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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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哪兒去?”雷鐸修格看來沒有解開繩套的意思。
米夏回頭哀求地望着桑茉,她終於搖了搖頭,下馬來替他鬆綁。
“世子殿下是千金之軀,怎麼可以不帶從人,隨意行動?”
“我,我就想看看那個左菩敦斥候,就是他前晚抓到的那個。”米夏悄悄指了一下雷鐸修格。
桑茉微微一笑:“那人又沒多長一雙眼睛耳朵,看他幹嗎?”
“怎麼沒有?大家都説,那個斥候藏身在草叢裏就像一條影子,好像渾身上下都長滿眼睛和鼻子,誰也逮不着他啊。”米夏睜大了眼睛“巴庫説,那人的耳朵大得像翅膀一樣,聽得見十里外的耗子咳嗽呢!”這回是雷鐸修格忍不住笑了“我看你的耳朵才大得像翅膀一樣。你真的要去看他?不怕嗎?他很兇的。”
“不怕!”米夏攥緊拳頭。
“行,我要留在這兒,讓桑茉帶你去看那傢伙吧。”金眼睛的手説。
米夏呆呆地問:“你留在這兒做什麼?”
“等他們。”雷鐸修格用馬鞭指指東南。米夏不安地想到翟朱的話,那團小小煙塵裏可有十幾萬人啊。
“沒事的。他們不跟上來,咱們還得找他們去。”年輕人笑了,伸手撫摸背後的角弓,握手的望把木上新纏了閃亮的淡青絲線。
“世子,我們走吧。”桑茉把米夏抱上鞍前,急急地打馬就要走,羊羣卻像是河面上遍佈的浮冰,密密麻麻擋住他們的去路。米夏回頭看雷鐸修格,他還站在那兒,臉全被風巾擋着,但米夏覺得那雙深邃的金眼是在望着這邊。沙粒撲在他的皮甲與榆木銅皮盾上,那聲音像是下着細密的雨。
遠處有人喊雷鐸修格的名字,那是幾十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戰士,他們停在路邊等待集結,個個裝束整齊,手裏的騎槍如同一片筆直的林木。米夏在過來的路上見過好幾支這樣的騎隊在路邊待命,每隊最多三百人,四分之一是弓手,餘下的都是快馬騎兵。他們要留下來埋伏在大隊路線的南北,只等尾隨其後的左菩敦人追上來,便發起偷襲。
騎隊的影子在滾滾煙塵中遠去,米夏依依不捨地回頭看着,嘆了口氣,又是豔羨又是擔憂。桑茉卻置若罔聞,只顧望着前方,靈巧地策馬在羊羣中穿行。
“桑茉老師,你幾歲啦?”
“十七。”
“那,雷鐸修格幾歲啦?”那對鴿灰的眼睛終於正眼瞧他了:“十七啊。”米夏伸長了手,擦掉她下睫攔住的那顆眼淚:“那你們明年就好成親啦。”一縷被剪短過的淡青發絲從桑茉的風巾裏掉了出來,她把它攏回耳後,紅着鼻子勉強一笑:“嗯。”車馬與牛羊混雜成嘈雜的長河,隊伍鬆散逶迤,首尾之間拉開十多里地,近尾處有六七十個輕甲騎手圍成圓陣,隨大隊一同前進。
桑茉馳近圓陣時,刻意放慢了速度,米夏在她懷裏伸着脖子張望,發覺那麼多快馬利刃的騎手,拱衞的竟只是一輛破破爛爛的乾草車。
一名壯年騎手隊
了上來,米夏認出他是格連帕,父汗的近衞頭領之一。
桑茉悄聲説:“世子想看看那個人。”格連帕的眉頭擰了一下,沒説什麼,只是跳下馬背,將米夏從桑茉馬上抱下。
“把我放下,我自己走!”米夏掙扎着從格連帕手臂中鑽出來,跳下地就往圓陣的方向跑。
騎手們把圓陣拉得很大,彷彿在戒備着空曠圈子裏那輛孤零零的馬車。可那馬車看起來再尋常不過。車板子上乾草垛得滿滿的,好像隨時要把上頭捆紮的油布崩開,拉車的是兩匹步履輕快的健壯挽馬,趕車的人米夏見過,是一個夏天在鼠眼山放牧的老頭兒。
那個厲害的斥候在哪兒?米夏忍不住回頭疑惑地看了桑茉一眼,桑茉衝他點點頭,示意他再往前走。
這個圓陣靜得讓人害怕。外頭馬嘶羊喚,衞士們卻緊閉雙,沒有一句
談,趕車的老頭也不呵斥牲口,只是默默用棘柳條輕拍着馬頸。米夏不知他們是啞了還是怎麼的,他呆呆站在原地環顧四周,圓陣仍在一刻不停地向前移動,馬車也就顛簸着遠遠駛過米夏面前,讓他看見了追在乾草車後頭的那個男人。
男人矮墩墩、髒兮兮的,遍身都是塵土,像顆從油鍋裏滾到地上的山芋蛋子。他滑稽地瘸拐着小跑,一條五尺長的繩索將他的雙腕在身前捆死,拴在後轅上,若是他跟不上車速,便會被拽倒,活活拖曳至死。
不會吧?這到底是個廚子還是個斥候啊?米夏藏不住心中的失望。
他渾身上下沒有什麼多餘的眼睛鼻子,長得也一點都不威風,腦袋幾乎全禿了,從背後看去只有一圈稀疏朦朧的紅繞着腦袋,活像羽族女孩兒喜歡戴的那種花冠,耳朵倒是真大,垂頭喪氣地耷拉着,好像上了年紀的牧犬。
衞士打了兩聲響鞭示意,趕車的老頭勒住了馬,圓陣隨之停住。老頭拿了個木桶,去打水飲馬,衞士們將長騎槍橫在鞍前,策馬向圓心收束,直到自己的槍尖與下一個人的槍尾之間只餘一拳之寬,再靈巧的騎手也鑽不過這道長槍所結的屏障。
米夏本以為那人被蒙了雙眼,準會一頭撞上草垛,可他只是顫抖着朝前衝了兩步,跪倒在地上息,兩膝在塵土中拖出赭紅痕跡。原來那人周身的髒污下,都是新舊
疊的傷,竟找不出巴掌大的好皮。他赤着腳,兩隻腳掌和一雙膝蓋上都有裹傷的布條,浸透了血和泥,成了漆黑的顏
。
米夏剛要失聲驚呼,格連帕的大手立刻輕輕掩住了他的嘴,示意他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