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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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屋子裏的氣氛剎那間有些黯然,所有人都不再説話,一股憂傷而又無奈的覺慢慢擴散開去,充斥於天地之間,讓人到難以呼。
最近三年來,隨着福建、兩廣的漸漸穩定,破虜軍高級將領們紛紛娶,成家。空坑之戰在心中留下的傷痛隨着時間的逝而慢慢平復。惟獨文天祥還一直還是形影相弔。用林錚老漢的話來形容説“老文子過得難,大冬天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鄒洬、吳希奭、陳龍復都曾私下跟文天祥提起過,想幫他再娶個子。如果他心裏實在覺得對不住空坑之戰失散的家人,納一房小妾也好。反正以目前文天祥的地位和名聲,很多好人家會爭着把女兒送上門來。
對此,文天祥總是笑而不答。實在被眾人得緊了,就以沒有時間考慮為説辭搪。可這種理由又如何説得通“娶個妾麼,要什麼時間,拜了堂就是你的人,抓過來洗腳暖被就是了!”自詡為痞的張唐曾經這樣講。結果被醫護營的女兵女將們羣起而攻之,差點“犧牲”在疆場之外。
“文大人眼光高啊,尋常脂粉怎能配得上!”陳龍復新娶的妾侍如此評價。這話説得甚有道理,跟文天祥患難過的老人都贊同。但誰都明白,普天之下真正配得上文天祥的人,他娶不起。
雖然他在百姓眼中幾乎無所不能。
雖然他可以憑一人之力,讓破虜軍死而復生。可以憑一隅之地,抵禦北元十萬鐵騎。可以通過一部約法,將殘宋內部支離破碎的力量整合起來,讓華夏慢慢恢復昔的生機。
但他無力穿越世人的目光去娶自己想娶的女人。
大宋素重禮法,作為破虜軍的核心,萬眾矚目的焦點,文天祥在個人道德方面必須沒有任何暇癖。任何私人方面的暇癖,都足以在有心人的誇大和推動下,成為致命的缺點。都會給外敵和內部的權力窺視者提供可乘之機。到那時,帶來的衝擊和動盪,比破虜軍打了敗仗還巨大。
“丞,丞相若無其他吩咐,末,末將去籌備出征事宜了!”杜滸受不了屋子裏這種尷尬氣氛,結結巴巴地説道。
“去吧,抓緊時間準備。南洋不比廣西,情況要複雜得多。水師速去速回,滅掉葛朗郡國,給商團打下落腳地後,就立刻趕回來。等你回來時,咱破虜軍各標士兵也修養補充得差不多了…”文天祥終於抓住一個機會,把話題引向軍事安排方面。從南洋水師的戰術動作説到破虜軍兵源的補充,東一句,西一句,本沒有任何條理。
“如此,末將告辭了!”杜滸強打神説了一句。他知道文天祥的心現在很亂,但他亦知道自己無法幫丞相任何忙。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坎,如何面對得看他自己的悟,別人怎麼着急都沒有用。
“末將去營裏邊巡視一下,剛剛從前線撤回來,那幫野小子別惹出什麼是非!”
“末將去看看火槍兵演練,那東西誰都第一次碰,馬虎不得!”
“末將去檢查一下軍糧儲備,嗨,一天不看,還真不放心!”鄒洬、曾寰、陳龍復等人紛紛找藉口告辭,逃命般離開了文天祥的書房。無意間一語惹出事端來的吳希奭走在最後,臨出門前,回過頭,非常無奈地安道:“丞,丞相,其,其實…”
“你去看看軍校新畢業的炮兵學員吧,其他事情,我自有分寸!”文天祥苦笑着推了吳希奭肩膀一把,説道。
“如此,那我等就放心了!”吳希奭畢竟是拿得起亦放得下的人物,意味深長地看了文天祥一眼,轉身離去。
文天祥衝着眾人的背影連連搖頭,眾人的擔心顯然是太多餘了。自己身為一國丞相,難道這點兒女私情都看不開麼?況且自己什麼時候説過喜歡許夫人,許夫人又什麼時候説過喜歡自己?
冬的陽光透過花格子玻璃窗灑了進來,照得書房內温暖如。一年中最寒冷的子已經來臨了,透過一葉葉小小的玻璃片,可以看到院子內的梅樹在寒風中顫抖着虯枝。在黑的枝椏邊緣隱隱透出幾天暗暗的紅,那是初生的花苞。不經意間,它就會綻放,給寒冷的冬夜增添一縷俏麗的顏。
眼前的花格子玻璃窗是科學院最近才推出的一項民用發明。以目前邵武的技術能力,大塊平板玻璃的價格還無法降到普通人家買得起的程度,蕭資和杜規也不願意通過大幅度提高產量將其價格降下來。但小塊的雜邊角料已經不再成為珍品,為了讓這些邊角料不被費,科學院推出了小格玻璃窗。通過在窗稜間增加不規則小木格的方法,將玻璃生產中的面積較大,厚度相對均勻的殘次品利用起來。鑲嵌了碎玻璃的小格木窗非但比紙窗、紗窗保温效果好,透光也提高甚多。
為了讓客户滿意,在實際生產過程中,聰明的商人們還將不同顏小玻璃塊排出不同的花。這樣,站在窗子後從向外看,可以看見出人意料的繽紛世界。
“丞相!”完顏靖遠倒了杯茶,放在了文天祥身後,低聲嘟囔道:“其實丞相喜歡誰,娶誰,是自家的事情。跟別人本沒關係。任何人説三道四,都是沒事找事。丞相完全不用理睬!”
“靖遠,你不懂!”文天祥笑着搖頭,沒做任何解釋。完顏靖遠的話,就像站在碎花玻璃窗後向外看,由於站的角度不同,陽光亦是不同的顏。
女真人崛起的時間短,衰亡的速度太快。對問題的看法還保留着原始的古樸、實用階段。在草原民族中,寡婦再嫁,甚至兄亡,弟娶其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女人能在嚴苛的環境中生存下去。而中原不同,幾千年文化傳承留給了華夏民族豐富的遺產,同時也留給了它沉重的負擔。
“那有什麼不懂。丞相不説過‘參與立約的民族,都是華夏子民,人人平等麼?’漢家的風俗,在這一點上,我沒看出比我們女真高明出多少來。用我們女真人眼光看,許夫人家族財力巨大,本人在福建各族百姓之間又頗具影響,加上她麾下那幾萬興宋軍。丞相喜歡她,娶了她,只會給破虜軍和大都督府帶來好處,大夥跟着高興還來不及…”完顏靖遠不服氣地反駁道。
他不明白,為什麼文天祥娶不得自己欣賞的人?這事兒在大金國就是一筆非常划算的政治聯姻。所有幕僚和朋友都會千方百計地勸文天祥把握時機。怎麼在大宋就成了大逆不道,陳龍復、鄒洬、吳希奭,這些平素以遠見著稱者明裏暗裏紛紛婉言勸諫,不希望文天祥的行為超越雷池一步?
“靖遠,你真的不懂!”文天祥擺手,打斷了完顏靖遠的話。想跟完顏靖遠解釋一下宋人和金人因為生活地域不同,習俗之間也有所差異。突然間又發現自己本沒有解釋的必要。
我真的非常喜歡許夫人麼?文天祥捫心自問。自從兵出邵武以來,三年時光匆匆而過。戰爭一場接着一場,內部爭端一波接着一波,自己從來沒有閒時間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如今,隨着約法的建立和官制的初步調整成功,大宋內部矛盾稍微緩和。終於有了點兒閒暇時間,文天祥卻發現自己其實很茫。
如果説對許夫人一點好都沒有,那是騙人的話。否則,陳龍復、鄒洬、吳希奭也不會看出端倪來,慌不急待地試圖防患於未然。可自己真的喜歡陳家碧娘到可以不顧一切的地步麼。真的為了娶她可以不惜為她而與整個儒林為敵,不惜在剛剛穩定下來大宋內部製造一場分裂麼?文天祥驀然發現,其實自己心裏本沒有答案。
“對,我不懂。不懂你們眼中的大英雄,為什麼一定是不食人間煙火!”完顏靖遠憤然道。作為侍衞長和朋友,他真心期望文天祥能快樂。生活中除了戰爭和權謀外,還能擁有些別的什麼東西。
文天祥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完顏靖遠的疑問。如果人們的傳統觀點能輕易地改變,吳希奭將軍又何必枉做惡人。約法和新政推行過程中沒遭到過大的反彈,一方面是因為破虜軍實力足夠強大,另一方面是因為它使大多數人從其中受益。而自己如果真的違背了眾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恐怕屆時與自己為敵的,不僅僅是幾個儒林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