那兩人,他們又一次認錯了人。

可是,我還沒有開口,那另一個已然道:“怎麼啦,你不是説已經受夠了,決不會再改變主意,可知要改變生命的方式,不是容易的事!”這一句話,最令我震動的那一句“改變生命的方式”這句話。這可以説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我相信沒有人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後,能夠不經解釋,就明白它的含意的。但是,那人在説出這句不可理解的話之際,卻十分利,像是那是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樣。

我覺出白素來到了我的身後,又碰了碰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本來,我已經想出口指出他們認錯人了,但是現在,我改變了主意。

這兩個人兩次都認錯了人,那是一件不怎麼可能的事,除非我和那個人,真的十分相似。

但看來那兩個人的確是認錯了,不像是在做作。

所以,我的新主意是:不提醒他們認錯了人,而和他們胡謅下去。

那麼,我至少可以多少知道這一點,他們究竟將我錯認了哪一個人!

我立時裝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來,順着他們的口氣:“是啊,那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兩個人坐了下來,很有興趣地望着我,我和白素使了一個眼,我們也坐了下來,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又道:“你覺得不滿意?”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我只是含糊地道:“不,不,可以説滿意的。”那兩個人中的一個,向前俯了俯身子,他的神情和聲音都很神秘,他道:“萬先生,如果你覺得不滿意的話,我們可以改變為另一種方式!”那人説了些甚麼,老實説,我本沒有聽清楚,別説他的話,就算是用心聽,也不容易理解,就算不是的話,我也一樣的聽不清楚的。

他一開講話時的稱呼,已經足令我震動了,他稱呼了我一聲“萬先生”!

這兩個人,第一次認錯人的時候,我就以為他們是將我誤當作了萬良生。但是由於我和萬良生毫無相似之處,是以我才假設了其中還有一個“某君”可是現在,那人稱呼我為“萬先生”那麼,這個假設“某君”可以説是本不存在的,那兩個人,是錯將我當成了萬良生!

一時之間,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而白素的神情,也十分緊張,她伸過手來,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是冰涼的。

或許是我的神情太古怪了,是以令得那兩個人也呆了一呆,剛才那個稱我為萬良生的人,笑了一下:“是不是你這一次的經歷,很不愉快?”事情到了這一地步,老實説,我也沒有這個耐再胡謅下去,看來非攤牌不可了!

現在是在船上,如果一攤了牌,他們兩個人,就算想走,也是走不了的。我預料我們之間,會有一場劇鬥,是以我先向白素使了一個眼,然後,才一字一頓地道:“兩位,你們以為我是甚麼人?”這句話一出口,那兩個人陡地震動了一下,只見他們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自衣服的口袋之中,取出了一張照片來。

我一眼就望到,那是萬良生臉部特寫照片,而任何人只要有這種照片在手,和眼前的我相對照。就可以發現我和萬良生。絕不可能是一個人,因為我和他,本一點也不像!

可是,這兩個人,取出了萬良生的照片,卻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照片,再望了望我,其中的一個才指着照片上萬良生的鼻子,道:“是,我們認錯了人,你看,這一部份,他好像高一點?”另一個又指着照片上的萬良生的眉,道:“還有,這一部份,他比較而濃!”那一個又指着萬良生的下頦:“這裏的線條,也有多少不同!”看他們的情形,聽他們的對話,完全像是兩個貝殼分類學家,在分別“鋸齒巴非蛤”與“和藹巴非蛤”之間的不同一樣!

我的耐再好,這時也忍耐不住了,我大聲道:“我和他完全不同,你們應該一下子就看得出來!”那兩個人像是並不知道他們這時行動言語的荒誕無稽,他們中的一個道:“真對不起,看來都差不多。”這一句話,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我霍地站了起來,直截了當,開門見山地問道:“萬良生哪裏去了?”那兩個人陡地呆了一呆,其中一個道:“萬良生?”我向前走出了一步:“就是你手中照片上的那個人,他到哪裏去了?”那兩個人互望了一眼,其中的一個,皺起了眉:“那我們真沒有法子知道了,海洋是那麼遼闊,誰知道他在甚麼地方?”我倏地伸出了手,在那同時,白素也陡地站了起來。我一伸出手,就抓住了那人的肩頭,我抓得十分用力,緊抓着他的肩頭。

同時,我又大聲喝道:“你們別再裝模作樣了,你們知道萬良生在哪裏,我正是來找他的!”我説着,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在那樣的情形下,他是全然沒有反抗的餘地的了!

我心中正在想着,我已經制住了他們中的一個,再製另一個,就容易得多了。

可是,正當我準備將那人的手背扭到背後之際,他們兩個人,卻一起大聲叫了起來:“喂,這算是甚麼?甚麼意思?”他們兩人一起叫着,那個被我抓住的人,竟突然掙了一掙。

那一掙的力道十分大,撞得我的身子,立時向後,跌退了出去。

而那兩人,也行得極快,他們不約而同地,一起向艙門奔去,企圖奪門而出!

我怎麼再肯讓他們溜走?我身子直躍了起來,在半空之中,身子陡地打橫,一腳踢了出去。那一腳,正踢在其中一個人的背後。

那人捱了我的一腳,身子向前疾衝而出,撞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他們兩個人,一起發出了一下極其古怪的呼叫聲來。

我唯恐他們反擊,是以在一腳踢中之後,立時站穩下來。而當我落下來之後,我才知道,我那一腳的力道,竟然如此之甚!

那兩個人相繼跌出了艙門,而艙門之外是船舷,他們不但跌出了艙門,而且跌過了船舷,直跌進了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