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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塔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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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終於讓安斯説出他打算怎麼幹了,於是他和那姑娘還有小傢伙都從大車上爬下來。可是就在我們上了橋之後,安斯還不斷回過頭去看,好像是在想,説不一定他下了大車,整個事件就會爆炸,他會發現自己又回到那片地裏,而她仍然躺在屋子裏等死,一切又會重新來過。

“你應該讓他們套上你的那頭騾子的,”他説,橋在我們腳底下搖搖晃晃,一頭扎進洶湧的水中,好像一直到地球的另一端,而從河對岸伸出水的橋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座橋,誰從水裏走上那邊的橋準是從地心走出來的。可是這橋仍然是個整體;因為這一頭搖晃時,那一頭看來像是巋然不動:僅僅是對岸以及那邊的樹在一搖一擺,慢悠悠的像是一隻大鐘的鐘擺。一些木頭在橋下陷處刮擦、碰撞,一頭翹了起來,躍出水面,然後落到淺灘那兒,等待着,閃光,打旋,冒出了泡沫。

“那樣做又有什麼好處呢?”我説。

“要是你的那對牲口不能找到淺灘把大車拉過去,就是再加一頭甚至十頭一起拉又有什麼用呢?”

“我不是要你這樣做,”他説。

“我總是能照料好自己和自己一家人的。我並不要求你拿出騾子來冒險。死去的不是你的親人;我不怪你。”

“他們應該先退回來等到明天再説,”我説。水涼森森的。很稠,像半凍結的雪水。只不過它像是有生命的。你心裏的一個部分知道它無非就是水,跟很久以來在這同一座橋底下過去的水沒有什麼不同,甚至當一木頭躥出水面時,你也不到吃驚,好像它們也是河水的一部分,是等待與威脅的一部分。

叫我到吃驚的倒是我們居然過了河,居然從水裏再次走了出來重新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好像是我們本沒有料到橋會延伸到對面岸上,延伸到堅實的土地那樣聽話的東西上似的,而這片土地又是我們以前經常踩踏,非常悉的。好像是站在這裏的本不可能是我,因為我沒有那麼笨絕對不會去做方才做過的事。我回過頭去,看見了河對岸,也看見了我的騾子站在我方才站的地方也是我好歹要想法子回去的地方,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想不出有什麼能使我從那座橋上走過來,哪怕只走一次。然而我的的確確是在這裏,不過能説服自己過兩次河的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我,哪怕是科拉下命令讓這麼幹。

碰碰我的是那個小男孩。我説:“嗨,你最好拉住我的手。”他等了一會兒,然後拉住了我的手。我敢説他是退回來找我的;他彷彿是在説,放心好了,不會讓你出事兒的。好像是他在説他知道有一個好地方,那裏一年過兩回聖誕節,從恩節起就過而且過一整個冬天再過到天和夏天,只要我和他在一起我是會平安無事的。

我扭過頭去看看我的騾子,好像它是一副小望遠鏡,我看着它站在那裏,就猶如看見了我全部的廣闊的土地以及汗換來的房子,好像是汗得越多,土地也就越廣闊;汗得越多,房子也更加牢固,因為若想攏住科拉是需要有一幢牢固的房子的,這樣就可以把科拉藏起來,猶如在冰冷的泉水裏鎮上一壺牛似的:你得有一個結實的牛壺或者是你需要有一股得很急的泉水。如果你有了一股充沛的泉水,那麼你必定會受到刺,要到結實的、做工講究的牛壺。因為不管酸還是不酸,那都是你的牛,因為你是寧願要會變酸的牛也不要不會變酸的牛的,因為你是個男子漢嘛。

他捏着我的手,他的手熱烘烘的,對我很有信心,因此我很想説:瞧啊,你看得見對岸的那頭騾子嗎?它上這邊來沒什麼可乾的,所以它就不來了,倒不是因為它僅僅是一頭騾子。因為一個人有時也能看出來孩子們比他自己更有見識。可是他在孩子們沒有長出鬍子之前又不願向他們承認。可是等他們鬍子長出來之後,他們又忙忙碌碌,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能回到他們長鬍子前的那個有頭腦的階段去,於是你也不在乎對那些人承認了,那些人為你自己正在擔憂的同一個不值得擔憂的問題擔憂。

這時我們渡過了河站在那裏,看着卡什在掉轉大車。我們望着他們趕着大車往回走朝路拐進窪地的方向趕。過了一會兒大車也看不見了。

“我們最好還是下去到淺灘那裏去準備幫忙,”我説。

“我給她許下諾言了,”安斯説。

“這對我來説是件神聖的事。我知道這麼做你不高興,可是她在天上會祝福你的。”

“哼,他們可別再在地上兜圈子了,否則他們要更加不敢下水了,”我説。

“來吧。”

“半路回頭,”他説。

“半路回頭是不吉利的。”他站在那裏,駝着背,好不傷心,望着鬆鬆垮垮、搖搖晃晃的橋那邊的空空蕩蕩的大路。還有那個姑娘,一隻胳膊挎着午餐籃子,另一隻胳膊夾着那個包裹。一心想進城呢。急煎煎的要進城。僅僅為了吃一紙袋香蕉,他們甘願爬山涉水,赴湯蹈火。

“你們應該再等一天的,”我説。

“到明天早晨水多少會落下去一些。今兒晚上可能不下雨。河水不會漲得更高的。”

“我許下諾言了,”他説。

“她正指望着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