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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長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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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大運河肇始於秋時期,完成於隋代,至宋時最終成為縱貫南北的水上通要道,南啓臨安,北至燕京。南渡十年後,戰禍漸漸平息,百姓休養生息,商賈貿易重新繁榮,臨安人口多達一百餘萬,漕運也可謂盛極一時。

運河渡口每裏有上百艘官船私船進出,往來貫通了大江南北。

“這位客官,可是要坐船麼?”一個船家看到有人來到渡口,立刻殷勤地了上去——如今已經是薄暮時分了,他這三天還沒開張過,此刻只盼收能拉到一個肥些的生意,也好填了這些天的虧空。

然而抬頭一看,卻是一怔:來到碼頭上的居然是兩個女子。當先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着白衣,眼角有一滴盈盈的墜淚痣。另一位年紀略小,做丫鬟裝束,伶俐活潑,手裏捧着一個包袱,跟在主人後面。

當先女子還沒有開口,後面的丫鬟便搶先道:“船家,我們要包這條船。”

“包船?”船家倒是一怔,有些猶豫地打量着來人:“就姑娘兩個人?”丫鬟點了點頭:“就我們兩個!怎麼,不做女人生意啊?”

“這…”船老大不由出吃驚的表情來:如今是南宋初年,民間甚重禮法,一般好人家女子平裏都足不出户,這般拋頭面地孤身出遠門的,難道是…一念及此,他不由重新打量了對方几眼:那個女子的容貌甚是清雅秀麗,氣質高華,竟又不似那些淪落煙花的風塵女子。見多識廣的船家一時間也猜不出對方的身份,有些發呆。

“到底去不去啊?”那個丫鬟卻不耐煩起來,跺腳“我們有急事要去天台山,你如果不願接這趟生意,我們就另外找別家去了!”

“去天台山?”船老大一聽是一單出遠門的大生意,登時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堆起了一臉笑容“不是吹噓,這碼頭上也就我金老大最悉這條水路,再無別家肯撐船去那麼遠的地方——不信姑娘你問問。”

“哦。”白衣女子輕輕應了一聲,卻不置可否。

金老大看着對方的臉,也不明白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連忙再補充:“您看,我家的是油蓬船,如今是盛夏,也可免除頭毒曬——兩位姑娘花朵一般的樣貌,水的皮,真是神仙樣的人,又怎能去坐那種連蓬都沒有的破船?”他雖是人,但這話卻説得討巧,那個丫鬟聽了頓時轉怒為喜,啐了一口:“你見過神仙麼?説得倒是好聽!”

“小人沒那福氣見,不過料想和兩位姑娘也不差多少。”金老大笑嘻嘻道。

白衣女子終於微微笑了一笑,啓口問:“那麼,要多少船錢?”

“五兩銀子。”金老大生看了看女子手裏沉甸甸的包裹,心知是一位有錢的主兒,便大着膽子出了個比平高一倍的價格“包吃包住,還有小曲兒聽,包兩位滿意。”

“我們自己帶了吃食,誰要吃你家那些腌臢東西!”那個丫鬟又啐了一口“那小曲兒如果是你唱的,非得把我們的隔天飯都嘔出來不可。”

“嘿,嘿!姑娘不知道了吧?我——”金老大還待吹牛,白衣女子卻只是笑了笑,對一邊的丫鬟低聲:“雪兒,別饒舌了,上船吧。”眼見終於談成了一筆生意,金老大登時笑逐顏開,連忙拉過纖繩,將油蓬船靠上埠頭,口裏連聲叮嚀:“姑娘,小心些,慢慢上。”然而那個活潑的丫鬟也不等船家搭起舢板,足尖只是在岸邊一點,便輕身躍入了船上——她身輕如燕,跳上來時油蓬船居然連搖都沒有搖一下,走入艙裏靠窗座下,將手裏的包袱放在了案上,四顧看了看。

這條船不算太大,裏面收拾得也乾淨,用一道布簾子分隔成前後兩部分,前面是可容七八人的客艙,後面卻隔了一個小小的休憩間出來,裏面被褥器具一應俱全。

“還不錯吧?”金老大笑道“這可是不久前為一個遷官的老爺家眷特意設的,正好配得起給兩位姑娘住一宿。”雪兒嘀咕了一聲:“小姐,權且坐一坐吧!”那個白衣女子踩着踏板盈盈走上船頭,彎入艙,倒也不像個挑剔的人,在窗口撿了一個位置坐下後,道:“那就開船吧,我們有些趕時間。”

“好嘞!”船家一邊解開纜繩,一邊問“過兩天就是觀音成道了。姑娘是去天台的國清寺上香麼?或者是去桐柏宮拜三清?”

“都不是,”白衣女子笑了笑“只是去山裏看望一位朋友。”她的眼睛一直看着運河的水面,忽然間眼神一停,彷彿在人羣裏看到了什麼一般,微微出驚訝的神

“小姐?”雪兒蹙眉,順着看過去“怎麼了?”

“船家…等一下!”忽然間一個聲音在碼頭上喊“等一下!等一下喂!”

“什麼事?”金老大探出頭去。

已經是下午,夕陽映照在河面上,璀璨如血。水的光影裏,依稀只見一個穿着道袍的人遠處奔來,腳步輕盈如飛,卻是一個扎着雙角的道童。那個十五六歲的道童一邊揮舞着雙手,一邊大叫大嚷:“少等,少等!我家主人要搭船!”

“你家主人?”金老大蹙起濃眉,順着落看過去。

溶金,光華璀璨。在那樣燦爛的金光裏,可以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走過來,那是個二十開外的年輕男子,披着道家穿的羽衣,束髮玉冠下面容俊,眉飛入鬢,衣袂在斜陽下翻飛,宛如神仙中人。

白衣女子從簾下望着那個人,不由微微蹙了眉來。看得那個人走來,她身邊的丫鬟已經緊張起來了,低聲嘀咕:“小姐…這人好生眼!”

“嗯。”白衣女子點了點頭,看着對方走過來“泉州故人。”

“泉州?”雪兒霍然明白過來“那個牛鼻子?!”已經十年了,世事滄桑變幻,然而眼前的這個人竟完全沒有老去,依然如同當年在泉州看到時那樣,劍眉星目,就如二十剛出頭的少年人。然而等得他走近,白螺卻暗自了一口氣——十年不見,這個人應該在修道上又有了更長足的進步,可是為什麼此刻走過來卻步履沉重,反而落在了那個小道童之後?而且,他的眼神也失去了以前的鋭利,顯得有些污濁。那種污濁,令她一見之下隱隱警惕。

那個道人緩步走過來,不時低聲咳嗽,手裏提着一個木箱子,看起來似乎頗為沉重。金老大一看來的是個道士,心裏啐了一口晦氣,口裏便不客氣的拒絕:“兩位,抱歉,這船已經有客人包了,不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