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十九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我的記憶裏有大段的空白,就像唱片跳了針,或者硬盤有壞區。那一格怎麼也讀不出來,往昔成了茫茫的黑,有很多事都只有模糊的、零碎的片斷。

比如我和程子良到底是怎麼開始往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的關係,我媽媽覺得我還太小,而程子慧更是極力反對。

我和程子良也有吵架的時候,那時候我就一個人跑到河灘上去寫生。我學了好多年的繪畫,我媽剛辦美容院那會兒有了錢,就送我去學跳舞、鋼琴、小提琴等等等等…凡是城裏的孩子會上的培訓班,她都發瘋一樣送我去。

我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繪畫。我喜歡畫畫,真心喜歡,但我媽不讓我學美術專業。她説:“出來只能當老師,還是副課老師,沒前途。”我不喜歡我媽那市儈勁兒,但也不怎麼想學美術專業。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己。

我坐在河灘上,看着太陽一分一分落下去,晚霞的顏絢爛極了,我調了好久的顏料,一筆筆往上刷,在畫畫的時候我什麼都不多想,專心致志,這讓我覺得很愉悦。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呢,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有三三兩兩的人路過,有的停下來看我畫,有的還試圖跟我搭訕,我一概不理會,只自顧自畫自己的,等到太陽落山了,什麼都看不見了。我一抬頭,才發現遠處的堤岸上停着一輛悉的車子。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徑直朝前走,一邊走一邊也不看他,只是説:“你還來找我幹嘛?”他看了我一眼,伸手要幫我拿畫架,我壓就不理他,氣鼓鼓的朝前走,他説:“咱們別為姐姐的事吵架了,她是個病人啊。”我非常非常鬱悶,把畫架往肩上一背,沿着大堤走下去,他不聲不響的跟在我後面,我都走累了,回頭一看他沒有開車而是步行跟着我,更覺得生氣了。

幸好江邊有一家餐館,是前陣子程子良帶我來過的。我順勢拐進去,服務員很熱情:“您好,請問有沒有訂位?”我沒想到還得訂位,怔了一下正打算掉頭走,忽然聽到有人説:“她是和我一起來的。”我一回頭,看見我曾經救過的那個人。

上次搭完他的車之後,我一直沒有見過他了。但我還記得他,因為像他這樣的人,太令人難忘了。我正打算跟他説話,忽然他側了側臉,看到了程子良。

程子良也看到他了,很意外似的叫他的名字:“蘇悦生。”我這時候才知道原來他的名字叫蘇悦生。

程子良看了看我,問蘇悦生:“你們認識嗎?”蘇悦生看了我一眼,立刻撇得一乾二淨:“不認識,不過看你在後頭,所以跟你開個玩笑。”蘇悦生和程子良很,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吃的晚飯,吃的是江魚,非常鮮美,但只聽見他們兩個人説話,我沉默寡言,只是不停的吃。

吃完飯程子良要先去大堤上開車,我和蘇悦生在餐廳裏等他。程子良走後沒多大一會兒,蘇悦生就衝我一笑,他笑起來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他説:“怎麼,不怕程子慧再潑你一杯咖啡啊?”我嚇了一跳,愣愣的看着他。

他點了一支煙,慢條斯理的説:“上次在會所,我一進門就看到她拿咖啡潑你,當時我就在想,這小姑娘幹嘛了,惹得程子慧都快發狂了,嘖嘖,真了不起。原來是因為程子良。”我像只呆頭鵝一樣,只會呆呆看着他了,過了半晌我才説:“原來你看見了。”

“何止看見了,當時你哭哭啼啼跑到洗手間去了,我想你的衣服可全完啦,還怎麼出來見人。正好,我車上有一條裙子,原本是打算送人的,正好拿進來就讓人送去給你了。”他上下打量我一眼,説:“沒想到你穿那裙子,還合適。”那時候我怎麼想來着,哦,送我裙子的一定是位蓋世英雄。現在我知道不是蓋世英雄了,而是蘇悦生。

我十分尷尬的説:“謝謝。”

“不謝!程子慧不高興的事,我可高興幹了。再説行一善是有好處的,後來你不就救了我麼?”我沒有跟蘇悦生這樣的人打道的經驗,只好沒話找話:“你和程子良是同學嗎?”蘇悦生又是一笑,他的笑怎麼形容呢?反正令我覺得心裏發虛。

他説:“我們是親戚,姻親。”我不好意思繼續追問,只好訕訕的坐在那裏。蘇悦生也不再跟我説話,他起煙來飛快,一支接一支,我都被嗆得快咳嗽了,只好勉強忍住。

回去的車上,我終於忍不住向程子良問起蘇悦生,程子良説:“蘇悦生是我姐姐的繼子。”繼子?我腦子裏還沒轉過彎來。

“我姐姐嫁給蘇嘯林,蘇悦生是蘇嘯林和已故原配的兒子。”噢!我終於明白了。

程子良説:“他是有名的混世魔王,唉,我姐姐不知道吃過他多少虧,就是因為他不喜歡我姐姐。”我其實也不喜歡程子慧,女人之間的友情和敵意,都來得那麼直覺,程子慧特別不喜歡我,還那樣對待我,怎麼可能指望我喜歡程子慧呢。

程子良永遠覺得姐姐是病人,應該體諒。但誰又來體諒我呢。

再這麼下去,我也會得抑鬱症吧。

十八歲的天空再抑鬱也不會永遠陰雲密佈,東邊出西邊雨,吵架的時候賭氣,和好的時候又覺得萬分甜。我和程子良的往還是持續了下來,直到程子慧開始找我媽的麻煩。

我媽那時候雖然生意做得很大,人脈關係也有不少,但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蘇家的權勢。只是我媽怕我煩惱,一個字也不對我説。直到有一天我偶爾從學校回家,她篷頭垢面的在卧室睡覺,我去叫她,這才發現她臉都是腫的。

我嚇了一跳,連忙搖醒她,她打了個呵欠,看到是我,摸了摸我的胳膊,問:“乖女,是不是穿少了,外頭那麼冷。”

“媽你怎麼了?”才晚上七點多鐘,她居然在家睡覺,往常這時候她一定會在美容院忙得不可開,要麼就是有應酬還沒有回家。

“覺得累,就回來躺躺。”我覺得很擔心:“去醫院吧,你臉都腫了。”我媽這才摸了摸臉,説:“就是睡多了。”她爬起來梳頭洗臉,我覺得她神不好,以為她是病了不舒服,就一直催她去醫院。過了陣子我才知道,我媽倒不是病了,而是讓程子慧給折騰的。

我媽那會兒在城裏頭也算小有名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可這次黑白兩道都找她麻煩。一個客人在她店裏做光美容,結果整張臉又紅又腫,不停的皮,客人到工商局投訴,我媽的美容院立刻被查封,我媽還被人堵在後巷打了一頓,整個臉都打腫了。

我媽起初以為這事是意外,因為光美容做了很多,大部分客人都反應好,偶爾有客人説過,去醫院拿點藥膏也就沒事了。這次的事鬧得這麼大,我媽託人去工商局説情,願意賠客人錢,一個人才偷偷告訴她,這不是錢的事,是有人故意找她麻煩。那個所謂過的客人,就是找來的托兒。

我無意間聽到我媽打電話才知道這事,但那時候我年紀小,想來想去想不出任何辦法幫她,我還不能對程子良説,我心裏很明白,如果跟程子良説了,她姐姐沒準會鬧得更不可開

那時候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蘇悦生,那句話怎麼説的來着,一個幫助過你的人,一定還會願意幫助你的。而且蘇悦生跟程子慧關係那麼不好,連程子良都説蘇悦生是混世魔王,他一定有辦法對付程子慧的。

那時候我年輕衝動,思慮不周,熱血上頭就偷偷翻了程子良的手機,找到蘇悦生的電話號碼,悄悄記下來,然後第二天打給蘇悦生約他見面。

他雖然意外,但也沒拒絕:“那你過來吧,我在鑽石豪門。”鑽石豪門那時候特別有名,是本地最著名的銷金窟,各種小道消息將它傳得可神秘了,什麼有俄羅斯美女跳鋼管舞啦,什麼有無上裝女郎陪酒啦…我一次都沒有去過那種地方,心裏頭還有點惴惴。

正猶豫的時候,蘇悦生在電話那端輕輕的笑:“怎麼,不敢來啊?”敢!有什麼不敢!我被將了,拼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不就是個夜總會,蘇悦生還敢吃了我不成?

我拎着包就直奔鑽石豪門,那個大門特別特別氣派,門口就站着齊刷刷一排美女,我還沒闖進去呢,就被客氣的攔住了,等問明白我是來找蘇悦生的,她那張臉就笑得更好看了:“蘇先生在樓上包廂,我帶您去。”鑽石豪門的走廊全是玻璃鏡子,上頭還鑲滿了無數一顆顆鑽石型的玻璃,一走進去四面八方都是人影,簡直晃得人眼暈。若不是有賓引路,我還真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笑盈盈帶着我左一轉右一轉,走了也不知多遠,最後推開兩扇氣派的門,音樂聲和着脂粉香氣幾乎是“嘭”得砸在人臉上,我定了定神,這才看清楚偌大的包廂,裏面有不少人。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玩牌,還有人在喝酒。太多人了,我都找不到蘇悦生在哪兒,最後還是蘇悦生先看到了我,讓人帶我過去。

我走到跟前才看到他整個人陷在巨大的絲絨沙發裏,長腿擱在茶几上,似乎很愜意的樣子。

音樂太吵,我提高了聲音:“蘇先生,有件事想跟你聊聊。”蘇悦生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誰拍了拍巴掌,所有人幾乎立刻放下手頭的事,魚貫而去,整個包廂頓時只餘我們兩個人,連音響都關掉,地下掉針都能聽見。

我定了定神,把事情約略講了講,蘇悦生倒未置可否,他問我:“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你不是討厭程子慧嗎?”

“那也得有讓我出手的理由啊。”蘇悦生笑得還是那樣深不可測:“我這個人最討厭白乾活了。”我不敢説我出錢,怕他翻臉拿酒潑我,蘇家人什麼都不缺,更別説錢了。

我鼓起勇氣問:“那你想要什麼報酬?”他又笑得出整齊的白牙,我突然聯想起在水族館看到的鯊魚,游水的時候它們優雅極了,可是一旦開始餵食,水花四濺,所有魚都逃不被它們噬的命運,水中鋒利的牙齒令人不寒而慄。

他反問我:“你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