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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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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客一踏入房門,便嗅到撲鼻的酒香。

“偷得浮生半閒,得好好喝幾壺好酒。”飛災九刀請青衫客在上首落座,一面斟酒一面説:“打打殺殺沒完沒了,但願能寫意地酒足菜飽。”他治了一桌佳餚,兩個人開始暢飲。

他是強裝笑臉,青衫客也顯得情緒低落。

各喝了一壺寶豐高梁燒,酒入愁腸愁更愁。

“你有心事?”青衫客説。

“你也有事放不開。”他苦笑,斟酒:“也許,你我都是借酒澆愁的可憐蟲。”

“可能的,人活着,哪能沒有煩惱?”青衫客等於是承認了:“你,為何煩惱?”

“這…不足道…”

“我看得出,決不會是為譜新詞強説愁。”

“哈哈!”他笑得澀澀地:“你看我像不像個譜詞的材料?倒是你,大叔,還有點像肚子裏有幾滴墨水的讀書人,至少你還沒開過殺戒。你也心事重重,顯然也不會是為譜新詞強説愁。”

“不是。”

“想起詞,我原來住的那間客房,就有一首好詞,和一首不差的鬼詩。”他的嗓音有點變調:“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有餘香…”

“哦!杭州名的改韻滿庭芳?”

“對,大叔,你是行家。還有:孤星疏影月朦朧,蒼鬱佳城冷霧濃;影沉秋水歡期絕,憔悴幽花泣殘紅…”

“哦!真充滿了鬼氣,但是…”

“但是,卻是以鬼的心態,描出人的心境。”

“你是説…”

“大叔,假使有那麼一天,你在孤星疏影月朦朧的時候,獨自到冷霧飄緲的墳場,去憑弔天人永隔的愛侶,你就有此身也是幽冥中人的心境,你就會有這種悽絕人間的覺。”

“你曾經有過這種心境和覺?”

“是的,大叔,所以我…我當時骨悚然,重新陷入那種處身幽冥,自己也成了鬼物的境界,也因此而平空生出警兆,無意中躲過酆都五鬼的襲擊。”

“一定是悱惻纏綿,悽絕人間的故事。小兄弟,如果你不願説…”

“沒有什麼好説的,大叔。”他一口乾了一大杯酒:“生逢亂世,最無價值的就是生命。那一年,我在屍堆裏救了一位垂死的孤女。就這樣,兩個孤零零的人,在幾位生死與共的袍澤祝福下,結成一雙戰亂鴛鴦。

我們,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天。她好純,好柔,好教人憐愛。你知道,軍務繁忙,烽火連天,我這種以身許國的人,是定不下來的。”

“我明白,小兄弟。”青衫客黝然嘆息:“比起你來,我好慚愧,我的故事,是另一種型態,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自私平凡情海微波。”

“我把家暫時安頓在一處小地方,接着是山東曲、陽穀、壽張等十縣屠城戰,我的一小隊袍澤陣亡十之七,我身中十箭養傷三月,等我康復歸隊之前,星夜趕回千里外我那可愛的家…”啪一聲響,他手中的酒杯化為碎片。

“小兄弟…”青衫客拍拍他的手膀。

“遍地屍體,大火仍熾。”他任由淚水沾襟,目光悽:“我折屋搶入火場,她…她死在我的懷裏。

她…她已經有了四月身孕…我把她埋在墳場裏,替她建了一座蒼鬱的佳城。每一年,我都會去看她,在孤星冷月下訴説我們的海誓山盟。這就是人生,大叔,你明白我的刀所代表的意義嗎?”

“一種寄託,一種發。”青衫客像一個心理郎中:“愛也好,恨也好,一旦昇華至某一種危險境界,就會失去了特定的對象,焦點轉移至任何接近他的目標,毀滅任何威脅他生存的事物。小兄弟,你有心病。”

“也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