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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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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搭得倉促,中心隨手壘起一圈石頭,堆上炭柴,就算是火塘了。白石環山內本來有沸泉彙集成溪,地氣温熱,只是這帳篷臨近環山出口,離硝河又有一兩裏地,還是得仰仗火塘取暖。地上堆了乾草,傷兵們就歪歪倒倒地蜷在穗葉裏睡了,也有人靠着帳壁,用鐵盔遮了臉,不管自己滿肩的血,輕輕打着鼾。

單薄的門幃被人拱開了,兩名新來的傷兵被架了進來,一個渾身是血,另一個只剩獨腿。派去襲擾左菩敦部大隊的幾支騎隊行動極快,一擊即退,帶走的傷兵有限,至今兩三天了,還時常有負傷掉隊的人零星迴到白石,被人抬進傷兵帳篷。

架人進來的騎兵們把那兩人身子擺平,抓了一把草,捂在斷腿的傷口上,拍拍手便走。

“喂!合薩怎麼還不來!老子的手都快爛成泥了!”帳篷深處,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兇狠地叫喊。

騎兵已經走到帳外,這時候又伸回一個腦袋來:“嚷嚷什麼!傷兵又不只你一個,百來號人呢,合薩才幾個?你們這帳篷都是皮傷,夠好的了,人家帳篷多得是肚破腸的。等着!”那人破口罵娘,擲過來一張破盾,差點砸在騎兵額頭上。騎兵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新來的人血糊了滿臉,在草堆中靜躺了片刻,才呼出一口長氣,支撐着坐了起來,去看與他一同被送來的那個斷腿。斷腿還小,上有點絨,年輕得恐怕連女人滋味都沒嘗過,臉上蒙着一層髒污,還有亂七八糟的淚痕。

帳篷深處的人忽然説話了:“你小子又是最後一個到的。”染血的人笑了,出一排血淋淋的牙,拍了拍斷腿的臉蛋:“沒辦法,路上撿了這麼個小傢伙。”斷腿被他拍醒了,神志昏蒙地眨了眨兩眼。他的眼睛像個女孩子,是水汪汪的藍灰:“…到了?”血人又拍拍他,笑道:“小子,咱們到家啦。”斷腿也咧嘴笑了,眉頭仍然因疼痛而糾結:“…差點就回不來了…多虧你拉我一把。”

“別客氣。要不是外頭崗哨認得你的臉,咱們還進不來呢。”血人起身,瘸着腿走到屋角,從水桶裏舀起水,就着木瓢猛喝一氣,又走回來遞了一瓢給斷腿“來,喝口水。”他體貼地把斷腿扶起,讓他倚着一個坐在帳壁下睡的人。

斷腿費力地啜飲兩口,舒暢而虛弱地啊了一聲,又問:“那些…左菩敦人呢?”血人蹲在面前看他喝,一張結滿血痂的臉上,只有口鼻處被剛才喝的水洗淨了,這讓他的笑容分外醒目。

“別怕,咱們幹得夠漂亮,他們早被甩掉啦。”斷腿忽然把臉從木瓢裏抬了起來,神驚恐,人也緊縮起來,彷彿恨不能把自己收束成細長的一條。他慢慢地轉頭去看身旁那個睡的士兵:“他身上…好冷。”帳篷深處那個魯的聲音懶洋洋地説:“廢話,他死啦。”

“他也是…”斷腿膽怯地看向另一側身邊的人,像是要哭了。

帳篷深處的人哈哈地笑,那聲音是野蠻且快活的:“別嫌人家,一會兒你比他們還涼呢。”不止他一個人在笑,帳篷裏四處都有人在笑,那些原本昏的、呻的、沉睡的人裏,有好一些都在笑。

“你們…”斷腿環顧四周,剛要氣大喊,血人的血手爬上了斷腿的下巴,喀喇地扭向一邊,把他年輕的脖頸扭斷了。

“唉,好啦,現在只剩自己人了。”帳頂的煙口開着,漏下正午的光,那個聲音的主人從陰影裏走到亮處,解下手上浸透了血膿的包紮物,把那團破布條和一小條爛腐羊隨手丟開“臭死了,我都怕真的把手漚爛了。”那串輕淺的鼾聲還在單調地響着。

“醒醒!”那人用剛解放出來的手去拍睡的人,卻被打落。

年輕男人不再打鼾了,他皺着眉拿掉蓋臉的舊頭盔,金髮如同盛夏陽光,晃得人眼前一陣明朗。

“你,洗洗手去。”奪洛説“大夥兒都起來吧。”草堆裏的傷兵慢慢爬起來二十多個,剩下的一半卻都還無聲無息。有個黃頭髮的傢伙是從角落的人叢裏鑽出來的,他費了好大的勁,推開幾具毫無生氣的身體,那些人的臉翻了過來,無聲地張着青白的嘴

“接下來怎麼辦?”臭手剛要把手伸進盛水的木桶,旁邊有人眼疾手快抓住了他。

“媽的,還要在這帳篷裏呆大半夜呢,別得大夥兒都沒水喝。用瓢子不會啊!”

“行行行,瓢子就瓢子。”臭手了一瓢水,澆在手上,帳篷裏猛然騰起一股惡臭。

門帷外有個年輕的聲音説:“巴庫,這個帳篷裏頭恐怕傷口潰爛的人多,你去馬鞍袋裏多拿些松烏膏來。”奪洛掃了眾人一眼,血人早已輕巧地閃身站到門帷旁,餘下的都備好了刀。來人一腳踏進帳篷,就被血人一把勒在喉間,拽到一旁,黃頭髮天衣無縫地將門帷立刻合上,外頭即便有人,也絲毫覺不出異樣。

臭手放下水瓢站了起來,嬉皮笑臉:“這合薩可來得真慢啊,我的手都自己癒合了噯。”來人身材魁梧,手裏卻只提着藥袋與一大捆乾淨繃帶布料,並無武器,見帳篷裏一圈彎刀指着自己,臉不免發白。

外頭有個清脆的孩童聲音一路喊着跑了過來:“大師哥!松烏膏用完了,我給你拿了火芒粉來!”年輕的合薩急忙高喊:“巴庫別進來!”

“啊?為什麼啊?”巴庫停在帳門口,每個人都看得見他映在布門幃上的小身影。

奪洛走到合薩跟前,手裏的刀隔着門幃直直指向巴庫,只要發力一撅,孩子必然凶多吉少。他附在合薩耳邊,悄聲説:“寒熱病。”合薩眼中神搖擺了一瞬,終於屈服:“帳篷裏有個寒熱病人,叫大家都走遠點,我不出來,你們就別進來!”

“叫他把火芒粉留下。”奪洛低語。

合薩狠狠瞪着他,不肯説話,奪洛揚起眉,輕振手中彎刀,輕薄刃尖在空氣中發出犀利的嗡鳴,如同蟲翅急速翕動。

巴庫渾然不知自己處境多麼兇險,又在帳外喊:“那你怎麼辦?”年輕人咬着牙説:“我沒事,不用怕。藥放在門口,你快走吧。”巴庫答應了,放下藥袋便飛快跑開,一面叫嚷:“我一會兒來給你送吃的!一定來!”血人把合薩拽到帳篷中間,用他自己帶來的乾淨繃帶捆了起來,從靴尖到上臂,纏成一條結繭的蟲子模樣,黃頭髮的刀尖始終不輕不重地壓在合薩的喉結上。

奪洛盤膝在合薩面前坐了下來:“請問先生大名?”合薩扭開頭不理睬他,但臭手把手伸到他鼻子前,得他又轉了回來。

“您的大名?”奪洛又問了一次,神和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