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舊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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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王芝此時最關心的本不是陸陽和程靜姝，她這會兒最想見到的是她的母親清陽公主。可是還沒到三更，阿孃肯定還在睡覺。

縱使心中十分動，但王芝仍舊乖乖地在牀上躺了下來，瓔珞練地替她蓋了一牀薄被，瑪瑙則起身往香爐里加了些安神香，當“伴花眠”的香味開始在內室瀰漫的時候，王芝便悄悄安心了些。

哪怕事隔多年，王芝猶記得這“伴花眠”的味道，這是大食國進貢給大周的名香，原名叫做“薔薇水”那時候剛剛登臨大寶的趙喆還非常信任王家，為了表示對清陽公主的寵愛，直接將那“薔薇水”賜給了她。

據聞，那大食國的薔薇，並不像中土的野薔薇這般，只淺淺小小的一朵，他們的薔薇顏非常的醒目，最漂亮的是一種比大紅還要深的紅，芬芳怡人。

而“薔薇水”就是專由大食國的薔薇花製成，清陽公主非常喜歡。王芝幼年時常常半夜驚醒，但她又不喜歡安神香的味道，為此清陽公主特意讓人在她用的安神香里加了大食國的薔薇香，並且將這安神香取名為“伴花眠”一直用到王芝出閣。但是陸陽卻更喜歡程靜柔所制的一款“玉華香”王芝那時一心一意想做一個賢，再防備不到那對狗男女心裏起了這麼多齷齪的心思，傻乎乎地舍了伴花眠而用了“玉華香”

“伴花眠”的香味濃漸漸濃了起來，王芝復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夜她做了許多夢，好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全都如走馬燈一般在她那小腦袋裏來來去去，等她醒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窗簾，悄悄地灑了進來。

“不是説要去大慈恩寺嗎？你們也不早點叫我，阿孃肯定等急了吧，你們快點幫我梳洗，我好去和阿孃匯和。”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清陽公主了，“以後你們卯正叫我起牀。”瓔珞和瑪瑙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應了，利索地幫王芝穿上了臨睡前早已經準備好的衣裳。

想她王芝沒嫁人那些年，整天除了憨吃哈睡混長膘之外，也沒做過什麼別的事了，難怪丫鬟們吃驚。

王芝已經趿了鞋子，往設在牀後面的屏風那邊淨房去了，走到一半的時候，又特意吩咐瓔珞，“着個人先和阿孃説一聲，我已經起牀了，馬上過去。”早有一個大丫鬟帶着兩個小丫鬟立在那裏，正在提着手往水盆裏放，見了王芝，屈膝淺笑道，“姑娘，水温剛好。”她這屋裏一共有四個二等丫鬟，都是以珠寶命名，除了昨晚上值夜的瓔珞和瑪瑙之外，就是眼前的珊瑚和剛才幫她穿鞋的琥珀了。此時她已經見過了她們四人，心中更加安定，她們都好好的，阿孃肯定也好好的。

王芝挑些青鹽擦了牙，就着小丫鬟捧着的臉盆由珊瑚服侍着洗了手，淨了面，出來坐到了牀頭的妝奩台前，任由琥珀幫她擦了香膏，抹了燕脂，梳了頭，挑了紅珊瑚的頭面要給王芝戴的時候，卻被她制止了，“這東西太重了，就戴個珍珠的髮箍吧，再戴上兩朵宮花，就行了。”琥珀抿着嘴笑着應了。

王芝略一細想便明白過來，她頭上老戴着些貴重的首飾，若是掉了跟着的都要擔干係，出去的時候總是提心吊膽的，她一向又喜歡效仿母親，總想讓自己有一副雍容華貴的樣子，殊不知她現在年紀還小，頭上戴了太多的首飾，本不會有美，只會讓人覺得累贅罷了。

琥珀手腳麻利地照她説的做了，又挑了副珍珠耳環幫她戴好，水銀鏡中便出現一個清清的小姑娘，瓔珞又極有眼地幫她換了雙鑲着蓮米大小珍珠的繡鞋，這才由一羣丫鬟簇擁着去了清陽公主那邊。

王芝過去的，清陽公主正在廊下逗一隻紅綠嘴的鸚鵡説話，那鸚鵡看到王芝的時候，得意地昂了昂頭，一疊聲地嚷道:“小懶蟲，小懶蟲！”清陽公主便瞪了那鸚鵡一眼，“姑娘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覺自然要多一些，你欺負她，小心餓你三天不讓餵食。”她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嚴厲。

偏那鸚鵡卻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只管昂着頭道:“小懶蟲，小懶蟲！”滿院子的僕婦一半變得噤若寒蟬，小心翼翼地注視着清陽公主的臉，另一半僕婦則討好地看了看王芝，祈求她不要太生氣，不然他們可就慘了。

清陽公主下嫁給王惟一之後，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已經被王惟一帶到了袞州，公主府裏也就留了王芝，一向被公主看得和眼珠子一般，自然不願意她被人給怠慢了。

王芝卻不想跟這扁牲畜一般見識，更不想清陽公主為了這點小事生氣，便走上前直接抱住了她的手臂，嬌語道:“它天天關在這籠子裏，連哄阿孃開心都做不到，只會這一句，可不就是隻小懶蟲？”公主府的下人大都是從宮裏帶出來的人，哪有這般不識趣？就算有人故意這般教它，也不可能是他們。

王芝的目光落在清陽公主身側的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身上，那男孩有着吹彈可破的肌膚，長長密密的睫微卷，一雙深邃人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顧盼生輝，偏他神情淡漠而疏離，和王芝記憶中的另一個人重疊在一起，她輕啓朱，試探地問道:“顧鉞？”清陽公主便淡淡地看了那男孩一眼，笑了。

若王芝真的只有十歲，自然不疑有他，但她畢竟不是，心裏便知道母親這是有些不高興，開始懷疑是顧鉞所為了。

王芝模模糊糊想起一件事來。

顧鉞的母親姓向，是王芝的父親的遠房表妹，昔年向家遭逢鉅變，便託了王芝的祖母照顧自己年幼的女兒，向氏自幼和王惟一青梅竹馬，情極好，但彼時趙喆為了拉攏王家，特意將清陽公主下降。如今見向氏的兒子故意取笑自己的女兒，清陽公主如何不惱？

清陽公主沒嫁給王惟一之前，和向氏也曾是極好的朋友，都是因為這一樁婚事，讓原本的閨中友變成了情敵。可王惟一和向氏是青梅竹馬的情分，清陽公主也是成親之後才知道的，但在世人的眼裏，卻擔了搶人未婚夫的名份。她本來就不甚喜歡顧鉞，偏劉太后為了給清陽公主添堵，特意將顧鉞送到公主府來。

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清陽公主能高興才怪。

但王芝卻記得，清陽公主過世的時候，顧向氏卻哭得比旁人都要傷心，就憑這一點，她一定要化解她們之間的矛盾。

猶記得上一世，顧鉞也曾被託付給清陽公主過，但只呆了不到一個月，就從公主府偷偷地跑掉了，偏他又是一個極會惹事的主，竟然一個人偷偷地跑到了山上去，沒想到卻遇上了大蟲，幸虧被人給救了，但清陽公主卻因此被太后給申飭了一頓。

而顧家和向家也慢慢地同公主府生分起來，覺得清陽公主不值得託付，顧鉞後來見了王芝，更是像個鬥雞眼一般，總愛找她的麻煩，偏他背後又有劉太后撐，而那時候阿孃和王家已經遭到了趙喆的猜忌，本拿顧鉞沒辦法。

這一世王芝實在不想將顧鉞給得惹負氣出走，便宜了別人，馬上笑道:“可是嫁給綏州刺史的那位表姑，她現在在京城？”清陽公主一愣，“怎麼突然問起你表姑來？”王芝立時笑了，“她若是在京裏，我就可以看你們打馬球了呢。”清陽公主酷愛打馬球，而她和向氏就是因為打馬球才成了摯好友，現在聽王芝提起馬球，臉就慢慢地緩了下來，顧鉞卻言道:“我阿孃自然是和我阿爹在一起，還有我二弟、三弟、四弟。”顧家可真是人丁興旺，居然有這麼多孩子，但也足以説明，顧焱和向氏的夫情是真的很好。

清陽公主似放下一樁心事一般，一手拉着王芝，一手拉着顧鉞，柔聲道:“走，吃早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