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九山雨烏雲一時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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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完全沒有想到,興起得如此迅速、短短几年間就將他從京城裏趕出來的李自成,竟然會敗亡得如此迅速。
將岸去而復返,給他帶來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好消息?
“沈先生可曾聽到這個消息?”
“臣從青島口過來時,還只是聽聞南海伯擊敗了祖寬、高傑,不曾想…不曾想李自成竟然也被一擊而潰!”沈猶龍喃喃地對崇禎道。
這時將岸將盒子遞了過來,崇禎不待王承恩去接,自己主動接過盒子。
盒子裏並不是象他想象的那樣,放着李自成的首績,而是一羣零零散散的物件,其中還有金印、兵符等物品,那金印刻的正是“大順天子御寶國璽”連這東西都落入俞國振手中,那麼李自成死的消息,十有八九!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崇禎動得雙手發抖,那種報復過後的狂喜覺,讓他血往腦子直湧,他甚至顧不得考慮自己如今的處境,手舞足蹈地道:“來人,來人,給朕擬紙,南海伯擊敗李賊,朕要封他為公,封他為越國公…”隔壁房間裏,聽得崇禎又提到“越國公”周皇后輕輕嘆了口氣,坤興公主抬起臉,看了她一眼:“娘娘不歡喜麼,那個惡人死了!”
“歡喜,歡喜…”周皇后低聲道。
事實上在到了耽羅島之後,度過了最初的擔驚受怕,這幾個月來周皇后過得非常開心,這些子甚至比起她在京城裏時還要好。在她的覺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年輕時候,當時崇禎還只是信王。而不是天子。兩人相濡以沫,沒有那麼多的政務軍情煩神,雖然要擔心魏忠賢的迫害。但大體上還算逍遙快活。
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看着兒女們也越發活潑,丈夫瘦下去的臉頰漸漸豐潤。對周皇后來説,這就是幸福。
可現在,崇禎的一句話,讓她想起,崇禎終究是不能完全放下。
果然,王承恩很尷尬,擬旨這種事情,可不是太監能做的,而應該召學士來。在此處誰能來擬旨?
崇禎這時也回過神來,苦笑道:“罷了,罷了。俞國振也不在意朕的封賞。除了虛名,朕也沒有什麼可以給他的…將總督。你替朕問一下南海伯,他是想封公還是直接封王。”將岸笑嘻嘻地道:“我家官人怕是不想封公也不想封王。”
“是…他不想受封,當初就是這個南海伯,還是朕強行封贈的,那個時候,他便想到會有今吧…”崇禎沉默了會兒,然後大笑道:“無論如何,這總是件喜事,而且沈卿與曹大伴又來了,這是三喜臨門…朕如今自己賺錢,多少還有些稿費,聽聞羿城中月桂苑酒樓乃是自新襄來的分店,有無數美食,將總督,能不能替朕定上…嗯十桌宴席,朕要一醉方休!”將岸笑道:“不瞞陛下,我在月桂苑中有些股份,還持有貴賓卡,可以打折扣,若是陛下真想,我便將幾位大廚請來,就在這邊,免得送來都冷了。”
“如此甚好,可惜,南海…俞國振不在,否則,也要請他來喝一杯!”崇禎想到俞國振親領部隊擊敗李自成,得李自成走投無路被幾個農夫殺死,不悠然神往。
只是為何俞國振將李自成的金印等都送了來,卻不將李自成的首績也送來?
他在想念着俞國振的時候,俞國振卻着氣,站在泰山岱頂之上。
此時雨霽雲收,正是泰山之上風景如畫之際,當年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俞國振雖然知道泰山在五嶽之中是海拔最矮的一個,可到了這裏,卻仍然也與孔子產生了共鳴。
浩浩蕩蕩的羣山在他眼前列陣奔馳,遠處的河蜿蜒如線,天空地闊,讓人蕩生雲。他對着羣山深深了口氣,然後一聲長吼,聲音如雷,滾滾於羣山之間。
“這邊就是碧霞祠,老爺請看,這塊碑,便是故文肅公王荊石所撰。”俞國振走到那位道官所指的碑石前,這是《東嶽碧霞宮碑》,道官口中的文隸公王荊石,乃是萬曆朝的重臣王錫爵。在萬曆皇帝清算張居正之時,唯有他不顧此前與張居正的矛盾,上書“江陵相業亦可觀,宜少護以存國體”在羣情洶洶爭國本之時,也只有他在努力調和內外矛盾,想要勉強將君權與臣權之間的平衡維持下去。在新襄時,俞國振向方孔炤等人求教,聽他們點評近代以來的大臣,對於王錫爵,俞國振覺得還算入眼。
進了祠堂,面看到的,便是碧霞元君的塑像,俞國振注意到塑像前擺着許多繡花鞋兒,便笑着問那道官:“這些鞋是怎麼回事?”
“乃是仕女上山參拜之後貢奉之物。”俞國振笑道:“原是如此…只不過,碧霞元君娘娘為何裹着小腳?”他一見祠堂便看到這位神祗的小腳,心中甚是不喜,因此問了之後,不待道官答話,便回頭道:“撥一百金元給碧霞祠,重塑娘娘金身,不可給娘娘留小腳。”説完之後,他轉身出了祠堂,揚長而去,只留下那道官和一干隨從大眼瞪小眼,不明白他此言所指之意。
俞國振自己明白自己心中的本意。
小腳之類的東西,乃是華夏傳統文化中誕生出來的怪胎,唯有將這些怪胎除去,方是去濁揚清。
四千年道統,乃是華夏曆代先民神中昂揚向上的部分,而不是這些偶爾泛起的沉渣。
現在大明的政局走向已經漸趨明朗,俞國振該考慮的是下一步具體措施了。
“官人,你當真要重塑那位娘娘的金身?”
“碧霞元君娘娘是道教神祗,重塑其金身,想來葵泉子盜泉子那二位會高興吧,這可是我第一次為某位神祗重塑金身呢。”俞國振笑着道。
田伯光看到俞國振的笑容就知道。這其中定沒有什麼好意。他撓着腦袋:“為何我覺得,官人是準備將兩位道長賣了,他們還樂呵呵地替官人數錢呢?”確實要賣他們一回。只不過是賣到國外去。
“我準備撥一筆款項出來,在南海諸島上修道觀,當然。如果高僧大德願意去南洋傳播我華夏之佛法,我也願意支持。”俞國振道:“除了這些,孔廟也要修…總之,凡我華夏治下之地,當允許諸教兼收幷蓄。”
“那歐洲來的那個什麼神呢?”田伯光滿臉都是不信:“官人你是最不喜歡它了,説它和它的那個什麼表兄弟,乃是教!”
“只要他們承認,他們那個神並非這世上唯一之神,而只是西方的一個末小神。這個世界乃是盤古開天闢地創造,乃是女媧娘娘造人,而他們神祗只是後來僭越奪功。那麼他們也可以得到我的支持。”俞國振深沉笑了笑。
“那絕不可能。他們如何會同意這個!”
“那就沒辦法啦,李自成當初也是不同意我的建議。現在呢?”俞國振哈哈大笑,然後向着山下行去:“偷得浮生半閒,總算將泰山逛了一遍,接下來,可又得忙了!”
“官人只是忙,可是金陵那邊,只怕是要怕死了吧?”
“我現在關心的是北邊的建虜,竟然在造船…他們難道不知道大海是我們的地盤麼?讓朝鮮人送過去的信件也不知道多爾袞收到沒有,多爾袞是聰明人,應當知道該怎麼做吧。”至於南邊的金陵小朝廷,俞國振當真沒把他們的反應放在心中,他可以想象得到,在得知江北三鎮全軍皆潰之後,金陵小朝廷裏會是一個什麼局面,而在得知李自成斃命後,金陵小朝廷會受到多大震動。
正如俞國振所料想的那樣,儘管金陵小朝廷由於多方牽制,對於所有事情的反應都慢,但江北三鎮合攻山`東的戰況,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傳到了其中。
金陵的皇宮中,坐在龍椅之上的朱由崧眨巴着眼睛,一臉白痴般看着下面死寂的大臣們。
每天上朝時這裏吵得勝過市場,但在剛才接到江北三鎮兵敗的消息之後,連接着七天,上朝時都是一片死寂。
便是太監“有事稟奏無事退朝”的喲喝聲,都變得有氣無力了。
“諸卿真的沒事?”朱由崧看着站在最近的馬士英:“馬閣老,你沒話説?”馬士英頓時覺得有些不妙,他看了朱由崧一眼,卻發現這位一向荒的皇帝眼中閃過一絲鋭利的目光。
朱由崧即位的這段時間裏,可沒有落下好名聲,特別是嘴尖舌利的東林黨人,還説他在端午節派太監四處捉蛤蟆配藥。實際上馬士英明白,江`蘇境內,原本就有端午捉蛤蟆的習俗。此事百姓做得,或者説東林做得,天子倒是做不得了。
看來這位陛下,並不是象他的名聲那樣蠢啊,他此前一直放任自己,無非是自己能幫他對付那些不希望他上台的東林清,現在自己倚為腹心的江北四鎮折了三鎮,實力眼見大減,各種力量,又要蠢蠢動了…
幸好自己手中還握着一張牌。
想到這,馬士英看了阮大鋮一眼,阮大鋮會意,點了點頭。
“陛下,臣劾復社吳昌時、周鍾、魏學濂等在京師降逆,奉李闖之命南下離間陛下與南海伯,教唆江北三鎮以北伐之名攻擊南海伯。”馬士英立刻出班奏稟:“東林復社之輩,妄言忠義,實際上表裏不一…”連串的攻訐從馬士英、阮大鋮等人口中連綿而出,朱由崧的注意力立刻轉到此事上來,他一直對東林復社不滿,因為這些人當初一意擁立潞王,甚至要擁桂王,也不願意支持他。
看來,到了和他們算賬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