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離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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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夠想像,當蘇禾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像一名導演一樣氣定神閒地指揮着一切時,臉上仍然帶着她那一貫高深莫測的笑。她似乎在拍喜劇片,可是她拍出來的效果卻是一幕幕傷劇。
蘇禾的墓碑前的鮮花已經堆得太滿,清一的白。她將手裏的那束花放到了她父母的墓碑前。那裏也堆着不少花,但尚有空地。
她恭敬地在墓碑前鞠了幾個躬。她對自己説: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今天我要來。因為我一直羨慕她那樣恣意的人生,雖然我不願承認。我也希望有那樣的個,過那樣的生活,看透世事,清醒而糊塗着,一切都按自己的意願行事,連離開這個世界時都如此瀟灑。我一直想成為這樣的人,可是我知道,我永遠都做不到。
她在那個安靜的墓園的墓碑叢林中徘徊了很長時間,將她經過的每一座碑都一一地看過。那些外型幾乎一模一樣的白的長方形的石頭,每一塊底下都沉睡着一個生命,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是一段故事。她計算着那些人離世的年齡,多數是在正常的年紀離世的,立碑者的名字兒輩孫輩一大串,碑的本身就像一段繁榮的家族史;也有正值芳華年紀便離去的,立碑者的名字只有她的父母,這是一段悲劇;還有一個男人的碑,生卒期顯示他離世時正值盛年,落款只有一個秀致的女人名字,孤零零的,甚至沒有表明身份,這或許是一段都市的傳奇。
這本來就是個寂寥的地方,看了太久的亡靈的名字,她覺得比來時更加悵然。
她開車緩緩行駛,經過那一處她為外公守葬時曾經住過一段時間小旅店時,她將車又退了回來。她想去看一看那位善良的老闆娘。
老闆娘見到她很意外,眼神裏出驚訝與欣喜,但是沒有笑。也許她一身黑衣,連發圈和手包都是黑,分明是來祭奠親人的,這樣的場合不適合笑。
她在墓園連了大半天,沒吃午飯。廚房裏有皮蛋瘦粥的香氣,她請老闆娘為她盛一碗。
然後她走到那間她很悉的餐廳裏。那是間明亮的偏廳,寬大的窗外沒有建築,而是一片麥田,已經返青,窗邊的幾棵灌木也有了一點綠意。窗外的天空比市內要藍上許多,在雪白牆壁上構出一副早的風景畫。
她看見江離城,就端坐在窗邊的一張桌子旁邊,面前有一隻白的瓷碗,而他正翻着放在桌上的一本厚雜誌。
這個場景她如此悉,時空彷彿穿越回十年前,那時的他,也用着同樣的沉靜姿態,坐在那家咖啡店的木椅上,翻着一本厚厚的原文雜誌。
只是那時,她年少,天真單純,而他也那樣年輕,雖然可能已經飽經滄桑,但眼神仍然還保留着清澈。
那時她穿着白公主式的連衣裙,他穿着白的短袖襯衣,而不是現在這樣,都是一身鋪天蓋地的黑。
她還記得,那是一個熱得全世界都被催眠的炎炎夏,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個寒意料峭的早。
其實就在一年前,他們也曾以差不多的姿態在這間旅店裏相遇。那天下着雨,他一身黑,站在落雨的窗前。
她沒有刻意去記憶,但她居然全記得。
她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進退時,江離城也抬頭看向她。他又瘦了幾分,也許是他不常穿黑衣服的緣故,也許是照料病人很辛苦。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清乾淨,不帶半分憔悴落魄,臉上只是沉靜,並不見悲哀。
他倆默默地對望了一會兒。陳子柚覺得她是後來闖入的,應該由她來説什麼。她想了很久,也只能化作乾巴巴的一句話:“這麼巧。”確實巧。她在門外並沒見到任何車輛,也沒見到別人。或者,她沒留心。否則,也許她就不進來了。
“我有點暈車,所以經過這裏休息一下。剛才在樓上睡了一會兒。”他耐心地解釋了一下。
她點點頭,思量了一番,又説:“我看見…”她思量了一下,重新説:“請你節哀。”江離城垂下眼簾,停頓片刻:“我見到你的車,所以想起了這裏。只是沒想到你也會來。”她也沒想到。若不是看到蘇禾的墓,或許她今天也不會來。她更沒想到會遇見他。
江離城指指對面:“你不坐一會兒嗎?”老闆娘端着一隻碗站在門口,不知站多久了。見有人注意到她後,她才走進來,將那碗放到江離城的對面,對陳子柚説:“你坐這裏嗎?”陳子柚點點頭。
江離城推了一下自己面前那隻碗:“再幫我盛一碗,麻煩你。”老闆娘神情有一點尷尬:“只有這一碗了。我以為您吃飽了,把最後一碗給了這位小姐。再來點別的嗎?”
“不用了。謝謝你。”江離城説。
陳子柚把那個碗推到他前面:“我不餓。”老闆娘試探地説:“我幫你們倆分開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把那碗粥分到兩個碗裏,又看了一眼這一對詭異的男女,什麼話也沒講,便迅速地出去了。
他倆真的沒有什麼話好講,只能都低頭默默地喝粥。
雖然喝得不快,但也很快就喝完,更沒什麼事可做。
陳子柚鼓起勇氣説:“之前…劉全那事…對不起,謝謝你。”江離城神情恍惚了一下,他説:“劉全?
…
哦。不客氣。”也許他已經忘了劉全是誰。
陳子柚站起來要離開,雖然她是無意的,但這樣的見面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