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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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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媽媽遇上這樣的困境,你一定得想辦法借錢,好向銀行還債。可誰會借錢給你?如果你不向子良開口,你有什麼朋友,能輕輕鬆鬆借個千兒八百萬給你應急?

“如果你開口問蘇悦生借錢,你欠他這麼大一個人情,到時候你打算拿什麼去還?嘖嘖,依我看,只有以身相許才能夠了。畢竟,人家是在你們母女倆最走投無路的時候,伸手拉了你一把。”

“蘇悦生不是這樣的人。”我説“我不相信你説的話。”程子慧淡淡地一笑:“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告訴你這件事,其實也沒安好心。”她自己説她自己沒安好心,我倒有點狐疑了,只管瞧着她,她説道:“蘇悦生不是要訂婚了麼?我非常不想讓他訂成這個婚,你到北京去,不管你用什麼手段,阻止他訂婚,餘下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解決,包括你媽媽欠銀行的那些錢。”我詫異極了,程子慧冷笑着説:“你不是不相信這是他設的圈套麼,那麼你也不需要做別的事,你只需要去對他説,讓他別訂婚了,看看他會不會聽你的。如果他真的聽了,你也就猜到到底怎麼回事了吧。”雖然我覺得蘇悦生可能對我有些好,但我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可以讓他悔婚,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説:“太荒謬了,這是不可能的。”程子慧似乎非常不以為然:“你覺得荒謬,你認為蘇悦生不會聽你的?那你就不妨試試看,你要知道他為了這件事情動了多少腦筋,費了多少手段。他對你已經勢在必得,所以只要你對他説,他一定會悔婚的。因為他早就等着你去對他開口了。”我依舊不肯相信,這個邏輯太荒謬了,程子慧説的一切都太荒唐了,我不相信。

“他這次訂婚的對象,是一位門當户對的大**,老實説,我不願意他在婚姻上更添一重助力,所以我才會來告訴你。也許你覺得我説的一切都不可靠,可是利益是可靠的。目前暫時來看,我們有着相同的利益。”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

“你這麼年輕,不知道人心險惡,不願意把他當成壞人,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程子慧站起來“要不,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決定去北京,就給我打電話。我説過,只要你能讓他不訂婚,不管蘇悦生幫不幫你,你媽媽遇上的那些問題,我都可以替你解決。”程子慧離開很久,我仍舊坐在那裏發呆。程子慧説的那些話,我並不相信,可是李志青父女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媽媽,也令我一直存着疑心。若説是為了錢,我媽媽能有多少錢,哪裏值得李家出手。

我越想心裏越害怕,但這種事情,又不能去問任何人,況且我的朋友本來就不多。

我發呆[可能會有歧義,如果表示待了一會兒,一般用待字,所以區分了一下]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收拾東西去醫院。家政阿姨煮了一鍋湯,我送去給媽媽喝。

病房裏有空調,所以不覺得熱。我媽在這裏住了大半個月了,所以我也來得了。還沒進病房,就聽到我媽在裏頭跟人説話。

“錢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怎麼會,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難道我這點信用都沒有?”原來是在跟人講電話,半句一句,斷斷續續地聽在耳朵裏,我媽一邊説一邊放柔了聲音:“沒那回事你別聽人亂講!”她又“呵呵”笑了兩聲,好像在跟誰撒嬌似的,我拿着保温桶站在外頭,卻不由自主覺得難過起來。

以前也見慣了我媽講電話嗲聲嗲氣,有時候放下電話她也罵娘。人在江湖,哪有不應酬的,何況她一個單身女人,長得又不錯,不知道多少人想佔便宜。從前我年紀小,也不覺得,今時今,卻覺得此情此景像一針一樣,在我心上。

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厲聲呵斥我:“不過去北京走一趟,什麼事就沒有了。”

“不管程子慧説的是真是假,她都已經答應,只要蘇悦生不訂婚,所有問題她負責解決。

“試一試又不會死。

“蘇悦生不會聽你的。

“試一試又不會死。”我小小聲對自己説:“試一試又不會死。”是的,就是試一試,成不成,總得試一試,比在這裏坐以待斃,要強得許多。

我在外頭大約待了五分鐘,才下定決心,堆起一臉笑,推開病房門:“媽,我給你送湯來了。還有件事,學校要派我去北京參加青年志願者活動…”我媽聽説學校派我去北京,一點也沒起疑心,問了是有老師帶隊的,反倒替我發愁起來:“我住在醫院裏,誰替你收拾行李。”

“我都多大人了,就收拾個箱子還怕我收不好?再説就去幾天,活動完了就回來。”我胡亂岔開話“媽,我給你帶只烤鴨回來吧,北京烤鴨可好吃了。”

“別亂花錢!”我媽高興似的“大熱天的,帶回來也壞掉了。”

“有真空包裝。”

“那不好吃,反正你別亂花錢,媽不愛吃。”我媽拉着我的手,又摸了摸我的胳膊“都瘦成這樣了,唉,你彆着急了,媽總能想到辦法,你安安心心去北京。媽朋友多,每個朋友幫忙湊一點兒,總能解決問題。”她頓了頓又説“窮家富路,你在外頭別捨不得花錢,一定要吃好了。”我胡亂點着頭,心裏想,不管怎麼樣,我總得試一試。

從醫院出來我就給程子慧打了個電話,我很認真地問她:“你説話算數?”

“當然算數。”程子慧輕輕笑了一聲“再説,你要是不放心,見了蘇悦生,不妨問他借錢嘛,他一定會借給你的。”我冷冷地想,如果真是蘇悦生做出這樣的圈套來,我才不會問他借錢。

夏天的北京比南方要涼快很多,我從網上訂了酒店,從機場出來就直接打車過去,安頓好行李,我就給蘇悦生打電話。

最開始他沒接,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後,突然手機響起來,我一看,正是蘇悦生撥過來的。

我心裏其實七上八下的,鎮定了兩秒鐘,才深了口氣,按了接聽。

“…”我都不知道該説什麼好,蘇悦生也沒有説話,一時我們兩個都在電話兩端沉默,氣氛有點尷尬。最後到底還是他先開口:“有什麼事嗎?”他語氣平淡,聽不出來任何情緒,我心裏直打鼓,下意識地問:“最近還好嗎?”

“還行。”

“能請你吃飯嗎?”我很小心地問。

“不太方便,”他説“我最近幾個月都不會回去。”

“哦…”我呼出一口氣“我在北京。”電話那端有短暫的沉默,我聽到背景聲音隱約似乎是風聲,他一定站在很空曠的地方,過了好一會兒,我又“喂”了一聲,他似乎才回過神來:“你住哪兒?”我把酒店的名字和房間號告訴他,掛斷電話之後我非常緊張,也説不出來為什麼緊張。我並不覺得這件事是蘇悦生做的,更不覺得他真會聽我的話不訂婚,但是,都已經來了,總得見面。

我跑到洗手間去化妝,因為我媽是開美容院的,所以我初中那會兒,就有很多化妝品可以玩,到了高中我已經會練地塗脂抹粉,學校越是止,越是偷偷摸摸在寢室裏替室友們描眉畫目,寧可塗了再洗,也樂此不疲。等真正進了大學,我反倒不怎麼有興趣了。大約是因為我不長青痘,皮膚還好,這年紀塗個口紅,就特別顯眼是打扮過了。

我就對着鏡子塗口紅,一邊塗,一邊就覺得自己手在抖。塗完了又覺得太刻意,匆匆忙忙又洗掉,還是跟平常一樣吧。

我安着自己,又跑去換了一條裙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緊張,只好努力給自己找些事做,轉移注意力。

等我換了好幾條裙子之後,蘇悦生終於來按門鈴了,我從貓眼裏看到是他,於是沉默地打開門。

他並沒有進來,只是在門口站了片刻,問我:“去哪兒吃飯?”

“隨便吧,”我想起來他有次説過最討厭女孩子一提吃飯就説“隨便”於是趕緊補上一句“北京我不。”走出酒店正是黃昏時分,偌大而陌生的城市,高聳林立的樓**,夕陽就夾在樓縫裏,像一枚巨大的鹹蛋黃,徐徐下落。

蘇悦生自己開一部敞篷跑車,我不認得牌子,就覺得線條簡利,漆光鋥亮,一看就很貴的樣子。

路過長安街的時候,正好是降旗儀式,廣場上很多人圍觀,行進的車速又不快,所以我一直偏着腦袋看。天安門都駛過了,我突然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言情小説,於是問蘇悦生:“你敢不敢在長安街上掉頭?”

“長安街上不讓掉頭。”

“他們説在北京混得好不好,就看敢不敢在長安街上掉頭。”

“瞎説。”雖然他還是繃着臉,但有一絲笑意從邊,似乎不知不覺地出來。

那些像膠水一般滲在空氣裏的尷尬終於不見了,他很輕鬆地問我:“來北京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