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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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在我父母家待了幾天,隨時等候政府傳喚,關於這種等待的滋味,早在我上大學的時候寫過幾句朦朧的愛情故事,其中有一句是“等待永遠是慌亂而另人心焦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是我自認為寫過的最有哲理和最經得起推敲的狗了,而在我等待警察傳喚我的子裏,沒有慌亂也沒有心焦,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早上起來連牙膏都被我們家老頭給擠好了放杯子上,部長什麼待遇呀?我想,也不過如此了吧。總之我的子平靜地稀里嘩啦,空前絕後的塌實。
五一快到了,到處鳥語花香的,我在這一片欣欣向榮的大好形勢下徹底墮落了一把,陪我媽去了白雲觀燒香,我這種追求自由和真理的時代青年到底沒抵制得住我們家庸俗的老太太的信思想的侵蝕,陪着她特虔誠地跪在菩薩面前,我腦子裏一片空,老太太嘴緊閉着雙眼,嘴裏彌哩摩勒地,把肚子裏那點不痛快全抖落給觀音他老人家了,希望沒給神仙添堵。
回來的路上,我問老太太,都許了什麼願了,説出來聽聽。
她白了我一眼,説初曉你算那葱啊,從今往後你別想再從我這聽一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和老頭都算上,我白為你們心受累了這麼多年,一點不知道讓我省心。
説這話的時候我們正悠閒地走在小路上,一聽老太太這麼説話,我腿一軟,差點一股坐地上,這是什麼世道啊,好一老太太怎麼不正經説話呢。
我遠遠的看見高原他媽跟胡軍從對面走過來了,我扭頭看看我媽,她正欣賞着路邊的花花草草,臉上的老年斑散發着青的光華,我心裏想,這是多陽光明媚,多好的的一個上午啊,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上天安排這兩個庸俗透頂的老太太在這裏遭遇,這種懲罰對我來説都有點過了。
我捅了捅我媽的肩膀,低聲告訴她“看見沒有,前面來了一個比你更俗的。”説完了話,我就躲到老太太身後了,像小雞跟老母雞出來散步,出門看見老鷹那樣。
遠遠地,她向我們走過來,帶着笑,我媽看見她也快走了幾步,了上去,兩人一邊相互噓乎着一邊握手,還是四隻手搭在一起那種握法,有點像朱相會,還各自帶着一個警衞員。
“哎,真巧,在這遇上了…”
“誰説不是呢…今天沒事,我看天氣好就叫胡軍兒這孩子跟我出來轉轉,難得這麼好的天氣…”
“喲,胡軍兒,這兩天變漂亮了啊,人模狗樣的你還!”我懶得聽老太太白活。
我媽在我後狠掐了一把,我強忍着沒叫出來,規矩地跟高原他媽打了一招呼“沈阿姨。”我跟她打招呼,覺那麼彆扭,我小時候我媽騎車帶我上託兒所也老這樣,遇見個人我不説話,我媽掐我股。
“恩,”她點頭答應着,神情不陰不陽的“你堂哥呢?走了?”
“哦,回了上海。”我表現的特堅,死扛到底,乜了我媽一眼,她的表現不錯,裝得什麼都知道,給我掙了點面子。
兩老太太跟首長似的,全都端着自己的架子,跟那拉家常,聽得我直反胃,我媽這人比較庸俗我知道,可是我沒想到她這麼庸俗,都快趕上高原他媽了,胡軍在一邊聽得也是齜牙咧嘴的,我朝他擠擠眼睛,弩弩嘴,他就明白了,跟高原他媽告假“阿姨,我跟初曉有點事,要不您跟阿姨找個地方先聊着,回頭我來接你們。”
“哎,咱還沒去拜拜呢…”她有點不樂意。
我豁出去我媽了,把她往前一推“媽你就陪沈阿姨上去一趟,把您沒跟菩薩説完的話再叨咕叨咕…”不等她們倆做出反應,我早拉着胡軍跑出八丈遠了,走了幾步,扭過身字對老太太吆喝“玩夠了自己打車回家啊,別讓老頭着急!”我現在跟老太太説話頗有她當年訓我的風乾,説玩拉着胡軍撒丫子開溜了,她在我身後罵了句什麼,我沒聽見。
我拽着胡軍跑朝陽醫院去了,除了他出去拍片子,都在北京的時候這是我們分開時間最長的一次了,我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我對他的關心,順便叫他催着點他們家老爺子公安局那邊趕緊給我找人。
夏天快到了,滿大街的姑娘們穿得像蝴蝶似的,都那麼好看,我開着車,叼着煙,穿件白背心,外面套了一件坎肩,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腳上趿拉雙旅遊鞋,別説,要擱90年代初,我這可是全國最免費的打扮了,那時候的港台明星也不過就穿成這樣,可是,現在都21世紀了,那時候聽奔奔説,這個年代裏的女最免費的打扮就是“無上裝”説白了就是光膀子,可惜,我“空前絕後”恐怕一光膀子就被人以為前訂了兩顆圖釘。
我對着鏡子照了照我的臉,還行,要是一深度近視還死撐着不帶眼鏡的大齡未婚多年的男青年興許還能將就着一咬牙,一閉眼把我娶了朝陽醫院門口,我停了車就拽着胡軍,問他,胡軍,你丫跟我説句實話,我現在能打多少分兒。
高原跟胡軍他們老沒正經的,經常在大夏天裏坐我們家衚衕口的馬路牙子上看姑娘,打分兒,有時候我也加入他們,按照他們的審美標準評判我自己,我印象當中的最高成績是85分兒,那是三年以前了,多少還有點水分,他們亮分之前,我跑了兩站地給他們買冰兒。
“你嘛…”胡軍上下打量着我一個遛夠,把嘴撇得跟歪瓜似的“看在咱倆關係還不錯的份兒,我給你個及格分兒,千萬別聲張,沒準兒我出去得被羣毆!”他説完飛似的往病區跑。
“你好好看看去吧,病糊塗了你!我!”我在後邊罵他,他一邊跑一邊哈哈哈的樂,小樣兒的,有種你丫別跑啊,看我不廢了你!
我緊追着胡軍進了病房,剛要進門,看他又轉身出來,剛把門關上,看見我過來,攔住我“噓,別出聲兒,睡着呢!”我當給了他一拳,開玩笑的説“閃開!我就是來陪睡的,牀上沒我,他能睡得着才怪呢!”
“你別嚷嚷,真睡着呢。”胡軍有點兒急。
“誰在裏邊?”我瞪着眼珠子問胡軍,聲音不大,充滿殺氣。
胡軍一笑“你是做下病了吧!”
“切!”我白他一眼,順手把門推開,張萌萌坐在牀頭的椅子上,眼睛紅紅的,高原好象剛發過脾氣,像個刺蝟似的,頭髮都豎着。
“你來了。”高原一看見我,招呼了一句“提前怎麼沒打個電話過來。”他一點不慌亂,語氣平和,一邊跟我説話一邊把牀上的被子往裏拉了拉,張開雙臂,讓我坐過去。
我做了兩個深呼,嚥下了一口氣。斜了胡軍一眼,這突如其來的時間顯然叫他也不知所措,我瞪着他,想殺人。
“…別看我。”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
“…你看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胡軍説的無可奈何的,也沒好氣地看着高原,眼睛都是不滿。
我看到胡軍的表情,到一絲欣。
“沒事,沒事,你們都別瞎琢磨!”高原特不耐煩地朝我揮手,使喚我“倒杯水喝。”我還真有點蒙了,難道他最近功力進步這麼快,連我都不怕了?我又看看張萌萌,丫眼睛跟燈籠似的,又紅又腫。
“怎麼了你們?”我提出了一個疑問,沒理會高原要喝水的請求,看看胡軍,他跟我一樣疑惑。
“沒事,沒事,跟你説沒事了。”高原不耐煩地看着我跟胡軍“快點,我喝水!”高原待醫院這些子胖了點,也白了,一着急,整個面部表情特像個很多褶兒的包子。他的病牀上放着七龍珠和阿拉蕾等漫畫,和挪威的森林等充滿低級趣味的書,還有一本我極力推薦他看的餘秋雨先生寫的《文化苦旅》被放在枕頭邊上,從書的折舊程度上看,他至少已經看過了三遍,看來這小子多少有點進步,擱以前,這樣的書他打死也不看,每當我充滿景仰地提起餘秋雨這樣我喜歡的學者,他都不屑一顧,地白我一眼,然後不冷不熱地甩過來一句“可悲呀你,看他的書,那是個情壓抑者。”最後還強調一句“不折不扣的!”好象他什麼都懂似的,特會裝大尾巴狼。
我看着他,站着沒動,胡軍推了我一把“倒水去呀!”
“憑什麼呀!”我叨咕了一句“我他媽的該他的?慣得他病!”張萌萌這時候搖晃着小股,給高原倒了杯白水,遞到高原跟前,高原剛要接,我大和一聲:“不許接!”這一聲吆喝得特響亮,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們三個人,六隻眼睛跟聽見首長喊立正似的,齊刷刷地看着我,高原看了一會兒,把杯子從張萌萌手裏接了過來,剛要喝,我又喊了一嗓子“你他媽的敢喝?!不許喝!”胡軍又從背後捅咕我,我抬起腿照着他腳面子跺了下去,胡軍一下躥了起來。
“不許你喝她倒的水!”我又説了一句,是真怒了。
我看的出來,高原猶豫着,他想跟我較勁。
有那麼半分鐘的沉默,他把杯子放到嘴邊,喝了一大口,我真覺得心涼透了,高原啊高原,我們這回真完了,你為什麼就不能想想我的受,你愛我我知道,你怎麼就不能哄着我點兒!
我一跺腳,轉身就要離開,剛要走出門口,就聽身後“撲”的一聲,高原把喝到嘴裏的一口水給噴了出來,噴到我胳膊上,恐怕不光是水,還有口水。
“我吐了,我吐了…你看你看,初曉,我沒喝下去!”高原在後邊跟機關槍似的放了一大串兒,同時,我聽見胡軍特誇張地捂着肚子開始大笑,一邊笑一邊指着高原“你個傻b,哈哈哈…”我在門口的地方,又轉回身去看高原,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見我轉身,彷彿塌實下來了,鬆了一口氣,罵了一句“,你乾脆一刀殺了我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