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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歸去秦淮誇彤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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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吼月票!)金陵城依舊紙醉金——1——舊院咿咿吖吖的南曲,秦淮河中淌着的胭脂,鮮衣怒馬的公子,寬袍大袖的書生,北方的大戰離得太遠了,遠得不真實不真切,若不是今年這次大戰中牽涉到了那位秦淮河畔第一風人,若不是《民生速報》中不遺餘力地鼓吹宣傳,這才將金陵上下百姓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北方的戰事之上。

張溥一隻手託着酒杯,站在畫樓的窗前,看着外邊輝煌的燈火,嘴角微微向上彎了一下。

他如今也已經從史可法身邊離開,回到了金陵城中,以他的身份,自然是席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象手中的這套名為“夜光”的玻璃酒杯,還有口醇綿的“西域”的葡萄美酒,如今在秦淮河也是頂級的奢侈品,可是對他來説卻是常見的。

“聽聞張天如與這位新近的南海伯有舊?”在他身後,一人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張溥回身放下酒杯道:“確實有舊,當初他辦秦淮八豔大會之時,伯爺不是也見過他麼?”被張溥尊稱為“伯爺”的,乃是誠意伯劉孔昭。作為劉基的後人,他這個家族留守金陵,至今已十四世了。

劉孔昭並不喜歡張溥,雖然兩從在出身上頗有相通之處,但對於這個誇誇其談的士林領袖,劉孔昭除了厭惡還是厭惡。只不過如今要此人有用,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罷了。

“一介布衣,忽而平步青雲,竟至封侯,國朝爵位,何意氾濫至此!”劉孔昭嘆了口氣道。

“與誠意伯世代勳戚,自是不可相比。”張溥心裏不以為然,口中卻如此道。

誠意伯世居金陵,富甲一城,張溥此次前來,便是想向劉孔昭“化緣”的。在經歷過文震孟的失敗之後,張溥再次確認,要想對付温體仁,唯有周延儒,周延儒起復乃是他實現政治報復的唯一途徑,也是解除温體仁一黨對復社壓制的唯一途徑。

“哈哈…聽聞這位南海伯可是鉅富,財神轉生,你為何不去尋他化些善緣?”劉孔昭説到這裏的時候,一直眯細着的眼睛微微睜開,出兩道毒蛇一般的光芒。

“他雖是財神轉生,卻不明大義,不知事理,乃青銅琉璃鐵公雞,一不拔。哪有誠意伯這般高瞻遠矚,願意為國輸財!”

“過獎,過獎啊。”劉孔昭又哈哈笑了起來。

背地裏攻擊俞國振幾句,對劉孔昭來説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國朝原本就不希望勳戚們相互關係太過親近,但他當然也沒有蠢到會去真正得罪俞國振——別的不説,單這廝手中養着的死士,就讓他心中警惕。

“我那侄兒已經去籌錢了,數額巨大,非旦夕可至,張天如,你在金陵再等些時,到時我會遣人傳訊給你。”劉孔昭又道。

這便是逐客了,張溥拱手告辭,心中細細想着自己今天所獲。

走了沒多遠,他見到一羣人沿街而來,心中一動,便閃到路旁。那羣人為首者,正是俞國振,若換了往常,張溥早就上前招呼,但現在,他心中頗有些異樣。

三月份時,還在金陵見過一面,當時稱兄道弟,而現在,俞國振已經是朝廷邸報中明發天下的南海伯。張溥方才見誠意伯時可是施了大禮的,那麼見了這位南海伯,是不是也要施大禮?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嫉妒。國朝自太祖立基和成祖靖難以來,因軍功封伯爵者雖有,卻不多見。前一個鼎鼎大名的是新建伯王守仁,那是多少儒生士子的景仰對象!

“便是此處?”他聽得俞國振的聲音道。

“就是此處,呵呵,李大娘倒是有心。”另一個人的聲音想起,卻是張溥不認識的。

“也要多虧了仲淵兄運作。”與俞國振在一起的,是徐林徐仲淵,這個最早與俞國振相善的商人,他們徐氏的家業,在這短短的四年時間內不僅舊貌盡復,而且還翻了十倍不只,這都多虧了俞國振的指點與支持。徐林如今在新襄也有千畝田地,還修了宅院,只是不捨得故土,這才沒有徹底遷過去罷了。

“伯爺這話説…”

“仲淵兄當我是朋友,就不要提什麼伯爺了。”俞國振笑着向徐林擺了擺手:“我方才看了綵棚、得勝門,仲淵兄當真是有心,我替將士先行謝過。”

“這算什麼,《民生速報》裏説得好,若無前線浴血,安得後方夢甜。我家的生意從京師做到廣`州,若任那建虜肆,我家今年生意必大受其累!”徐林道:“而且我只是一提議,李大娘便立刻響應,便是香君姑娘,也慷然出資,助軍餉。此為美談,我不敢不盡力。”張溥這時才注意到,這裏是李大娘的媚香樓(注,原是1644年得名,今提前)。李大娘李麗貞與陳貞慧素來好,陳貞慧極為戀她,而張溥又是陳貞慧好友,故此這座媚香樓,他也沒有少上過。

張溥心知這必是為了明的慶功儀式了,這幾天金陵城裏傳得紛紛揚揚,無為幼虎的一千五百家丁自京畿得勝歸來,城中一些豪商與秦淮河畔的名媛,有意為這些未能入京師獻俘的好漢辦一個慶功之會。張溥對此極不以為然,那些家丁再如何立功,也不過是俞府的走狗罷了,哪裏上得了枱面,但想到辦此應功會的也只是些商賈娼優,又覺得心中得平:就象是那個言語一向刻薄的蕭光所説,武大郎玩夜貓子,什麼人玩什麼樣的鳥兒。

他無意與俞國振照面,若是被俞國振看到了,明的儀式不到場就不好,因此稍等了片刻,待俞國振進了媚香樓之後,他才貼着牆角,準備慢慢離開。但就在這時,面又看到一羣人走了過來,張溥見到為首那人時,再度愣了一下。

這為首之人,正是誠意伯劉孔昭的族侄劉奧之。

嚴格來説,劉奧之與誠意伯府的血緣關係極遠,只能算是族人,但他深得劉孔昭信用,替劉孔昭打理着不少劉府的田莊和生意,相當於一個外管家。張溥與他打過道,此人在劉孔昭面前倒是畢恭畢敬,但面對外人時卻趾高氣揚。

劉奧之正與一夥無賴少年模樣的人大聲談笑,徑直入了媚香樓。

“今就要請諸位兄弟見識一下秦淮河畔的風韻,這邊便是媚香樓,樓中李大娘可是秦淮河首屈一指的名伎,年輕的李香君,也是…”劉奧之一邊説着一邊點評,見到面來的龜公,這才轉口道:“你這老龜,倒是勤快,快引我這些兄弟們上去!”那龜公面有難:“劉管家今來的實在不巧,樓上正有貴客。”

“貴客?還能貴得過我們誠意伯府?莫非是魏國公徐家?”劉奧之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向着那龜公喝斥道。…“那倒不是…”

“既不是徐家,就讓樓上的走了吧,今我們劉家要包下媚香樓,請大娘與香君作陪。”他這邊正嚷嚷着,突然間,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緊接着,一個高大雄壯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劉奧之還在和龜公説話,他身邊的無賴少年卻是看到了那人,不由得了口冷氣,拍了拍劉奧之的胳膊:“劉大哥,你看那廝,倒生得一副好身子!”劉奧之這才向那邊看去,見着一個大漢鬚髮如蝟,正沉着臉向這邊望來。他心裏一愣,這大漢氣勢倒是雄壯,看上去有幾分不凡。

“休要在此聒噪,立刻離開!”那漢子沉聲一喝,原本因為看到他雄壯而心中生出猶豫的劉奧之頓時大怒,自從誠意伯劉孔昭重用他以來,他在金陵城中也算得是個人物,當初隨着他胡鬧的一批兄弟,難得聚在一處要飲酒作樂,若是被這人一喝就打了退堂鼓,該讓他多沒面子!

而且這漢子的腔調口音,既非京師,也非金陵,更不是中都,想來是哪處鄉下來的土老財,家中便是有個五六品的官員,又如何敢得罪誠意伯府?

因此他一指那漢子,大聲喝道:“你可知道我是誰?”那漢子原本只是微怒,被他一指,目光頓時冷凝,只盯了劉奧之片刻,劉奧之就覺得渾身發冷兩股戰戰。

好凶的漢子!

“你…你是何人?”劉奧之又問道,只不過現在他的聲調就小了多。或許正是他聲音變小了,那人原本邁過來的步子停了下來,只是擺了擺手:“不管是誰,我家官人在樓上議事,你們先走吧。”劉奧之心中哪裏服氣,當着這麼多兄弟,他打腫臉也要充胖子,因此咳了一聲:“你上去跟你家官人説,誠意伯府今要在此宴客,他付的錢,我負責退還,請他先讓一讓。”

“我不再重複,若不離開,我便把你們扔出去。”那漢子的回應卻絲毫沒有給誠意伯府面子。

“打這廝!”無賴少年們原本就是最喜生事的,雖然那漢子看上去身體健碩,但他們人多,也不怎麼畏懼,頓時有人就喊了出來。

他們的算盤打得很好,反正打出問題了,自有誠意伯府撐着。但喝聲才起,那漢子搶先過來,掄手就是一巴掌,那喊出來的人直接飛了出去,落地時還原地轉了幾圈,吐出半嘴槽牙。

“出去!”那漢子怒道。

“大膽,反了,反了…”劉奧之氣得全身發抖,就算樓上之人來歷再不凡,可誠意伯府的面子,他也該給!

就在這時,他聽得外邊傳來了聲音:“咦,這不是劉管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