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零滿堂諸公孰為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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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終於不甘心地停了下來,鍋爐裏還在冒着熱騰騰的氣,而駕駛火車的老鄭樂呵呵地用一塊抹布,開始細心地擦拭着車頭的每一個地方。
周圍一片嘖嘖稱奇之聲,讓老段極是得意。
然後他看到俞國振從後邊的車廂中下來,來到他身邊,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老段,你這車子開得極好!”老段憨然一笑,不知手腳該如何放好。他被挑來開火車機車,原因就是他老實,這其中的種種篩選,就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現在加煤和水,準備回去,若是回去也一般順利,那麼這機車便可定型了。”俞國振又回頭對蔣佑中道。
蔣佑中正點頭,突然聽得外圍有人尖着聲音道:“伯爺,伯爺,奴婢給伯爺請安了!”俞國振回過頭去,就看到範閒賠着笑的臉。
能在這時看到俞國振,範閒心中甚是歡喜,看到俞國振一副高興的模樣,他就更加歡喜,甚至顧不得回去如何差,先在這邊喊出聲來。
這是欽使,這樣對俞國振奴顏婢膝,是有損朝廷體面的,也有損他自己的尊嚴。但他反正是一個太監,天子家奴,要什麼體面尊嚴的!崇禎選來選去,在朝廷文官和內廷太監相互推諉之下,最後選了與俞國振關係一向不錯的他來,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必要時,崇禎也不得不向俞國振服軟。
不知不覺中,俞國振的實力。已經增長到了讓崇禎都無法正視的地步了。若是俞國振未曾征服倭國,未曾在海上徹底打敗鄭家與荷蘭人,未曾佔據大員島,崇禎或許還不會這麼容易屈服。
“竟然是範公公,怎麼有空來這裏?”俞國振見是他,臉上笑容未斂:“難得異鄉得遇故人,我在這算得上半個地主。當招待範公公——公公可要上車來坐一下?”範閒多少有些畏懼地看着火車,不過看到俞國振坐了上去,他咬了咬牙。便也跟着入了車廂。
車廂中有些狹窄,也就是比他的四輪馬車稍寬敞,但是長度很長。俞國振坐在一個簡陋的木椅之上。範閒想要給俞國振行禮,卻被俞國振擺手阻住:“咱們多年情,你來此是身負皇命,我也不向你行禮,你也不用向我行禮,坐,坐。”範閒嚥了口口水,臉上唯有苦笑:“是,遵命。”有兩三年未曾見到俞國振了,範閒覺得。現在的俞國振身上,雖然不再象他初見時那般鋭氣如劍,但多了種淵沉如海的氣度。即使是在崇禎天子身上,他也沒有看到過這種氣度,範閒甚至覺得。崇禎的年紀與俞國振的年紀彷彿掉了個,俞國振才年過而立,而崇禎卻是二十出頭的頭小夥。
這樣想,可是對皇爺不敬,但不敬就不敬,誰讓他給自己找來這樣的一件差使呢!
崇禎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挑來挑去,覺得挑出了一個最合適的人選,結果這個人選還是受俞國振影響極大的。範閒這些年因為俞國振的關係發跡,又因為俞國振的關係被冷落,所以對與俞國振有關的東西,他都仔細蒐集過,包括《風暴集》、《民生雜紀》這樣的雜誌,他都一期不拉仔細閲讀這。
“這蒸汽機,除了可以給工坊提供動力,還能拉車駕船,神奇之至也!”因此,範閒開口還是從火車開始的。
“範公公也知道蒸汽機?”
“在報紙上看到過。”
“原來如此…”沒營養的話説了幾句,俞國振不急,而範閒卻急。他想了想,然後起身又向俞國振行禮:“奴婢這次來,有陛下的口諭,令奴才向南海伯道賀,聽聞南海伯揚威於域外,倭人臣伏,自此再無倭寇之患,西人遠遁,海不揚波…”
…
,範閒還是有些水平的,至少這些馬話語在他嘴中説出來很暢。但隨着俞國振在椅子上輕輕一拍,這些話都停了下來。
“範公公,我們打過不少道,你多少有些瞭解我,這些廢話,對我來説沒有任何意義。”俞國振道:“事實上,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就在今早晨,我得到了最新戰報,虎衞已經徹底清除了荷蘭人在南海的據點,整個南海,除了被稱為佛朗機的葡萄牙人,幾乎所有西人的勢力都已經被清除了。”範閒雖然關注過新襄,但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太監,對於此事的意義,並不是很理解,他賠着笑,正待再恭維一番。卻見俞國振又是一伸手,不讓他發言:“我在原來的巴達維亞建了法顯城,在原來的滿喇加,建了鄭和城。每城各駐三千虎衞,同時將水師南移,守衞港口——朝廷應該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我想問的是,天子遣你來時,他願意拿出的誠意是什麼。”俞國振道:“我不想去繞圈子瞎猜,那是文官們乾的活兒。”此話説得,當真是霸氣,讓範閒想了一路的繞圈話兒都堵沒了。範閒甚至被俞國振這種直接得腿雙戰戰,慌忙離座,跪伏在地。
“奴婢其實是不願意來的,這是被皇帝得沒有法子麼!”他帶着哭腔道:“奴婢知道,朝廷對不起南海伯,皇上對不起南海伯,朝廷裏更是一幫子混蛋,憋足了氣力想當秦檜。南海伯心裏有委屈,奴才也有委屈,只因為與南海伯關係親近,這兩年奴才被高起潛那廝…”他一番哭訴,絮絮叨叨,俞國振不由得想起兩人初遇之時,他奉曹化淳之命來見自己,那時他的傲慢,現在是蕩然無存了。
不過這個念頭在俞國振心中只是一閃而過,他沒有無聊到要在一個小太監身上將當初受的氣全找回來。他只是覺得好奇,範閒為什麼會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心裏想的話全説出來。
他既是好奇,便問了出來:“跟我説這些…莫非你不怕傳回朝廷去麼?”
“有什麼怕的,朝廷快要完了,只等人推一下,這個朝廷就完了!”範閒道:“奴婢雖然是殘缺之體,卻不缺心眼。除了宮裏的皇爺,誰不知道朝廷就要完了。周延儒就是個裱糊匠,朝裏的諸公想當秦檜卻沒有秦檜的本領。哪裏奈何得了南海伯。伯爺是心懷忠義,否則入主京師,哪裏是什麼難事?”
“不是説朝廷也在編練新兵。要學着我們虎衞麼?”
“奴婢見過虎衞,也見過朝廷的新兵,那新兵和虎衞相比,便是土雞瓦狗。”這些馬話説得多了,只讓人生厭,俞國振不想再聽,擺手阻止了他:“説吧,天子的條件是什麼?”
“只要南海伯麾下虎衞,不再北上一步,其餘之事。皆可以談。”虎衞這一年漂亮的戰績,確實嚇住了崇禎,無論他表面上如何雲淡風輕,但夜深之時,往往為此不能睡着。虎衞調動數萬人。遠征南洋,緊接着又是同樣的人數遠征倭國,這其中展示出來的戰鬥力和遠距離投放能力,讓崇禎深切意識到,他呆在京師並不安全。
京城離天`津才多少裏,而俞國振若是數萬人在直沽登陸。只怕一晝夜時間就能打到京城!
所以朝廷已經在制定津門守備的方略,要將直沽附近也打造成要。可在完成這一切之前,俞國振完全有威脅朝廷的能力。…,“只有這些?”崇禎的態度讓俞國振很驚訝,這位剛愎自用的天子,莫非真的看清楚了形勢?
“新襄的税賦…依舊。”範閒又道。
也就是説,朝廷還是需要俞國振的金錢支持了。崇禎十二年時,俞國振前後撥給朝廷的款項多達四十萬兩,對於朝廷來説,這四十萬兩並不少。
“只有這兩點。”説完後,範閒補充道。
“首先第一條,若無朝廷明詔,我不會再帶兵北上,但若是寇禍亂至兩廣,我只能出兵保境,故此,楊嗣昌若是再妄圖驕狼虎,將獻賊趕到新襄來,就莫怪我了。”俞國振沉了一會兒道。
“楊嗣昌便是秦檜。”範閒道。
他這話説得俞國振心中一動:“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朝廷的意思。”
“朝廷裏許多人的意思,包括周閣老。”範閒低聲道。
確實,對於朝廷來説,最好的消彌俞國振怒火的犧牲品,莫過於帶兵在外屢戰屢敗已經讓崇禎失去了耐心的楊嗣昌了。俞國振點了點頭,於是楊嗣昌的命運便被決定下來,對此俞國振沒有絲毫內疚,楊嗣昌這人原當是該這樣的下場。
“然後第二條,今年朝廷種種手段,令我今年收入大減,故此新襄給朝廷的款項也只能減少,只有十萬兩。”俞國振接着説出第二條。
範閒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原本崇禎就知道,現在還要俞國振出錢,未免太過一廂情願。
但緊接着,俞國振説出的話,讓範閒愣了。
“若是朝廷實在缺錢,可以拿人來換,一個人三到十兩銀子不等,朝廷組織那些離的百姓來新襄,總勝過讓他們去投寇。朝廷再猜忌我,我也只是遠憂,寇與建虜,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
“啊?”大明不缺人,若是算上被隱藏的户口,即使是經過這幾年的荒亂,大明人口也有一億一千萬至一億五千萬。這樣的人口規模,將其中幾十萬民送給俞國振,換成朝廷急需的銀兩,原本不是什麼壞事。至於俞國振得到這些人口會發展得更加壯大,那至少是幾年後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是幾十年兵的事情,至少現在,俞國振對朝廷還沒有起反叛之心。
“我還有一條,便是新襄物產,大明不得再借故抵制,若抵制新襄物產,我便無財力足以支付朝廷税賦。”俞國振又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範閒並不知道這其中,俞國振設置的陷阱,畢竟這個時候,大明還沒有人能夠意識到,僅憑經濟侵掠,就可以讓一個大國基動搖崩潰。
他只求這個朝中的秦檜名頭,不要落在自己的頭上就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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