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八一語興邦一語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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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宗羲之所以愕然,一來是因為所謂的禮士苑竟然如此破敗,簡直就是一些草棚,但這並不足以讓他形諸於,畢竟賢士安貧儉樸,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可以示為陳子龍品高潔。
真正讓他將驚訝表現出來的,還是那車伕所言,陳子龍竟然欠他車錢。
細細一問,黃宗羲才得知,這車伕的身份竟是有些不同,原本是陳子龍帶來的晉地人,初來婆羅洲時,竟然是給陳子龍充任轉門的車伕的。
陳子龍畢竟是士大夫本,到得婆羅洲,轎子是不乘了,但出入時車總是需要的。他要車,其餘與他一起來的名士、宿儒,自然也是少不得的,因此,他們到這來時,什麼車伕、僕役、婢子,隨同前來的數量足有千餘。
要知道他們第一批抵達婆羅洲的儒生數量,也不過是百人,隨從使喚,倒是十倍於之。
婆羅洲土王早就是被華夏軍教育過,因此對於這些華夏人只能裝聾作啞,只當沒有看到。陳子龍等人得了晉商大筆的贊助,帶了人和車來,首先便是得修出他們的車能往來奔波的路。
好在陳子龍多少在新襄學過,組織起勞作來倒也沒有太大的問題,初時倒辦得井井有條。晉商遣來的人見了大喜,便追加了投資,這筆錢一到,諸位儒生便想着當如何使用,為此專門開了一次大會,結果決定,這筆錢用於為諸生建房屋住所。
原本眾人都住得簡樸,住所建成之後,眾人便各擇居住。但接着便覺得應該有諸生談詩論詞的所在,於是又修亭台樓榭園林池岸。這些修好了之後,眾人又覺得,有景無美人,非名士之居所於是又花高價從秦淮河畔請了那些當紅的名角大家來此。緊接着説書的、開茶樓的,諸多享受一應來此。那些人願意離開金陵到這萬里之外來,想的便是高薪厚賞,不知不覺中,不僅原先的預算沒了,連晉商追加的預算也都用盡了。
陳子龍此時心知不妙-,便再尋商人追加投資。這一次商人派來的使者見到,除了早已經修好的那幾條路其餘的金錢都變成了這些儒生們的住所與享樂,頓時大怒,不但不願多加投資,反而開始催討欠款。
“便是如此,陳卧子先生倒是好人,先是拿出自己的稿酬積蓄來還欠,但他那點錢不過是杯,杯…”
“杯水車薪。”牛鈍想起自己學到的華語中的一個成語替那車伕補充道。
“正是,正是,杯水車薪,咦,這位小兄弟雖然是西夷,倒能説得極好的華語有學問,可以參加歸化試考啊,嘖嘖歸化之後,下一代人便可以享受我華夏百姓之福祉了。”
“説正事,後來呢?”
“後來很簡單,陳卧子先生賣了家當還不夠,於是變賣產業,再變賣房屋。象他一般的好先生自然就隨他一起搬到這邊來,那些不願意搬又拿不出錢的便説當初是被他忽悠來的。陳先生前些時回了大陸一趟,也不知有沒有借到款項,若是借不到…哦,對了,先生既是陳卧子先生的友人,能不能將他欠我的錢替他還來?”
“欠…欠你多少?”黃宗羲嚥了口口水。
他這些年在歐羅巴自然也是有薪水的,按照華夏擬定的薪水標準,他這個總山長的薪水大約相當於華夏境內一位總督的薪水,再加上遠遊津貼,不可謂不豐厚。…,那車伕報了個數字之後,黃宗羲直接掏出錢來還清,心中不免慨,自己雖然與俞國振惡,可若不是俞國振付給薪水,只怕會與陳子龍一般的下場吧。
不過按理説陳子龍不該這麼狼狽才對,這座“君子港”看上去運轉得並不錯,相當良好,應該有一定的收入,而且那港關之人稱陳子龍為陳諮事,這個稱呼也應該別有深意。但黃宗羲不想到聽車伕胡扯,覺得這些事情由車伕嘴中説出來,實在讓自己沒有面子,倒不如直接去問陳子龍本人。
打發走了車伕,黃宗羲便走進這由數十間破爛茅草棚組成的“禮士苑”想到這地方有這樣的名字,黃宗羲便氣不打一處來。才進來,便聽得一片吵吵嚷嚷的聲音,黃宗羲上前一看,卻是一儒生圍着一間茅屋在大聲叫嚷,其中也少不得“彼其娘之”之類的文人髒話。
他站在一旁聽了會兒,很快就明瞭情況。這儒生卻是跟着陳子龍來的,他們中有第一批來的,也有後來聽得消息來的。陳子龍當初曾許諾,眾人來此自有官職可任,但現在不但沒有官職,就連原本豐厚的薪資也沒有,所有人都在怨埋陳子龍不該大言欺誑。但黃宗羲從他們的話裏還聽出了真意,無非是陳子龍回到大陸一趟之後,這些人以為他多少能帶些錢來,便來吵着要發薪。
黃宗羲唯有苦笑。
當初他就不看好陳子龍,就是因為這個,他對於儒生缺乏實幹能力和實幹神可是很清楚的。這些儒生,並不是真儒,不是過去那種真正躬行踐履的真儒,高談闊論一個個才華橫溢,經世濟民一個個灰頭喪氣。
陳子龍怎麼就看不明白這點,按理説,他在新襄呆了幾年,應該早就看明白這一點了啊。
“諸位,我説了沒有拿到款項,便是沒有拿到,我陳子龍何時欺瞞過諸位?不過,我已經尋過了方密之,他答應提高咱們的稿費標準,只要咱們能做出真學問…”陳子龍的聲間響起,黃宗羲自人縫中向那邊望去,只見陳子龍黑瘦的身影,鬚髮盡白,看上去極為蒼老。
“我上回發的詩,他便沒有選用。”
“我的文章也是,我的文章乃是正合大道要旨的妙-文,他方密之也看不中,這分明是他已經背經離道!”陳子龍的安撫沒有任何用處,那些儒生又紛紛嚷了起來。接着又有人問,為何他們自己辦的文集就是賣不出去,是不是陳子龍經營不善最後嚷成一片,陳子龍默然無語。
黃宗羲同樣默然。
顯然,陳子龍失敗了,他的探索,已經到了破產的境地。
“諸位,諸位!”總是這樣不成體統,黃宗羲沉默了會兒之後,便高聲大叫。眾人聽得他的聲音陌生,便不再吵嚷,同回頭來看,陳子龍也看着他,見他出現在此,神情頓時變得動起來:“太沖,你怎麼來了!”
“我遠道而來,今在君子港最大的酒樓整治席面,宴請諸位同道,時間便是今夜七時,諸位要準時來啊。”黃宗羲向眾人拱手團揖:“現在我與卧子有些私話要談,諸位且讓讓,且讓讓!”聽得他出資宴請眾人,眾人終究要賣他幾分面子,特別是大夥都知道,他是得罪了俞國振,犯了大錯被放出去。這次回來,想必是得了俞國振的特赦,或許回大陸之後便有大用,因此一個個看着他的眼睛就是火熱,哪個敢得罪他。於是眾人便散了去,不過人人走之前,還都不忘記來與黃宗羲打個招呼,報上自己的籍貫姓名,不求黃宗羲記着,只求他耳中能有個印象。…,所有人走了之後,黃宗羲看着陳子龍,長嘆了一聲:“卧子先生,何至於此?”陳子龍卻是神一振,上來用力拍着黃宗羲:“太沖,你回來了,正好,正好,我有一個好的計劃正要與你説。”
“卧子先生先説説這邊的情形吧。”黃宗羲道。
“這邊…咳。”提到眼前的窘境,陳子龍終於短嘆了一聲,他拉着黃宗羲回家,那破茅屋可謂家徒四壁,而且連屋頂都是漏的,到處都擺着接水的盆碗。牛鈍見到這模樣,心中不由得突突直跳,這樣的家境,比起他家都有所不如,眼前這個陳卧子先生,真是自己導師口中所説的當代大儒麼?
陳子龍説的事情,比起那車伕説的就要詳細得多了。
他帶着這些儒生來婆羅洲,並不是沒有預先的計劃。在他的計劃當中,來婆羅洲建城之後,第一要務便是要發展民生,也就是説,要讓隨他遷移而來的華夏百姓有工作可做,有糧食可生。與之相比,解決他們的醫療教育問題倒不算是什麼大事,畢竟他們來的骨幹都是宿儒,既可為良相,又可為良醫,更可為良師。他們來這裏之後,也確實開拓了一些產業,最主要的就是水稻種植、香料種植與橡膠種植。在陳子龍看來,水稻種植乃是立足當前,解決移民吃飯問題的,香料種植則是針對中期,解決君子城眾人薪資與積累需要,橡膠則是長期,從陳子龍對華夏工業發展的來看,華夏今後對於橡膠的需要會極為驚人,若能搶先一步,那麼至少可以保證數十年發展無憂。
正是這樣的計劃,讓他打動了晉商,三家晉商聯手,投資了他一萬金元,相當於舊幣一百萬兩白銀。陳子龍也是自信滿滿,帶着一志同道和的朋友來此,開始了自己的工程。
“太沖,這八年來,我最大的教訓,就是德不可恃。最初時,我相信他們,便任他們為各級管事,我總覺得,大夥兒都是君子,又是為弘揚聖人之道來此,應當能盡心任事,即使是有所遺缺,也不至於連累大局。卻不曾想,善果好種,心猿難縛,有些人平裏大罵貪腐,説閹黨盡是貪官污吏,結果他們手中只有些許小權,便一個個謀私肥己。有一句話,乃我真心之語,雖是鄙,勉強也算是可興國亡邦的至理;相信官員的道德,還不如相信老母豬會上樹,若無嚴刑苛律約束權力,所有的官員都是預備貪腐之徒!”此語説出,一直在旁聽着的牛鈍身體一震,抬頭看了一眼陳子龍,只覺得這一句,當真是治國平天下的至理名言。【『本文字由91殤提供』。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