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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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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鄂多海離開了攤,兩人來到一家衣飾店前,她以掌作標尺,在薩遙青身上比劃了一會兒,便説:“你在這裏等一會兒,別亂跑。”朝他扔下話,她便進了衣飾店。在裏頭,她很快買全了襯衣、呢袍子、長褲、束,外加一頂氈帽和一雙厚皮革長靴,一出店門就將一干衣物全給了薩遙青。

“給我的?”捧着那些仍帶着新新皮味兒的衣物,他帶着驚喜的表情望住她。

“你徹頭徹尾像個野人,自己去找個角落換換,最好把臉稍微遮一下,能早點離開這村頭就離開。”這是她能給他的最後忠告。

“喔,還有這個。”她掏着間,將賣完鹿買了衣服所剩下的幾貫錢悉數還給了薩遙青,説是鹿換不回她的狗,然後要他別再跟着她,之後便朝那藥鋪走去。

進了藥鋪店,一股清新的草藥味撲鼻而來,長長的木櫃後頭一名蒼蒼白髮老人家正忙碌整理着剛進貨的草藥。

“爺,我要幫嬤嬤帶點藥。”臨着櫃邊,她拉下臉上的布巾,朝老人説着;老人只是回頭睨了她一眼,便繼續整理那些草藥。等了一刻鐘之後,才拿了些生草藥和藥罐子來到櫃上。

“這罐,是給老病症,一一丸。這些草藥,一樣兩旬的分量,熱水煮開,對同量温水,泡手腳約兩刻鐘,泡完的水別倒掉,拿些擦身。”老店家星霄稔地將不下十種的幹藥草均分成好幾份後,接着如以往一樣地對鄂多海代。説完,他回過身,又去翻找置放藥草的櫃子最頂格;只是找着找着,就在他困惑自己是否忘在某處時,卻在另一格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他拿着那東西回到櫃邊,“還有這個,以為丟了,明明記得就放在那一格的,胡塗了…喏,這是我最近新配的藥丸,十八種祛寒活瘀的草藥煎磨細了掐成的,一半顆和着水服用。有這藥丸,省得大寒天裏還要燒水煎上數時辰的藥茶,麻煩。”

“這藥怎算?”那藥丸子比拇指頭小些,顏沉而温潤,嗅起來有股淡淡草腥合一般草藥的清香,但看起來就是得花很多工夫才能製成。

“新藥,不用錢,有效再收,給我老數字就好。”星霄和嬤嬤是舊識,情深淺鄂多海並不清楚,但是每回他總是會多給些藥,卻只收原價格,且關心之情溢於言表,所以鄂多海猜測他們以前應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固然嬤嬤對過往總是隻字不提。

鄂多海給了錢之後,拿了藥轉身就要走,這時星霄又忍不住多問上一句:“她…呃,你嬤嬤,她還好吧?天快轉涼了,別讓她在外頭待太久。”

“她很好,謝謝爺的關心。”只是,再好的往情,也僅能止於此。

她和嬤嬤會離羣索居是有原因的。放眼這山頭,人人都將她和嬤嬤當成了異類,躲着避着排斥着,就怕和她們牽扯上關係;那之中當然也不差他一個星霄老人家,雖然她覺得到他和其它人看待她們的方式有那麼丁點的不同。

答完,鄂多海準備要出店門,但這時一張貼在門邊的紙引住了她的視線,她往前探看。

賞因山裏狼羣肆,村內家畜屢屢遭害,能為村除害者,賞白銀二十兩,麾牛一頭,產成羊一對。

應該是村裏居民的聯合懸賞,而且…賞產成羊一對?如果有這兩頭羊,天天能擠些鮮羊給嬤嬤喝,應該對她的身子會有幫助吧。

只是屈指算算這三個村頭以打獵為業的人不少,但那狼羣數量卻也不少;如果只憑她一人,就算獵技再高超,在少條狗兒的狀況下,想去跟那些男人爭,怕是有些困難的。

心裏盤桓着數個想法,忽然間,她腦中居然飛掠過某人的身影。

嘖,怎會想起他?不過,倘若看來於打獵的他能和她一起,也許…

“嘿,鄂多海,好一陣子不見你了,還是一個樣兒。”正思索着,她的手腕就被人給扣住,是剛剛進門的星家獨子星庫爾。

星庫爾早過了娶年紀,都來到三十了,卻仍是在女人堆裏頭打滾,仗的無非就是自己一身的力和在這山頭他人無可比擬的家世,往後星家的地位和家產繼承權全在他身上,所以想嫁他的閨女大概可以從這山頭排到那山頭,他是不怕娶不到的。

而他也從不掩飾對鄂多海的強烈興趣,每回遇上,總會纏着她,令她好生困擾。

“可以放開你的手嗎?”她皺起彎眉,睨着他。

“這手遲早一天會讓我牽的,習慣一下怎不好?”高頭大馬的他,長相不錯,卻總是一副傲氣騰騰的模樣。

“庫爾,放了人家。”櫃後的老爺子睇着了,終忍不住發聲。

聞聲,星庫爾仍不打算放手,反倒更欺了上去,顯然將老人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你想要這牛和羊是嗎?”星庫爾看了眼鄂多海前一刻還在端詳的那張佈告。只是,他雖問了話,鄂多海卻沒有想要回復,於是他一張臉湊到她面前,幾乎將鼻息噴在她臉上,這才接着説:“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嫁給我,以後想要什麼都有,你知道我給得起。”這細緻美麗的鄂多海啊,自他十多歲時望進第一眼,便像着了魔似地戀慕上她,而她越是長大,就越是令人心動。掐指算個歲數,若今年他三十,她也有二十有二三了,可模樣卻依舊停留在十五六歲的粉模樣;較之可惜的是,如此活的一名不凋美人,卻有着令人難以親近的烈兒。

她那青洋溢的體裹覆着的,是如同隨時會噴發的熱泉的脾氣,她就像開在山頭,帶了刺的美絕香花,想摘,必得被它的刺劃傷,不過這反倒起了他那屬於男人的征服/望。

憑他是星家繼承者,想要什麼都易如反掌,可就怎麼想摘下這一朵花,卻是如此之難?

雖然她家的那老婆子有着妖女之名,連帶着讓她也染上了妖氣,可越是人人忌憚,他越是想要染指。她絕對會是他的!

“我再説一次,放開。”星庫爾眼中噴發的慾之氣,令鄂多海十分不適,她半掙扎着,人走到了店門口,手腕卻還是被他緊緊扣住。

不耐的她另外一隻手已然摸上了間短刀,心想着這男人再不放手,她刀子口便不留情了,這時卻見一道人影快速了上來,順手拽起星庫爾直纏住鄂多海的那條手臂,跟着一扭。

“可惡!這羔子…誰啊?!”被一股強大力氣硬是將手給扭了,星庫爾幾乎痛到跪地,他瞟了眼那高大的身影。

鄂多海看着薩遙青,他換上了她剛剛買給他的衣物,瞧起來是順眼了些,但一臉鬍髭半掩着他此刻板起來的表情,頗是駭人。

“你還沒走?”她道。

“我沒説我要走。”將星庫爾順勢一推,全然不理他在身後的嚷叫,薩遙青只是跟在鄂多海身後,走出藥鋪。

“那男人就像頭髮情的獸。”看他纏着鄂多海,他就一肚子不悦。

待出了店門,鄂多海卻忽然停住,琢磨着剛剛的一個想法,於是回身再進入店內,在那見人回頭又要發難的星庫爾面前撕了那張懸賞佈告,走出門給了薩遙青。

“這什麼?”

“談筆生意。白銀和牛歸你,羊歸我。”鄂多海對薩遙青説。

店裏頭,那望住前一刻才扭了自己胳膊的男人的星庫爾,雖然滿肚子蒸騰怒氣,可畏懼於適才那一扭有別於常人的巨大力量,便只能幹瞪着眼,將一臉惡氣向着櫃枱後頭的老人發

“那羔子是誰?!”他一拳擊在木櫃上,老木櫃因而咚地發出沉沉的哀號聲。

“誰是誰?”

“就剛剛那扭住我的傢伙!”星庫爾啐道。雖是對着自己的爹説話,卻是一點敬意也無;一方面是仗着自己年輕,一方面是從小就被孃親給慣壞。

懦弱的星霄明着雖然是這星家的主子,卻已經早早讓氣焰極盛的星庫爾他娘給壓制;自十幾年前星庫爾他娘去世之後,他這獨子的跋扈醜態也就與倶增,他是全然管束不住的。

眼下他瞧着自己老了也頹了,未來星家肯定是星庫爾的,所以只要他不太過分,他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

“沒見過,許是外地人。”老眼睇住門外那和鄂多海一同離去的魁梧背影,星霄心裏盤算着。半晌,他提醒星庫爾:“這人不似路過咱村的一般行旅,不離去便罷,你可別去招惹。”

“瞧他跟鄂多海和的模樣,我看了就有氣!我的女人他敢碰,呸!”看着自己囂張的兒子,這時星霄注意到他的一條手臂上帶着傷,於是問:“你的胳膊怎着?山上的活兒給的?我給你上點藥。”

“甭了,這點小傷不用。”

“你要女人,這村頭多得是可以匹配的,不合意我也可以從其它村去幫你物,就別去招惹鄂多海,她不是你能碰的,她那一户兩人都是。”

“就因為眾人都説她們不祥?”星霄雖然難得如此沉聲説話,但星庫爾自然不會當一回事。

星霄聞言,低眸沉了下,末了他問:“對了,你是不是有動過我藥草櫃裏的東西?”剛剛那要給鄂多海的藥丸應該不會自己長腳換位置。

“沒有。那些不値錢的花花草草我連聞都頭痛,怎會去動。”星庫爾回頭睨了老人一眼,便轉身往店外去。

一邊看住那走遠的星庫爾,一邊着自己多年來沒有病症卻極度沉乏,服了藥又貼了藥膏都枉然的肩頭,星霄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啊,他四十之齡才得星庫爾這獨子,但他卻從未想要繼承他的衣缽,想來等他百年之後,這老店頭大概就會跟着沒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