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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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意外,下意識地想反對,嘴巴剛張開,他身影已經消失客廳大門外,無奈只好閉上了嘴巴。
樓上一片狼藉,原本雕了花卉浮紋走廊牆壁和天花板到處是煙燻過痕跡,地上汪澤一片,我房間是被燒得面目全非,箱櫃裏原本嶄許多香被和四季衣裳結成了團,還能看到嫋嫋餘煙冒,首飾盒裏簪環鏈鐲不是被燒化變型,就是燻成漆黑一片。
福媽極是心疼,指揮着傭人收拾,努力想中間扒拉出她認為還能用東西。見我過來,急忙推我出去,説裏面髒。我問了幾句,終於有些明白樓少白為什麼會這麼就回來緣故了。原來火勢越來越大,家裏幾個人控制不住,打電話給了消防局,拉來了全城水車,這才好不容易給撲滅。樓少白從教堂離開後,本來大概也沒想着回來,估計是消防局人為了邀功通知他,他聞訊這才急匆匆趕回來吧?
我放了這把火,燒光了池小姐嫁妝,結果卻是徒勞無功,心裏也有點後悔。通地七本來已經近眼前了,卻又突然這樣斷了線索。我知道樓少白會繼續打探,並且到了後一定會找到他。但是我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能偷偷溜走。這個世代不比我悉一百年後,完全靠我自己力量,想打聽到通地七,完全就是大海撈針,我只能選擇繼續留樓少白身邊。
我心情有些低落,到了傍晚時候,想起樓少白説過話,就叫福媽給我梳下頭。
福媽給我盤了個蝴蝶髻,壓腦後,用兩面鏡子照給我看,十分漂亮。等知道樓少白要帶我出去事情,一下急得團團轉:“小姐,這可怎麼辦?你身上這衣服不能見客啊,全身也沒一件首飾,就只剩幾雙鞋了。就這樣出去了,姑爺會嫌你給他丟臉。”我衣服都被燒光了,只剩昨天換下來洗一套家常天青襖裙,還保留了些晚清傳統樣式,很是寬鬆,穿了比旗袍來得舒服,所以被關家裏幾天,我穿都是這樣樣式衣服。現沒得選擇,自然就換了這件。
我安她幾句,聽見外面傳來汽車按喇叭聲音,起身出去了。
樓少白一身戎裝,很是神。他果然對我這身裝扮極是不滿,遠遠我就看見他眉頭又皺了下。
“衣服首飾都燒光了,只能這樣。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管我。真,樓上房間不能睡了,我跟福媽暫時先睡一起也可以…”我看見他皺眉就心煩,乾脆站住了腳。
他不語,自己上車了。一邊衞兵急忙跑了過來打開後車門,朝我敬禮,我只好彎上去了。
他帶我去了一家裁縫鋪子。老闆青緞瓜皮帽、長衫馬褂,跟樓少白似乎很,一見到他就急忙了出來,連聲告罪:“少帥是要幫鍾小姐取衣嗎?哎呀實對不起,鍾小姐前天才下訂,時間倉促還沒做好。等好了我親自送上門,哪裏要勞動少帥您過來取…”等看到隨他進來我,上下打量了下,小心問道,“這位小姐是…”
“我夫人。你這裏有成衣吧?”樓少白一笑。
老闆一怔,臉上立刻堆出了笑,點頭哈地到了我面前,“樓夫人,小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得罪。不是小誇口,老京城大上海出什麼款式,我這裏立馬就有。小前幾天剛看了報,知道夫人是池家小姐,和少帥那是珠聯璧合天作之美,正天天墊着腳尖等夫人上門呢,沒成想就盼到了…”他一邊説,一邊急急地把我引到了一排成衣前。
生意人嘴巴會説,我也只笑而不語。只是對他剛才口中提到那個鍾小姐又多了些認知。
我隱隱有種覺,這個鍾小姐十有**就是半夜打電話過來那年輕女人。看起來樓少白對她還寵愛。不但婚夜為了她丟下子,照這裁縫鋪老闆口氣,他以前應該還時常陪她來過這裏。
樓少白親自上陣,挑了件玳瑁紅緞地起玫瑰暗紋旗袍。我無可無不可地接了過來,到裏面衣室裏換上。
罩對現代女人來説是必不可少貼身伴侶,但這裏,差不多要到二十年代末期才會普及開來。我剛到時,怕福媽她們發現我身上怪異內衣褲,偷偷了扔掉。現女人都仍要用束帕束,或者時髦些,就用一種類似於小馬甲似短小內衣,前片上綴了一批密紐,使用時將-緊緊扣住。我戴了一天,實是被勒得透不出氣,加上身上穿那種襖裙還算厚實,又寬大,乾脆就沒穿了。現換上顯身材旗袍,落地鏡中看見自己前就像放鬆彈簧似鼓凸了出來,因為面料柔軟關係,甚至凸點了,很是扎眼。
我有點猶豫,衣室磨蹭了一會,外面樓少白大概等得有些不耐煩,竟然開了門簾探頭進來,有些不道:“磨磨蹭蹭你幹什麼…”他説了一半就住嘴了,眼睛落到我口,頓了一下,扯回了門簾,沒一會,又遞來了件黑天鵝絨起絲蕾花邊短披風。我接了過來披上,繫好領口帶子,對着鏡子照了下,遮得嚴嚴實實了。
大概是經常和女人打道緣故,我承認他眼光還是不錯。這款玳瑁紅袍配上黑短披風,襯得我既年輕俏皮又不失莊重。我一出來,不止他看起來眼睛一亮,裁縫鋪老闆是讚不絕口,把我誇得天上地下少有。
“夫人這樣出去,就是給我這鋪子打活招牌,往我臉上貼金,哪還敢要錢,這就算我孝敬夫人,往後常來就好!”樓少白遞錢給他,老闆死活不要。樓少白一笑:“那就記賬上,和鍾小姐一道,月底自己去結賬。”老闆千恩萬謝,一直送了我們出去,直到車子開走老遠,我無意回頭,看見他還鋪子門口揮手。
離開裁縫鋪子,他又開去一家看起來也是常去首飾鋪。他挑耳環手鐲戒指時候,我看中簪子,兩端各嵌紅寶石,簪首雕了松鼠葡萄紋樣,中間鑲了珍珠碧璽,那松鼠造型俏皮極了。就自己拿了過來,對着鏡子到了後面髮髻之側。他看我一眼,微微一笑。
笑什麼。我腹誹了下,反正也是和那個姓鍾女人一道記賬,有人買單,我自然不會心疼。
我全副武裝完畢,重上了車,這才問他:“晚上什麼聚會?”
“慶祝公署成立酒會。本地一些頭臉人物出面籌辦,你那個爹也。”他沒回頭,隨口説道。
清帝遜位,中華民國成立後,地方效仿,破舊立,紛紛將原來衙門改成公署都統,成立警察廳,設學務廳,實業廳、商埠局等等,名目繁雜,各地不一。實則換湯不換藥,像凌陽這個地方,自從被樓少白軍隊攻下後,他就成了這裏土皇帝,和城中原來一干舊勢力一道統管着。這個酒會,大概就是這些人為了表示對革命和政府效忠而出來。
一想到我那個爹也,我那本來就不高興致低落了,哦了一聲,沒再説一句話。
我對凌陽城並不,自然不知道他開車到哪裏。等停了下來,我聽見他猛按汽車喇叭,彷彿叫什麼人,就看了出去,見他停一幢臨街中西合璧小洋樓前。沒一會,門開了,從裏面出來一個年輕女人。
此時天已經有些黑了,但小洋樓前燈照了下來,我看見這女人頭上戴了頂西式堆花雪羽帽,身穿一條百褶裙,頸圍天鵝絨領巾,肩上披了紫貂嵌邊外套,腳下踏着烏皮靴。再近些,長卷發,前綴了幾朵顫巍巍花球,指上是光灩灩鑽石戒指,面目姣好,活一個二十世紀初西化小美人。
“少白哥!”那美人腳步很輕盈,像蝴蝶一樣地下了台階,到了車子旁邊,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