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八一城陰霾壓紫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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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便看到一輛囚車被從長街那端推了過來,田伯光眯着眼看了會兒,囚車中關着一個老頭,老頭的臉灰敗,看模樣甚是狼狽。
“這老頭是怎麼回事?”田伯光向身邊人問道:“他是誰,怎麼被錦衣衞舀了?”
“首輔周延儒,據説是貪墨被舀了,朝廷派人去抄家,也不知道能抄出多少銀子來!”被問的人嘖嘖了兩聲:“下詔獄啊,這幾年砍的貪官腦袋可不少了,現在連首輔都下了獄,咱們大明看來,真的難熬啊…”看着這些錦衣衞,田伯搖了搖頭。
雖然還如同往常一般穿着鮮亮的飛魚服,但這羣錦衣衞的氣神明顯不在。下週延儒詔獄雖然是大事,原本用不着出動這麼多的錦衣衞,可是朝廷卻將他們派出來,分明是知道最近京城中人心浮動,讓他們來安撫一下民心的。
只不過派出的不是正經士兵,而是這些錦衣衞,未免就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百姓見了錦衣衞,除了內心更慌亂外,還會有什麼作用!
周延儒坐在囚車之中,眯着眼向四周看,發現這麼多人麻木地看着他,他知道,連京城中的人心都失去了。
今天上朝之前,他還專門轉了一趟城垣,發覺守着城垣的竟然是臨時招募來的一些無賴、貧民,每人每天只是發十五文錢——這點錢勉強夠他們在京城裏喝粥罷了。周延儒便知道,他這個裱糊匠的使命已經完成。此刻再不身退走,就要送掉老命了。
想到自己的計策,周延儒心中頗為自得。
不過既是演戲,那麼戲就要做足來。
“聖上,聖上,老臣一死不足惜,只是國勢如此。非南海伯不能收拾殘局,還請聖上速速發詔,請南海伯勒兵進京勤王啊!”他用蒼涼的聲音在囚車裏大喊。只不過這聲音是絕對不可能傳入紫城中的,最多隻是傳到百姓耳中。但原本在心裏咒罵着他這個貪官的百姓,聽得這話後頓時明白。周延儒被下詔獄,並不是因為貪墨,竟然是因為諫言請南海伯入京主持軍略!
京城的百姓,最懂政治,不少人都想起那個傳聞:朝廷猜忌南海伯,不準南海伯北上。
更有人竊竊私語:“是啊,這個時候,不請南海伯來,還有誰能收拾局面?”
“你這就不知道了,南海伯早就提兵于山`東。因為朝廷不准他老人家北上,他只能讓名震天下的虎衞在山`東救災,黃河決了大堤,若不是南海伯在那邊救人,還不知道多少人會死!”
“史可法如何。聽聞他已經提兵江淮,很快就要進京勤王,或許他能收拾局面?”
“他?不成,不成,便是孫傳庭都只能龜縮不出,史可法又有什麼用處!”
“周閣老竟然是為了這事情而下詔獄。朝廷裏就沒有人為周閣老鳴不平麼?”
“噓,噤聲,他們過來了!”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囚車從田伯光一行人面前經這。田伯光摸着下巴,心中滿是不解,周延儒與新襄的關係,可沒有好到他能冒着天子的怒火甚至不惜下詔獄為新襄説話的地步,他玩這一出,究竟是什麼用意?
不管是什麼用意,對於田伯光來説,只要不影響他在京中的計劃就可以了。
囚車被推走,興猶未盡的京城百姓猶自在議論,然而就在這時,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緊接着,一個渾身骯髒不堪的人縱馬而來。…,“又出啥事了?”有人問道。
“誰知道,最近啥事出來,我都不奇怪。”田伯光搖了搖頭,這座京城就象現在的天氣,被無盡的陰霾所籠罩,讓人心中一點都不塌實。
他領着眾人繼續向前,目的地是皇宮,真要劫奪崇禎,不摸清皇宮周圍的路徑是不成的。但他們才前進了不足半里,便又聽得一片山呼海嘯般的吶喊。
不知從哪些地方湧出的百姓,都在哄傳着一句話:“敗了!”
“什麼敗了?”田伯光驚訝地問道。
“高起潛敗了,高起潛在保定中了李闖之計!”被拉住的百姓喊了一聲,人就消失不見了。
就在這時,紫城中,綿延的鐘聲響起,那是崇禎在招文武百官議事。街頭上湧出的百姓,幾乎在一瞬間又消失了,田伯光他們數人站在街中,看着這一幕,一時之間,都不心生慨。
高起潛所率除了京師三大營外,還有孫傳庭苦心孤詣保存下來的一萬多鋭,一共是五萬餘人,他們這一敗,京城中已經沒有再可戰之兵了。唯一的辦法,就是從西面居庸關將總兵唐通與宣大監軍太監杜勳調回,指望着他們手中還有保護京城的力量了。
田伯光嘆了口氣,天空中的陰霾渀佛也離地面更近了一些。
“馬上估計就要行街了,我們速去範公公外邸,託人與他聯繫上,好方便我們行事。”他並沒有過多的慨,身為俞國振從山`東饑民中救出來的虎衞少年,他們對大明的情原本就不深,只不過親身站在歷史的大之中,讓人忍不住唏噓罷了。
範閒雖然這幾年不是很得意,但因為要仰仗他與新襄聯絡,所以他的外邸倒是沒有誰敢來騷擾。田伯光一行進了之後,直到夜幕快降臨,範閒才一臉愁苦地出現在他面前。
“田將軍,勞您久等了。”見着田伯光,他立刻長揖行禮,態度前所未有的謙恭,看他這模樣,田伯光便能判斷出,情況極不樂觀。
“我聽到景陽鐘響了,天子召百官議事。可議出了什麼結果?”
“還能有什麼結果,內閣首輔周延儒之前單獨面見陛下,懇請宣南海伯入京勤王,陛下不僅不允,還因為周延儒言辭切,將之投入詔獄,其餘百官。哪個還敢出聲?”
“然後呢?就這樣不了了之?”
“陛下又重申前言,要各官勳戚捐錢募兵,結果國丈周奎只捐了一百兩。其餘人等你十兩我五兩,湊了一千兩銀子,這羣死要錢的貨。朝廷都快沒了,他們還要錢有什麼用!”被一個貪財怕死的太監罵死要錢的貨,朝中百官的品行由此可見了,而且若大一個朝廷,總共才湊了一千兩銀子——就是一個虎衞隊正,要舀出一千兩銀子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這下皇帝氣瘋了吧,有沒有多拖幾人出去砍腦袋?”虎衞聽得津津有味,對崇禎,他們可沒有太多的同情心。
與其同情崇禎,還不如同情那位將主母贈送的首飾都捐出來充作軍資的小公主呢。聽聞這小公主最為景慕主公。可惜,年紀稍小了些,否則主公便是再多出一位夫人又有何不可!
“皇爺能如何,現在皇爺也不敢亂砍人腦袋,得不好。等李闖來了偷偷打開城門豈不壞事?皇爺便問究竟如何應對,還發脾氣説既不出力,又不出財,還不出計,養文武百官何用。於是百官這才獻計獻策,有説要召居庸關總兵周通的。有説調關寧軍的…爭論不休,最後之策,便是請皇爺下罪己詔,停徵天下三餉,皇爺氣得都説不出話,最後也只能如此。”
…
,“這皇帝當得窩囊,身邊都是羣什麼樣的人啊!”
“確實,難怪官人信不過那些儒生,雖然咱們那邊也有不少儒生,可是未曾在調研員位置上做出點實事的,一個個就是發點錢將養着。這些儒生,除了貪污,便只有一張嘴了。”
“反正死的不是他們,死的是百姓,是皇帝,換了一個皇帝,他們照樣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虎衞們的議論並不是什麼新鮮論調,乃是在新襄報上經常會出現的一種觀點。為何平時大談忠孝節義的儒生,在寇與建虜面前每每屈膝投降者多,原因就在於這些人從未視自己為百姓,他們以為,他們是天生的統治者,要高出百姓一頭,對百姓來説兵荒馬亂的亂世,對他們來説卻有可能是爭權奪利的機會。
這種人,無論嘴裏説得多麼天花亂墜,新襄體系之下,都不需要。
範閒聽得虎衞這些議論,忍不住就點起頭來,他臉紅脖子地道:“實在如此,外朝一堆清儒生,平裏罵我們閹豎,結果捐的銀子卻還沒有我們多,還是南海伯高瞻遠矚,早就看出這些人不是玩意!”
“你們捐了多少?”田伯光好奇地道。
“我捐了,咳咳…那個…諸位要接公主走的話,還得趕緊,若是再晚了,怕是就走不了。”眾人都笑了起來,這個太監或許捐的比朝官要多些,但他們本質上和朝官是一路貨,眼見着大明朝樹倒猢猻散,朝官還可以去新朝裏混個名堂,反正無論是李闖還是建虜坐了天下,總得任命他們這些儒生去治理天下,他們照樣有權可掌有錢可撈。而宦官麼,新朝怕是不會要這麼許多,所以總得積攢上足夠的銀子,好管自己下輩子。
“我們正準備着,但如今城中街,許多事情都辦不成了,範公公,你能不能幫我們到通行牌,好能在城中便宜行事?”
“此事不難,就要委屈田將軍,先充一個錦衣衞小旗。”範閒這個時候哪會猶豫:“只不知田將軍何時動身,小人也好準備。”
“外頭都是寇,我們要安排好撤退線路,你放心,我這些子就住在你這,只要我走,你立刻跟着動身就是。細軟什麼的,收拾好來,免得到時收拾不及!”這話讓範閒稍稍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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