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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性騷擾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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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雪梅坐在前面,王啓明坐在後面,小車一路奔向運陽縣。坐車有講究,下級坐前面,不是盛情邀請,不能與車的主人平起平坐。當然,車上擠四個人除外。如果擠了三四個人,那前面空曠的位置就只能讓給最大的官了。丁雪梅坐過媽媽的車,也坐過姐姐的車。媽媽和姐姐都待過她這個不成文的規矩。因此,上車就往前面一坐。王啓明還客氣要她坐到後面去,她怎麼都不肯。過去沒什麼瓜葛,而現在王啓明是她的頂頭上司了。雖然説是副縣長,級別比王啓明就低個半級,但官場上這半級不得了,爬到白頭未必能爬上那半級。既然雪梅這麼講究,王啓明似乎也就找到了上級的覺,本來會忽悠的他居然少言寡語起來。一路上只給丁雪榮打了一個電話説“我把雪梅劫持到運陽縣了,你要是想她就來看我吧。”雪梅聽到姐姐在手機裏説“我把妹妹給你了,請你支持她工作。”過後,王啓明就掛了手機,閉上眼睛睡覺。

但閉上眼未必就能睡得着,人到什麼山砍什麼柴。不到王啓明這個位置,不會有王啓明的心思。此時的王啓明盤算什麼心思?當然是自己的政治前途。王啓明當運陽縣長快四年了,離他縣長任上的五年計劃不遠了,下一步該再上一個台階了。當初他制定五年計劃時可能沒把黨政兩個一把手的關係清楚,以為上了縣長就該上副市長,其實不是那麼回事。縣長想越過縣委書記上到副市長,除非特殊情況下的破例,否則是不可能的。王啓明頭頂上的縣委馬書記年底剛考察完,估計提拔到市裏任副市長的,結果前天省委才下文,馬書記任運河市委常委兼運陽縣委書記。不僅比副市長硬實,還兼着縣委書記,多佔了個坑。王啓明指望着扶正當書記,起碼眼前沒戲了。還要熬多久,王啓明心裏沒底。沒底心裏就容易發。發説話做事就容易走火。書記縣長本來就是一對矛盾,配合得好,珠聯璧合工作,早晚書記要騰位置,書記也會竭力推薦縣長接替自己,兩人合挖的坑,股一抬,讓一個外人搶去蹲了,説不定會攪和出什麼事來。配合得不好,勢均力敵較量,早晚兩敗俱傷。一損一榮的也有,那就看誰背景硬了。但往往走麥城的是縣長,因為上面只認一把手的。縣長只不過是縣政府的一把手,不是全縣真正的一把手。王啓明掂量來掂量去,得罪不起馬書記。過去半斤八兩,都是正縣級,大不了魚死網破。現在不同,馬書記一躍成為副廳級。王啓明再跟他貌合神離,陽奉陰違,怕沒什麼好果子吃。王啓明在官場混這麼多年,深諳為官之道。工作好壞還在其次,關鍵是搞好人際關係。過去動不動就忽悠馬書記,得馬書記哭笑不得。不依靠王啓明不行,依靠王啓明,做事有辦法,可就是打不到底,不知道王啓明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半真不假的。説不成,但不是透了沒那麼大的膽子;説成,總是不着邊際地讓人摸不着北。王啓明的世故和聰明堪稱運河市一絕。這回王啓明下決心不玩小聰明瞭。

而丁雪梅對王啓明的格和與馬書記的關係所知很少。本來,書記縣長之間關係微妙複雜,風平靜下面有暗,桌上稱兄道弟,桌下互相踩腳後跟的多得很。丁雪梅哪裏懂得這些複雜。她的頭腦非常簡單,簡單得像草原上的小鹿,只顧着吃草,想不到叢林裏有猛獸出沒。比如,王啓明本來是不願來接她的,馬書記着他來接。王啓明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執行馬書記的命令。但王啓明臉上表現得非常高興,找着千里馬的伯樂似的高興。但雪梅不知道王啓明為什麼不肯接她。王啓明有王啓明的小九九。丁雪梅是丁雪清的妹妹,丁雪清是他的妹夫,拐彎抹角掛上親戚,瓜田李下,不知道的,説他是縣長接新副縣長上任,不知道的,以為他把親戚到身邊當副縣長,儘管他接到雪榮電話想安排雪梅到運陽縣來,但他以為那不過是個順水人情,組織上未必就能滿足雪榮的願望。結果真的就公示雪梅任運陽縣副縣長了,他也沒辦法。但想在政治上有所發展就不能顧那麼多親故。馬書記肯定知道這個關係,只是沒明説。接到的通知是要一把手去接丁雪梅的,但馬書記安排王啓明去。王啓明當時正有一個會議,自己主持的會議,想借此推不去,可馬書記説了句“你不去接,還能要我去接?”王啓明連忙説“你當然不能去。”王啓明當然明白,馬書記現在是市委常委了,去接丁雪梅以什麼身份?是坐主席台上面,還是坐在下面?因此,他接丁雪梅最合適。他不得不臨時決定把會議推遲,專程去接丁雪梅上任。這一點丁雪梅不知道,也不懂。一路上,王啓明打盹睡,她卻動興奮,睜大眼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雪後田野。

到了運陽縣城,王啓明咯噔醒了。醒了就醒了,卻突然問駕駛員“到了吧?”嚇得雪梅有點心驚跳。王啓明吧唧吧唧嘴巴,夢裏吃了糖似的,看看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快到十二點了。他叫駕駛員直接開進縣政府招待所運陽賓館。運陽縣城不大,一條主街,直直的,很寬。全縣所有臉面全貼在主街兩邊,兩邊店面像兩排蜂箱,進進出出的全是人。縣政府招待所與縣直機關辦公大樓對面,也在主街兩邊。雪梅視線隨着車子行駛拐進縣政府招待所。

車子在賓館樓門前停下,王啓明先下了車,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拎着包。手機小小的,包看上去卻沉沉的。他沒跟雪梅打招呼,徑直向賓館裏走。雪梅茫然看了一眼王啓明閃進自動開啓的玻璃門裏的背影,跟了進去,一直跟進二樓一個大大的餐廳。

早已等候在那裏的幾個人本來坐在一張小方桌上打牌的,看到王啓明進屋,紛紛丟下牌站起來,恭王縣長。王啓明把包放到沙發上,眼睛盯着手機在摁號碼,嘴上説“你們繼續打,飯前不摜蛋,等於沒吃飯嘛。”手機捂到耳朵上時,看到丁雪梅進來,王啓明把雪梅介紹給幾個打牌的人。幾個人一手拿牌,一手伸出來跟雪梅握手。雪梅從王啓明介紹中記住了:胖的是潘縣長,瘦的是楊縣長,高的是朱縣長,矮的是張縣長,幾個居然都是副縣長。他們都熱情地叫雪梅“丁縣長”其中的一個説“王縣長,我看今天中午能開政府常務會了,一個不缺。”此時王啓明已經走出餐廳打手機了。

四個副縣長重新坐下打牌。雪梅拉把椅子坐在胖子身後看牌。她看不懂。他們打的牌名叫摜蛋,就是運河市某人發明的,現在很火,打的人特多。運河市廣播電視總枱還創辦了一個摜蛋網,摜蛋積分升級。運河市機關黨委從去年起還組織了機關摜蛋比賽,推波助瀾,更加普及了摜蛋。

但是,雪梅只有耳聞,沒打過摜蛋。因此本看不懂。不過,認真看了一會,加上胖子邊出牌邊輔導,雪梅已經懂了牌理。幾個副縣長打牌有意思,什麼格什麼作風,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有的霸道,容不得別人,不管是對手還是同伴,見牌就壓,求勝心切;有的温和,着眼行事,左思右量,講究配合,顧全大局;有的求穩不求勝負,只圖消磨時光,不管誰輸誰贏,從容應付。這些人馬上將成為雪梅的同僚了,雪梅可得小心。就在這時,雪梅包裏的手機響了,她一聽《輕輕地告訴你》的彩鈴聲就知道是自己的手機。雪梅提起包走出餐廳接手機。原來是哥哥雪清打來的。聽上去哥哥也在飯店裏,手機裏聲音嘈雜。雪清大聲説“雪梅,你來運陽縣當縣長,哥有救了,我下午去看你。”雪梅聽哥這話,眼淚都快下來了。這些年,哥哥在運陽縣鄉下,一直磨着想調進市裏,媽不肯幫忙。想調進縣直機關,王啓明不肯幫忙。哥哥喝點酒腦子就不好使,愛鬧。其實雪梅知道,哥哥心裏的苦水沒處倒去。有一次,雪梅還在上大學,暑假回家,哥哥回家找媽媽幫忙。媽硬是把他趕出家門“不爭氣的東西,你那個樣子叫我怎麼向組織張嘴!”當時哥哥的眼淚在眼眶裏團團打轉。想起哥哥的處境,雪梅真的難過。現在,雪梅不費吹灰之力當上別人夢寐以求的副縣長,親哥哥不幫,幫誰?雪梅答應了哥哥。

雪梅掛了哥哥手機,抬頭看見王啓明走過來,但他走在一個人的後面。走在他前面的還有一個矮胖子,大背頭,脖子連着肩膀,像個木偶。看樣子剛才王啓明是下樓接這個人的。走在後面的王啓明説“丁縣長,這是馬常委。”常委?雪梅想起媽媽説過的運陽縣委馬書記,怎麼轉眼變成常委了?而且王啓明不喊書記喊常委,那一定是運河市委常委了。其實運陽縣上下在馬書記兼任運河市常委消息一傳開就改口喊馬常委了。籠統地説,常委似乎沒書記官大,但是上一級常委,那就不一樣了。剛進官場的雪梅對官場上的複雜關係還沒理出頭緒。但她知道來人上樓走在王啓明前面,肯定是馬書記無疑。雪梅趕忙伸出手去。馬常委一臉嚴肅,不苟言笑地握了雪梅的手一下“歡。”沒有更多的話,就直接帶頭走進餐廳,更沒和任何人客氣就直接坐到餐桌主人的位置上。早已扔掉牌的副縣長們站在一起,馬常委拍拍身邊的主賓位置,招呼站在屏風邊上的雪梅“來,丁縣長,坐到這裏來。”雪梅一直站着,就是考慮不知該坐到哪裏去。論職務,雖然和其他副縣長平起平坐,都是副縣長,但論資歷,她最,坐在末席才對,怎麼能坐到主賓位置上呢?她搶在其他副縣長還沒坐下時,找到最靠近主賓位置的末席坐了下來。已經坐在副主陪位置上的王啓明一本正經説“挪一挪,丁縣長,你不坐下,別人沒法坐。”雪梅還想客氣。馬常委説話了“今天是給你接風的酒,你不坐,誰坐?下次這裏就輪不上你了。”雪梅這才連包帶人坐到主賓位置上。官場講究多,坐哪裏都謙讓半天。雪梅本來不在乎,但經馬常委一説,便牢牢記在心裏了。

宴會開始。馬常委端起酒杯,高高舉過頭,然後又伸過去碰雪梅的酒杯。雪梅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去,主動碰了一下馬常委的酒杯。馬常委看着王啓明,眨巴眨巴眼睛説“來,歡丁雪梅同志到運陽來工作。這杯酒乾了。”馬常委快,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雪梅端起酒杯只濕了濕嘴,就放下了。馬常委沒計較,王啓明也視而不見,但潘縣長不同意了。

“酒量是能量,酒品見人品,這是馬常委一貫教導我們的,丁縣長,門杯酒不能留。”雪梅看桌上除她酒杯有酒,其他人面前酒杯全空着,只好向馬常委求救“馬常委,我真的不能喝酒。”馬常委眼睛看着筷子,筷子夾着菜“不能喝酒我相信,但這也是工作,今後要鍛鍊着喝,不然怎麼招商引資啊!”雪梅聽出來了,當官喝酒,正常。不喝酒,不正常,就像女人不會生孩子一樣。馬常委這話等於沒放她一馬,把她當其他副縣長一樣嚴格要求了。能不能喝酒,雪梅自己心裏有數。大學畢業喝散夥酒時,同學放開一鬧,她沒少喝。這次改行,市中歡送她,場場主角,個個敬她的酒,她更沒少喝酒。到底能喝多少酒,雪梅自己似乎沒底,反正一場一場喝下來,都應付過去,但沒醉。那麼,今天又何必忸忸捏捏的呢?雪梅端起酒杯喝乾了。

酒桌上不談工作,這似乎是個規矩。但雪梅發現,馬常委不一樣,酒剛喝下去一杯,就開始向雪梅介紹運陽縣的情況了。馬常委客套話不會多講,但談起運陽縣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特別是他當政以來的工作思路,那是一套套的。大概這些話不知講了多少遍了,大一小二字,像在背誦一篇彩的課文,滔滔不絕。馬常委告訴雪梅,運陽縣全縣上下,正在緊張快乾,奮力拼搏,大力實施“五四三二一戰略”在場的人也許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但沒一個打斷馬常委的話,更沒一個自作聰明地話。他們和雪梅一樣,都在洗耳恭聽,起碼是作洗耳恭聽狀。雪梅是第一次聽到這麼系統地介紹縣委縣政府的工作思路,覺太好了。比起她在課堂上的講課系統,簡直判若雲泥。雪梅聽得似懂非懂,似是而非。但她有一點可以相信,馬常委的講話是一篇講稿,不是馬常委記憶力超羣,就是寫稿子的人高明。怎麼想得起來的“五四三二一”概括了經濟社會民生的各個方面,思路清晰,重點突出。她發現馬常委滔滔不絕介紹時,沒一個動筷子吃菜喝酒了,便從身後包裏取出筆記本來,挪了挪面前的杯盤,騰出一小塊地方,把筆記本放上去,打開,飛快記了下來。馬常委拉了她一下手説“不要記在本子上,記在心裏就行了。”但雪梅還是在認真地記着,像個記者。馬常委沒再阻攔她。

馬常委似乎不是來敬雪梅酒的,更像是來向雪梅灌輸他的戰略思想的。當他把自己成套的思路講完以後,他再次舉杯,但這次他站了起來“大家一起來敬丁縣長,歡她成為我們家庭中的一員。丁縣長,政府工作和當教師不一樣,事事要拿得起放得下,要在王縣長的帶領下,大膽創新,開拓進取,開創分管工作的新局面。要儘快掉身上的書生氣和女孩子的嬌氣,敢打敢拼。班子裏的其他老同志,你,潘縣長,你,楊縣長,朱縣長,還有張縣長,都要做好傳幫帶,幫助丁縣長儘快適應工作要求。大家別忘了,丁縣長年齡上是咱們的晚輩,但政治前途上不可限量,咱們幾個老骨頭説不定今後都到她手下討飯吃啊!”大家隨聲附和。

雪梅受寵若驚,趕忙站着喝下杯中酒,然後説“請各位領導長輩多指教。”坐下來後,高個子縣長就説他是雪梅媽媽的同事,是看着雪梅長大的,但雪梅對這個楊縣長沒有一點印象。另一個瘦縣長附和説,丁縣長母親那是咱們運河市的大名人啊!話外有話,但雪梅沒往心裏去。她想着主動敬各位領導的酒。

此時,馬常委向對面的王啓明招手“你坐過來,我去陪一批客商。你代表我,好好敬敬丁縣長,丁縣長是你妹妹吧?”説完趔到一邊去。王啓明站起來,連忙説“我哪有這麼漂亮能幹的妹妹喲,之前我還不認識丁縣長哩。丁縣長,是不是啊?”雪梅説“是是,我上午第一次見到王縣長。”雪梅心想,在這種場合,王啓明不想承認和她的親戚關係,非常正常。保護自己,也保護雪梅。但馬常委的點撥,讓雪梅心裏蒙上一絲陰影。

馬常委走了,一桌人起身要送他,他一個個把他們推回來。王啓明坐到主人位置上,叫服務員過來把馬常委用過的餐具撤掉。這個位置王啓明早就等着的。現在坐上去,發現沒什麼新鮮。但位置不同,話語權不一樣。剛才,聽馬常委“五四三二一”地講話,王啓明一言不發。輪到他坐到主人位置上時,他居然也特別能講,但講的與馬常委不同。他海闊天空地忽悠,聽得大家入神。他講美國總統競選,麥凱恩和奧巴馬誰能當選,誰當選對中國有利。他講最有錢的人不在上海深圳,而在北京…接下來,王啓明掏出手機,邊看邊讀:一手好字,讓電腦廢了;一枝好槍,讓小姐廢了;白天文明不神,晚上神不文明;上面有想法,下面沒辦法;過去硬着等,現在等着硬…在座的幾位男副縣長可能早聽過或收到過這些黃段子,但今天聽來,仍然捧場大笑。

雪梅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云。當王啓明翻閲手機短信時,她臉紅得發燙,燙得快炸開一樣。她不時端起酒杯主動敬酒,但堵不住王啓明的嘴,也堵不住其他新同事的嘴。最後,雪梅藉故去了一趟洗手間。這是典型的騷擾,但雪梅哭不得,惱不得,氣不得,恨不得。要是別的副縣長當着她面讀那些不堪入耳的短信,雪梅也就算了。可偏偏是王啓明,雪梅是衝着他來的,他居然如此不尊重自己,拿她當什麼人了?這個王啓明到底是怎麼回事,雪梅更加摸不着頭腦了。但是,上任前媽媽姐姐都待過,女人當官,過不了騷擾這關,別在官場上混。官場是男人主宰的。男人們酒足飯飽幹什麼?取樂!取樂沒有比兩關係再合適的方式了,沒有什麼比兩關係更令男人們開心而且永遠新鮮的了。

雪梅回到餐廳發現,桌上除一名不認識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跑掉了。剛剛還熱熱鬧鬧,現在變得冷冷清清。剛剛一張張活生生的面孔,現在一陣風掃得無影無蹤了。雪梅有點不悦。歡宴會虎頭蛇尾,居然沒一個打聲招呼就溜掉了,怎麼回事?雪梅坐到自己原來的位置上,衝着坐在下首戴着寬邊眼鏡的幹中年人笑笑。那人向雪梅遞上一張名片,雪梅看看,原來是政府辦的主任,姓管。

管主任説“丁縣長,我向你彙報一下,王縣長他們今天還有重要的接待任務,都去陪客去了。你看還吃點什麼主食?”雪梅不想吃什麼,看樣子管主任不是來陪她繼續喝酒吃飯的,管主任雙手扣在一起,畢恭畢敬。雪梅提包站起來要走,管主任繼續説“王縣長已經把你的宿舍、辦公室、車子,秘書駕駛員都配好了,現在,是不是到宿舍裏午休一下?”雪梅聽到別人都還有重要接待任務,到自己受了冷落,一時有點難過。但馬上意識到縣裏工作也許就是這麼回事,整天泡在酒裏,泡在賓館酒店裏,來送往,吃飯喝酒都是工作,而且是更重要的工作。今後慢慢適應吧。

雪梅跟在管主任身後走出賓館樓。管主任不敢走在雪梅前面,而雪梅又不知道往哪裏走。管主任就跟在她身後,不時伸出手給雪梅指路。就在招待所裏,左拐右彎,走進一個獨門小院。當門是一個花壇。正值冬季,花壇裏沒花,但還可以看到殘花敗朵。對面是一排兩層小樓,塗面,十分普通。管主任喊了一個人的姓名。雪梅聽到一聲答應,便看到一個漂亮的‮婦少‬從一個門裏走出來,向雪梅笑笑“丁縣長來了。”雪梅奇怪,她怎麼知道自己是丁縣長的?但雪梅沒問。雪梅覺自己應當保持一種矜持,那就是不輕意跟人搭話。那個‮婦少‬走在前面打開一個房門,站在門外,請雪梅進屋。雪梅走進去一看,裏外兩間房,外間會客廳,沙發茶几,辦公桌椅,一嶄新的。裏間是卧室,雙人牀,六件套的牀上物品,衣櫥,空調,冷箱,也全是新的。再向裏就是一個衞生間兼淋浴房,電熱水器浴霸全套。雪梅很快看完。管主任站在外面,把一串三把鑰匙給雪梅“丁縣長,我縣的外地領導都住在這個院子裏,包括馬常委王縣長,左首有個小食堂,早晚沒有應酬就在那裏就餐。你看還需要什麼,只管告訴我,我一定做好服務。”原先雪梅擔心沒帶行李,現在看來當官真好,走哪吃哪,走哪喝哪,走哪住哪,還不要自己掏包。難怪媽媽千方百計要她改行從政。看了專為她準備的房間,雪梅滿意。

中午休息起來後,雪梅提包出門。憑她的直覺,她應當上班了。但自己的辦公室在哪呢?她找不到。還是那個‮婦少‬長着眼睛專盯着雪梅似的,看着雪梅出門就追上來,要給丁縣長帶路。雪梅説不麻煩你了,告訴我縣政府在哪兒就行。‮婦少‬説就在對面大樓的三樓上。雪梅走着穿過上午坐車過來的主街。那裏有一個女子崗亭。颯英姿的女警啪地一下向雪梅敬了個禮。雪梅一驚,忙笑着向警花揮了一下手。警花轉眼用手勢把兩面的來車止住,讓雪梅邁着穩健的步伐通過主街。

走上縣直機關辦公大樓三樓,面碰上管主任。管主任一個勁向雪梅檢討,本來要過去接丁縣長來上班的,有一件急事一耽擱,晚了,對不起丁縣長。雪梅並不在意誰去接她上班。上班都要人接,那自己還做什麼?年紀輕輕的,自己什麼都能做,雪梅不想麻煩人。但是,這是管主任的職責,因此,管主任檢討,理所當然。雪梅不敢輕意客氣,因為今後要保持副縣長的威嚴,有時就是要給人捧着,這也是規矩。有人是靠捧人吃飯的,你不給他捧着,他就沒飯吃,會很不快活。

雪梅坐到自己的辦公室。這是兩間朝陽的辦公室。下午的冬陽正暖,室內非常舒適。坐在龐大的辦公桌邊,雪梅一時半會還找不到副縣長的覺。但不一會,管主任帶着兩個人走進來。一個穿着紅棉襖,小眼,眯得細細長長的,眉眼裏都是笑,站在門裏;一個穿着黑皮褂,白臉,大眼,一臉敬畏,手拿筆記本子。管主任把他們介紹給雪梅。小眼是她的專職駕駛員小謝,大眼是她的專職秘書小胡。今後他們是雪梅的左膀右臂。一個管生活,一個管工作,雪梅出個場子就行。管主任問丁縣長對他們還有什麼要求。雪梅一時説不出來什麼要求,只説“今後咱們在一起工作,相互支持吧。”這話馬上傳遍了縣政府辦,都誇丁縣長雖然年輕,但人很隨和,一定很好服務。不像有的人,一當上縣長,睡地摸天,不知天高地厚了,拿人不當人使。

雪梅用辦公室電話給媽媽打電話,報告走馬上任的受。媽媽説“要是在市直機關裏當個副局長,哪有人服侍你呀,有的局的副局長別説秘書了,連車子坐都沒有,媽給你選擇的路對頭吧。”雪梅媽媽,接着給姐姐打電話。雪榮正在開會,説一句,晚上回家再説吧,就掛了手機。過了一會,雪梅到無所事事,想起哥哥雪清要來的,怎麼還沒來?打哥哥手機,雪清説馬上到。又過了一陣子,有人敲門。雪梅開門一看,是秘書小胡,後面跟着哥哥。雪清繞過小胡,走進妹妹的辦公室東張西望。

“到底是縣長的辦公室啊,這麼大這麼漂亮。當了縣長連哥哥都不給隨便進門了,剛才辦公室問我找丁縣長有什麼事。這幫狗東西!我來看妹妹還要有什麼事!幸虧我還是個副鄉長呢,要是老農民,我看連大門都進不來了。”雪梅説“那是規矩,你計較他們幹什麼。他們也沒辦法的。”雪清坐到沙發上。雪梅也就不好再坐到辦公桌邊了,轉過去跟哥哥坐到一起。

“哥,我從學校一步踏進官場,什麼都不懂,你可要多教我多幫我啊!”雪清説“咱們家裏你最有福氣,從小不受罪,長大了兩張卷子把你送到副縣長位子上,有你享不盡的福了。但你不説我也想告訴你,官場上也不是那麼好呆的,好好的一個人一進入官場就變味了。你看你哥我為什麼上不去,就是因為我還沒變味。我要像王啓明那個混蛋那樣,我也早上去了。他他媽的有什麼能耐,不就會瞎忽悠,瞎跑瞎送嗎?哎,官場上就吃他那一套。”雪梅起身去把門關死,回頭來説“我看王縣長有水平。”雪清説“你對他有我瞭解得多嗎?他肚子裏那點花花腸子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他那張嘴臉,一副政客形象,錯不了。不過,那小子有野心。早就制定了個人奮鬥五年計劃,你聽説過吧,噢,沒聽説。他要五年一大步向前跨,打算幹到省長,再往上他也不敢想了。不過,這些年居然讓他一步步地實現了。聽起來奇怪吧?但他什麼路子上去的,我還不一清二楚嗎。他爸他媽那倆老東西早成廢人了,幫不了他。他小子也明白得很。他靠的是省裏一個部門的同學,就那麼一點關係。但是這傢伙膽子大,敢送。逢年過節就往省裏跑。哎呀,雪梅呀,你以為都是像你一樣憑真本事考上來做官的,有多少人是跑出來送出來的。什麼潛規則?潛規則就是一個字:錢。光跑不送,誰睬你呀。人現在多現實呀。”雪梅笑了笑説“哥,你今天沒喝酒吧?”雪清説“沒喝。你以為我喝了酒就會胡鬧是不是,我就看不慣現在官場那一套。我這幾年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不要求提拔我,只要求調進市裏,哪怕縣裏,當個辦事員都行,不想再在鄉下活受罪了,結果沒人理我。王啓明是小舅子,可他一點人事不幹,撒手不管我。怕誤了他前程。咱媽,你知道的,也不想問我的事。當然,你説得對,我不要指望別人。但是我不想去送禮。我丟不起那份人。”雪梅説“那你打算怎麼辦?”雪清説“現在你來了,我看到出頭之了。你不幫哥一把,哥就死在鄉下了。”雪梅嘆口氣説“我會幫的,但得等我悉。”兄妹倆聊着聊着就快到下班時間了。雪清説“妹妹,我告訴你,王啓明跟馬常委不對勁,你別跟王啓明走得太近啊!”雪梅一驚“噢,中午喝酒看他們關係好的。”

“那是表面文章。縣裏誰不知道他們不和。咱們可不能夾在中間受夾板罪,更不能當替罪羊。”雪梅記住了哥哥的話。

下班了,雪梅帶着哥哥下樓。剛走到一樓門廳,一輛轎車開到雪梅面前。雪梅沒反應過來,車窗玻璃自動滑下去,雪梅看到駕駛員小謝,知道是自己的車。雪清轉到車前看看車號,記住了。兄妹倆坐上車回運河市家裏。

雪梅到運陽報到時只一個人,回來帶一輛專車,還有屬於自己的宿舍辦公室和秘書。當然等待雪梅的除了這些優厚的待遇,還有無數棘手的工作和艱難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