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苦水苦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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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映入肖楠眼裏就是那兩個瓶底厚度的眼鏡片,黑的眼鏡框還是上個世紀的產品。這不就是剛才在人羣裏説話文縐縐的那位嗎?
“是老太爺光臨寒舍,快請進。”何老師側身,進肖楠走進院子。
“何老師到底是文化人,就別這麼稱呼我了,真的有些不適應。”肖楠往裏面走着,回身跟何老師商量着。
“您高抬我了,再怎麼説,我也姓何,也是何老祖的後人,這是萬難改變的事實。其實,這個稱呼,叫的時間長了,您也就習慣了,就跟您的名字一樣。”何老師説得也有道理。看來,今後他肖楠要適應很多人的這種叫法。一想着,自己剛剛二十五歲,就被別人叫出耄耋老人的稱呼,既好笑又覺得無奈。
進到屋裏,何老師的愛人正在忙乎着晚飯,熱氣升騰的廚房被水霧氣籠罩,昏黃的燈光,是這裏唯一的亮點。
在何老師的介紹下,肖楠跟她打了個招呼,隨後被讓進裏屋。
同樣的簡樸,卻是相同的整潔。家裏擺設都不如何天德家,算不上一貧如洗,但也説不上好到哪裏去,許多家用都是上世紀的產品,連一件現代化的產物都很難找到。
“寒舍家徒四壁,讓您見笑了。”何老師讓着肖楠坐在他家炕上,拿過煙盒子,裏面是旱煙煙絲,手裏捲了一支遞給肖楠道:“家裏只有這個,不知道您不得慣?”
“我試試。”肖楠接過來,舌頭尖着煙紙,手一擼,形成一包裹嚴實的煙捲。着何老師打火機的火苗,深深了一口,頓時咳嗽連天。這煙也太有勁了。
“呵呵,我就説您不慣。”何老師笑着自己也捲了一支,舌尖住收尾,放在嘴裏轉了一圈,然後點燃,噴出一大團煙霧,隨即問道:“您此時登門,不知道所為何事?”肖楠只了一口旱煙,由於太嗆嗓子,也不好意思扔掉,只好手拿着,跟何老師説着話。
“我是來找何歡的。不知道她來沒來你這裏。”
“你們…認識?”何老師一陣疑惑的問。
“噢,是這樣。她父親去世之後,她逃到城裏打工,偏巧讓我遇到,就跟一名女警察共同收留了她,並送她去騰飛私立學校繼續學業,因為她父親生前,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知道他最大的心願是希望女兒有出息。可是這女孩子,今天中午竟然撒謊離開學校,老師很着急,給我打了電話,詢問她的去向。我聽説,這幾天裏是她父親的祭拜,想着她可能偷回村裏。而且,何老師一直對這孩子經常幫助,猜想着會不會找你,這才登門造訪,實在是唐突,萬望何老師見諒。”肖楠一口氣説了一大段話,解釋了來意。
“原來是這樣。”何老師微微點頭,並衝着外屋喊:“老婆,去那屋把何歡叫出來吧。”並跟肖楠解釋説:“這孩子説得可不是這麼一回事,説她在學校受盡欺負,又沒有人關心和疼愛,實在適應不了,才偷着跑回來的。”很快,何老師愛人拉着何歡走了進來。小姑娘有子沒見,小臉蛋吃得胖乎乎的,臉紅潤,穿得也都是名牌衣褲,只有兩個大辮子依舊着原來的本。渾身透着招人喜愛,除了撅嘴,眼睛瞪着肖楠,一切都好。
“何歡,你又撒謊不辭而別,知不知道我、你盧姐姐還有年老師,都急得不行,年老師明天還要來這裏找你呢!”肖楠裝成生氣的樣子,怪嗔的瞅着何歡那一點也不知慚愧的小模樣。
“又不是我讓你們着急的。而且肖大哥整天對我不管不問,只負責把我送到學校,多少天看不見你人影。也不關心人家在學校過得開不開心,他們背地裏喊我鄉巴佬,往我住的牀上放死老鼠,有意碰翻我裝飯的飯盒,所有這些冤屈,你們沒有一個人肯幫我,只知道忙於工作,都把我忘記了呢!”説着話,何歡那説靈閃媚動的大眼睛裏,泛起了淚花。何老師愛人趕緊拿着巾,幫她擦拭。
這些話,句句如針頭扎心,説得肖楠一時語,都不知道咋回答才好。的的確確,最近這一陣子,瑣事纏身,忽略和冷落了這個沒爹沒孃的苦孩子,他也很自責。
“何歡,你有委屈可以找你們老師投訴。肖鎮長公務繁忙,就不要給他添亂好不好。”何老師看不過去,也幫腔説了何歡兩句。
“算啦,孩子嘛!也有她的苦衷。”肖楠理解的寬何老師,之後,對何歡説:“這幾天恐怕是你父親的拜祭,你就在這裏祭拜之後,再回學校吧。而且以後,我儘量出時間,跟盧姐姐我們倆輪去學校看你。還有同學欺負你的事,我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怎個解決法,告訴年老師我可不答應,回頭只會招致他們更猛烈的報復!這些人渣都是官二代富二代的,壞心眼子多得是,就是拿錢都能把人砸死。”何老師聽完何歡的話,竟然唉聲嘆氣起來。對於何歡所受的委屈,他實在有心無力,也是氣恨以及。
“放心吧。我自有辦法,相信我。”肖楠的回答,似乎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陰晴不定,但是變臉也快,聽到肖楠會出面幫助擺平,剛才還梨花帶雨的小妮子,瞬間多雲轉晴,臉上笑得桃花燦爛,乖巧的跑到肖楠身前,拽着他的胳膊,還勾出小手指頭説:“你要説話算話,咱倆得拉鈎。”
“好,大哥哥説話算話。”肖楠也是孩子般伸出小手指,跟何歡小手勾在一起,訂立下盟約。
解決完何歡的事情,何老師家也要開了晚飯。這兩口子無論如何也要留肖楠吃飯,並且,何老師還實心實意的從衣櫃裏拿出個上了鎖的小木匣,打開掏出幾張十元鈔票,説什麼也要去給肖楠買酒菜,好好喝一頓,聊聊天,都是關於下何家村未來發展的藍圖。
要不是何天德家裏也準備了晚飯,肖楠真會留下來,好好聽聽何老師這位文化人對於下何家村的獨特想法。
肖楠好歹婉拒了何老師兩口子的心意,臨出門前,在何老師家炕邊的席子裏,偷偷了三百元錢。雖然不多,希望也是有所幫助吧。況且,何歡還要在這裏打擾幾天,他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只是,肖楠的兜裏錢也不多,給了何天德之後,所剩無幾。
出了屋門,到了院子裏。肖楠忽然想起一事,就問何老師:“你先前不是在鎮綜合學校當老師的嗎,怎麼聽説你辭職了。”也許是觸動何老師的傷心之處,他嘆了口氣,只説一句:“唉!一言難盡。”還是他愛人心直口快,憤憤不平道:“俺家老何人老實,幹工作兢兢業業,就是因為上面沒人,至今還是民辦教師。後來,張校長慧眼看中他,破例調他去了鎮綜合學校初中部教語文。可誰知,那個何傳冬捐建了學校大樓,非要安他的堂弟何傳功入校。因為一個蘿蔔一個坑,有人上來,就得有人下去。全校教師,只有老何一個人是民辦教師,不在編制。但是張校長又看中老何的教學水平,只得拖着這事,一直沒辦。咱也不是那種厚臉皮的人,老何一想,與其讓張校長為難,莫不如自己主動點,這才辭職回家務農的。”肖楠聽懂了,敢情是何傳功那個人渣,頂了何老師的缺兒,既然他分管教育口,這事就不能幹瞅着。
“何傳功已經主動辭職,我明天就跟張校長説一聲,讓你身復原職。至於民辦轉公辦的問題,我會想辦法的。”何老師一聽,高興得只會“這,這”的,都不知道説啥才好了。還是他愛人反應快,雙手緊緊握住肖楠的手,的説:“肖鎮長,這讓我們兩口子説啥好呢!實不相瞞,原來老何在學校還有一千多塊錢的收入,供我們家上大學的孩子還算勉強。可自從他失去這份工作之後,我們兩口子起早貪黑的忙乎地裏那點莊稼,還是湊不夠孩子的生活費。親戚朋友都借遍了,欠下一萬多的外債。孩子知道後,秋季開學之前,都不想念了,非要輟學回家幫着幹活還債,是我們兩口子好説歹説,才把他哄走的。”説着,女人抬起袖口,抹起了眼淚。
“你真是的,跟老太爺説這個幹啥。”何老師反應過味,象徵地怪罪着自己的女人。其實,他心裏的苦水也不少,只是礙於男的尊嚴和麪子,沒説而已。
肖楠安了幾句,多的也沒説。這一天的下何家村之行,他的觸頗深,也長了見識。想不到,在經濟發達的今天,還有一羣生活如此之苦的最底層的弱勢羣體。
他原來以為,自己算是最苦命的人,打小沒了父母,姐姐又扔下他,人無蹤影。可是跟這些人比起來,他的那點小苦楚只能算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