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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金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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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紫檀夫人卻對着外面的雨簾和閃電驚叫起來,失控般的抱住頭,一連聲的尖叫着,撞向廊下的柱子。

蘭兒踏上一步,然而看見夫人的眼神,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一連後退了三步。

―――――――――――――――――――――――――――“鐸鐸,鐸鐸。”雨夜中,忽然傳來了清晰的叩門聲。

“誰…誰?”蘭兒心裏一冷,顫聲問。

敲門聲是從庭院的偏門上傳來的——這麼晚了,是誰大風大雨的還過來?雲少爺此時大約回不來,即使回來也,也不會走偏門——是誰,在敲門?

“鐸鐸,鐸鐸。”叩門聲再度響起,不徐不緩。一個聲音清凌凌的:“是我,白螺。蘭兒姑娘麼?——我把府上要的花籽花肥送過來了。”

“白姑娘…”蘭兒驀的舒了一口氣,記了起來,彷彿見到了救星一般衝到側門邊,一把拉開了門閂“夫人、夫人她今天…”黃衫丫鬟驚懼加的神顯然引起了門外來訪白衣女子的注意,白螺進了廊下,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傘,雨水從傘上急急下,在青磚地上蜿蜒,如一條小蛇般遊走。

“紫夫人怎麼了?”一進門就聽到了可怖的尖叫聲,雷電隆隆之中,白螺口問來開門的丫鬟,一邊將帶來的東西往遊廊椅子上一擱,疾步走了過去。

“啊!啊啊啊!——”女子本不知道有人走過來,只是自顧自的一聲聲尖叫,崩潰般的用頭撞擊着柱子,滿額的血,閃電瞬忽照亮她的臉,淒厲可怖。

“紫夫人,鎮靜一點!鎮靜一點!”在紫檀將頭再度撞向柱子時,白衣女子迅速的制住了她,用力扳住了麗人的肩,只是往對方臉上一望,便立時回頭對蘭兒道“去!快去拿一些酒來!快去!”蘭兒此時方才得了主意,連忙點頭,拔腿往廚下跑去。

紫檀夫人用力的掙扎,然而纖弱的身子卻在白螺的腕下動彈不得,她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雨夜,一疊聲的尖叫着,發狂一般。

“白姑娘,我拿來了!”蘭兒提着裙子從廊上跑回來,手裏拿着一瓶開封過的酒“只有這一瓶雄黃酒,行不行?”白螺看也不看,只是騰出手,用力壓住紫檀夫人的雙肩,制止她的瘋狂舉動,對着旁邊的丫鬟沉聲喝道:“給她喝!——給她灌一點酒下去。快!”蘭兒遲疑了一下,但是依舊照做。

紫檀夫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雨簾,嘴裏依舊是一聲聲的叫着,眼神瘋狂烈。蘭兒將酒對準她張開的灌了下去,尖叫聲停止了,紫檀夫人劇烈咳嗽起來,身子掙扎着,頭扭來扭去的,拒絕喝酒。

然而白螺秀氣的手卻彷彿有驚人的力量,死死的按住了她的雙肩。蘭兒和她齊心協力,終於讓夫人喝下酒去——雖然紫檀夫人嗆住了一會兒,又吐出了一些。然而,無論如何,她那駭人的驚叫終於是止住了。

雄黃酒顯然發揮出了功效,紫檀夫人臉上泛起了紅暈,在閃電下,眼神茫茫然,卻不再有那樣烈可怖的舉動,有些醉意的定定看着外面。

“天呀…”蘭兒這才鬆弛下來,一鬆手,空了的酒瓶啪的一聲掉在廊道上,摔成數瓣,她癱坐在椅子上,外面飛濺的雨水濡濕她的長髮,她帶着哭音尖聲問“夫人瘋了嗎?她、她這些年一直安安靜靜的——今天瘋了麼?天呀,夫人瘋了!花開了,夫人也瘋了!”

“閉嘴!你想引紫夫人再次發作嗎?”在丫鬟失去控制前,白螺厲聲喝止。蘭兒一驚住了口,然而許久,才顫抖着過來,拿出手絹,替紫檀夫人擦去額上血跡,低聲問:“白姑娘,夫人、夫人是怎麼了?”

“神志潰散。”白螺接過手巾,小心的放開紫檀的雙肩,看到她安靜下來不再亂動,才鬆手開始為她擦拭,低低道“失心瘋的人如果受到強烈刺,崩潰就會這樣——剛才夫人看見了什麼?”蘭兒擦了一把額頭的冷汗,訥訥:“沒有啊…什麼都沒有。夫人在這裏看了一下午的花——姑娘也知道紫夫人就是喜歡這樣。一直都很安靜的,可能…對,可能方才雷電加,嚇到了夫人吧。”白螺靜靜聽着,一邊用手巾給紫檀夫人擦着臉,一邊搖頭:“這三年來,難道每次有雷電,夫人都會這樣麼?”蘭兒又怔了一下,搖搖頭,一臉的疑惑。想説什麼,但是又生生忍住。

白螺的手巾覆上了紫檀的臉,輕輕擦着,忽然間,覺手掌下的臉一動,彷彿有什麼熱而濕的東西涌出。她連忙拿開手巾,驚訝的看見夫人居然在哭泣。

那張臉上不再是沒有任何表情,麗人怔怔的看着外面的雨簾,雙肩劇烈抖動着,泣起來。白螺和蘭兒順着她的目光看出去,黑黝黝的庭院裏面,花木在暴雨中搖晃着,沒有一絲異常。豆大的雨點密密的砸落,在青石板上濺起朵朵水花。

白螺看了看,有些不解,只是低頭在用手巾擦了擦紫檀額上下的血。然而,陡然間安靜的夫人動了起來,一把死死的抱住了白衣女子,哆嗦着。

“怎麼了?紫夫人,怎麼了?”白螺輕輕問,卻不推開她,轉頭對蘭兒道“去再找找,看看還有酒麼?”蘭兒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但是還是跑了開去。

剎那,庭院裏只有呼嘯的風雨聲,還有女子斷斷續續的嗚咽。

白螺看向那個庭院,風雨中黃葉片片飄落,混着殘花——那是紅的金合歡。她眼睛裏面忽然亮了一下。輕輕的垂手,‮摩撫‬着懷裏崩潰了女病人。

閃電一道道掠過,紫檀夫人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庭院裏。

“雨…合歡…血。”陡然間,微弱的,白螺聽到懷中女子説了一句,她心裏一驚,低頭看紫檀,然而,紫檀夫人的眼睛卻依舊是恍恍忽忽的。白螺覺得到她的身體不停地顫抖着,緊緊抱住她,手指顫顫的抬起,指着外面的雨簾:“血、血…”她順着紫檀夫人的眼光看過去,看下廊下的青石散水,她看到了濺起的雨點,飄落的合歡花,還有枯黃的樹葉——沒有血…哪裏有血呢?

“救救我…都是血。”紫檀夫人的手顫抖着抱緊了她,白螺低下頭,只看見那張一直空白的臉上充滿了莫名的恐懼,她只是抬起頭,神情潰散“都是血啊。”沒有等白螺回味從眼前的景象中過什麼來,蘭兒已經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白姑娘,真的沒有其他的酒了,怎麼辦?”然而,一看到夫人這樣子的喃喃自語,丫鬟眼神微微變了一下,連忙上去扶起了夫人。

“風這麼大,夫人小心受涼。”蘭兒抖開方才滑落的雪青刻絲一抖珠披風,裹住了紫檀夫人,關切的説。

紫檀夫人掙扎了一下,然而彷彿懼怕什麼似的,又安靜了下來,恢復了臉上那種茫然的表情,痴痴呆呆的看着外面的檐下的散水。

“啊…天氣這麼壞!倒是不敢多耽誤白姑娘了。”蘭兒扶起了主人,看她安靜地靠回了椅子裏,這個丫鬟顯然也重新沉住了氣,微笑着客氣,卻隱隱有送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