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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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裏的花喜歡看見男女私情。我興致，油菜地、麥地、稻草堆、後溝、蓋了半截的地基、前山、後山、別人的家裏，牀上、柴屋、閣樓，都看個遍，看這種事的時候我的頭一點都不痛，比藥還靈，比娃哈哈還好。説，你看吧，你想看什麼就看什麼，你這個道童轉世的大頭，你這個人。

我不上學，到處閒逛。

王榨的人都不愛上學，禾三叔只上了一年級，照樣當隊長，還當治保主任，地區還來開現場會，村裏來了十幾輛小汽車，電視台的人站到我家的屋頂照電視，是我們王榨最風光的人。女人都喜歡他，全村的女人都願意跟他睡覺，我説，天不收這條螺，活得真夠本，什麼香臭都過了。

天不收是禾三叔的外號，是特別壞的意思，壞得連天都不收。

他説天不收地收，我多幾個兒子出來，對王榨也是一個貢獻。三叔認得字，但不會算帳，小隊的帳每年都讓五兒算，要義務工的時候，她就可以用算帳來頂，不用。五兒蓋房，地皮費也沒要，大隊蓋學校的樹，也批給五兒蓋房。至於他給線兒什麼好處，全村的人都知道。五兒嘴緊，線兒嘴鬆，我説線兒不光嘴鬆，褲帶也松，但松不過雙蘭。

我那天特別無聊，好久沒頭痛了，口也沒那麼渴，天剛下過一點雨，路上灰塵不大，我向要了十塊錢，一路走到馬連店。後來在獸醫站看到了禾三叔跟線兒睡覺，那是第一次，而且這麼近，我受了驚嚇，晚上做了許多夢。

先是夢見吃的東西，它們本來擺在馬連店的集市上，卻不知怎麼忽然變成了一條河，熱烘烘地衝我臉上湧來，像水壺裏源源不斷倒出來的熱水。甘蔗苕果炸糯米糰滷雞蛋滷雞跨子（雞跨子，方言，即雞腿）滷乾子炒米粉糖粥豆腐腦蠶豆辣鍋巴炸搞條（搞條，方言，即麻花），統統攪在了一起，米粉左搖右擺，像一個風騷女人在扭，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呢，我在夢裏使勁想，當我快要想起來的時候雞跨子自己走了起來，像一隻沒了頭的公雞到處找母雞，正找着，四隻腿擰在了一起，成了搞條，搞條這個名字叫得真是好，怪不得有時候我説，那兩人吃搞條去了。我終於在一碗大碗的豆腐腦裏看到了一個女人，她穿着一件紅衣服，兩隻手一邊舉着一個搞條，一個往我嘴裏，一隻往禾三叔嘴裏送。

天亮的時候我醒來，左邊的臉有點痛，我馬上想起了昨天獸醫站裏的事情。

從左邊的臉開始，臉昨天在哪裏呢？貼在一塊木板上，木板在哪裏呢？在獸醫站裏。

木板縫裏出現一小段身體，隔肢窩，有一窩兒，又黑又亮，隔肢窩半張着，坨子看不見，被壓住了。他們使勁動，牀板叫得像一羣鴨子，嘎嘎嘎。獸醫站裏沒有人，下鄉了。他們沒進獸醫站的時候我先在縫紉店門口看到線兒，她穿了一件白底細紅格子的衣服，卡着，口鼓鼓的看上去有五兒的坨子大。我隱約知道她跟禾三叔的事，於是蹲在縫紉店斜對過的打鐵鋪門口，等着看他過來。我頭上戴着一頂舊草帽，誰都看不見我。

禾三走路像一隻豺狗，頭往前伸，腳飛快，眼睛看女人，又像笑又不像笑。豺狗的鼻子尖，哪裏有雞一聞就知道了。禾三的鼻子用來聞女人，他的眼睛半眯着，鼻子一動一動的，臉扭到縫紉店裏，但他沒有停，一直走，在獸醫站門口一閃就不見了。線兒説你是天我就是地，天一下雨地就濕了。線兒眼睜睜就變成了一條泥鰍，她溜到縫紉店的後門，在一片蘿蔔地裏閃呀閃呀的，她的身體光溜溜滑膩膩散發出一種腥氣，腥裹着甜，甜裹着腥，蘿蔔的葉子也沾上了腥甜的氣味。線兒火腥腥甜甜地躺到了獸醫站後院的木板牀上，他們為什麼要到獸醫站去呢？後院的房子是誰的呢？

後院裏的氣味更加腥甜，豬牛馬羊的大糞味和青草的新鮮味混雜其中，這些氣味變成了火，兩個人火燒火燎的從前門和後門跳到了院子裏，一跳一跳太像電視裏的動畫了。跳兩跳跳三跳，三下兩下半載褲子都沒有了，光線太暗了，眼太花了，門縫太窄了，看不清。但可能全身衣服都光了，不然怎麼會看見線兒火的隔肢窩，不然線兒火怎麼會像着火似的叫起來。泥鰍叫起來了，豺狗也叫起來了，兩人的嘴張得大大的，泥鰍和豺狗纏在了一起，一個光溜一個糙，一個軟一個硬，兩個人互相揪着掐着，像是要拼個你死我活。

豺狗的聲音咻咻咻，泥鰍的聲音唧唧唧，誰也聽不見，只有大頭能聽見，大頭啊大頭，你就好好飽一飽眼福吧，眼福耳福鼻子福都要享到，禾三説男人的福都在一條螺上。你還沒長呢，長了再享男人的福吧，這話我不記得是誰告訴我的了。豺狗咻咻地説，小泥鰍你這小泥鰍小泥鰍窩太人了水真多，泥鰍唧唧地説，滑溜不滑溜，豺狗説滑溜，泥鰍説緊不緊，豺狗説緊得像狗婆子×，香不香，香，酥不酥，酥，麻不麻，麻。豺狗咬牙切齒地説你這酥×香×麻×狗婆子×，我死你，你家青蛙太有福氣了。線兒問，跟五兒比起來怎麼樣？禾三説，比她香比她酥比她麻。

我見過狗婆子×，我不明白這跟香酥麻有什麼關係，粑才香呢，炸搞條才酥呢，鍋巴才麻辣呢，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跟線兒睡上一覺。

我常常夢見自己變成了禾三，我長成了他的個子，走路也像一條豺狗，最重要的是我腿的東西長得跟他的一樣一樣長，在夢裏硬得像一鐵，但我的臉還是自己的臉，一點都沒變。線兒沒有老，穿紅着綠抹香，五兒也沒有老，五兒生了一個兒子，長得跟禾三像，五兒的坨子更抖了，也見，雙蘭的老公得肺病死了，雙蘭跟誰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