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蘇語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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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端朝一統三陸九州氣萬里,到了明帝牧雲勤這一代,已是三百餘年。
牧雲勤有十位皇子。長皇子牧雲寒,痴於兵法武學,從小與當世名將們一起在校場習武演陣,到十六歲時,弓馬槍法都難有敵手,卻能與士卒同甘共苦,一共飲酒行軍,且在軍中也頗有威信。將帥們也都親近於這位格朗英氣四的皇子。每每校場點兵,看“寒”字大旗至時,山呼海嘯,萬人應和。
而二皇子牧雲陸卻也是一位奇才,他不愛武藝,卻於文略,即興成詩,也下得一手好棋,能與國手抗衡。最令人讚歎的是二皇子中的韜略,他讀史書,對古人舊事,常能有一番不同評説。於廟堂之上與羣臣辯論,語鋒鋭利,雄視四方,已顯王者風範。
人們都暗中評論説,若長皇子得繼帝位,大端朝必能武力昌盛,再拓疆土,四方來伏,創曠世偉業。而二皇子繼了帝位,則可政事清和,倉稟豐實,造繁華盛世。
卻可惜,長皇子和二皇子都是這樣的少年奇俊,卻只有一個人能成為皇帝。
2華清殿中陽光熙暖,少女蘇語凝坐在殿中,聽不進太傅講的書史,只偷望二皇子牧雲陸。
少年皇子玉冠繡帶,一支青竹筆握在手中,仰望屏風上的陽光,正若有所思。一舉一動間,無不是少年清雅的風度。
皇長子牧雲寒的位置卻是空着的,他一早又習武去了。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在二皇子的身邊,同樣的錦袍卻象幾個隨從,完全被牧雲陸的氣質所壓過。
蘇語凝知道,偷偷望着二皇子的人並非自己一個。女孩們都清楚,長皇子太戀兵法武藝,能打天下卻難以治天下。二皇子通讀史籍,懷韜略,才是最可能成為太子的人。
但現在,人們望向二皇子之後,卻難以不再望望她。因為那天占星大典,天象所示,她正是與二皇子姻緣相配之人。
蘇語凝心中如鹿撞,從此再也不敢看二皇子的眼睛,怕他微微一笑時,自己就手足無措了。
她並是瀾州小官宦家的女兒,只是因為有幸在紅霞貫穿薇垣星宮那天象的那一時辰出生,才被認為有皇后之兆,同其它幾位同是那時辰出生的女孩被選入宮來,相比宮中自貴族重臣之家的另外的伴讀女孩們,她的身世一樣顯得低微。所以一直低頭做人,從來不敢奢望什麼。
然而如今皇經經天派的占星大典之上,上天再次證實了她是就天命所指,把她的命運和二皇子牽在了一起,只要二皇子不犯下什麼大錯,他就會是未來的太子,直至皇帝。而只要她不犯下什麼大借,皇上也不會違背天意將她遣離二皇子身邊的,那麼,將來…自己也許就是…蘇語凝不敢再想下去,她小小的心承受不了這樣的重量。她一遍遍對自己説:一切都還太早,不要太高興,不要讓別人看出你正高興。她知道有多少忌妒的眼睛正看着她,尤其是那些王公重臣的女兒們。
能入宮伴讀的女孩,大的已十四五歲,小的不過五六歲,大多來自顯貴之家,只有六個是蘇語凝這樣因為出生時有奇異天象而從小吏平民家選來的。每個女孩子都明白,自己能入宮伴讀,就意味着自己會是未來皇后妃嬪的候選者,她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在皇族的打量之中。所以這些女孩兒無不是處處小心,細儀容,常對了鏡子練神態微笑,生怕在皇族面前一個行禮,一句對答做得不到位,就毀了自己的未來。而錯失更是絕不能有,不然就可能連家族命運一起搭上。
她們終在人前燦爛而嫺靜地微笑,其實內在早已心事沉沉。蘇語凝初入宮時,對伴讀女孩兒的心機之深,表面和睦無間、私下滿腹計較驚訝不已。但子一長,她自己也變得緘默謹慎起來。
3課畢,少女伴讀們在私下聊天,議論眾皇子的好處,不想又演發出一場論戰。
“大皇子武藝出眾,所有武將都稱讚,將來必然三軍擁戴,他不是太子誰是太子。”有個女孩説道。
“可是當皇帝需要的是治國政略,不是東征西討。論史談策,連眾謀臣都説二皇子見識卓越,將來必是治國之才。”皇后的侄女南枯月漓撇嘴笑着。
“我聽武將們都説,如果將來大皇子為帝,大端朝一定武功赫赫,從此天下再沒有異族敵國可抗衡。”又有女孩兒不服。
“可我也聽文臣們説,如果二皇子治國,我朝民生必然比現在更加富庶,再無哀苦之聲。”南枯月漓總是一副高傲凌人的氣質。
而蘇語凝聽眾女孩説得熱鬧,不由嘴道:“若論當皇帝,自然立長居多。但皇帝只有一個,不做皇帝,也不見得就是輸人一等。若只論人,我倒更喜歡二皇子些。”忽然,她見眾女孩子都轉頭驚訝地看着她。心中把自己方才説的話一轉,心中直叫糟了,自己竟口就直接把“喜歡”二字説了出來。其實她不過是孩子心,所謂喜歡不過是覺得二皇子容易親近,與男女之情無關,可宮庭這樣的地方,是一個詞也不能説錯的。想到這,她渾身發冷,可再怎樣也晚了。
果然南枯月漓怪聲譏諷道:“你才多大點年紀,氣還沒有呢!如此急於表白,學會討好二皇子了?就算占星聖師説你與二皇子相配,那又如何?你只不過那六個人裏最與二皇子相配的人罷了,將來我們中肯定還有更相配的,你不過是出生時天光有點發紅,我們讓你進宮來討個吉祥,你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天命的皇后了?”眾女都鬨笑起來。蘇語凝面紅過耳,不由羞憤道:“那你…你不也説了二皇子無數好話。”南枯月漓冷笑:“我就算想當皇子妃,那又如何?只要南枯皇后,我的親姑母和皇上一説,這事立刻就成了。你不過是一個小小郎中令的女兒,再挖空了心思要貼近二皇子,只要皇后一句話,你也不過白費心機。”
“你…你…怎麼平白誣人…我何時説要做皇子妃?”
“哈?虛偽!你們這些小官宦家的女孩,明明一心想着被皇子看中登上金枝,卻又不敢承認,我還真是看不起。”南枯月漓招呼眾女孩“走走,我們那面玩去,不要理這個小小年紀就滿嘴虛言的賊丫頭。”眾伴讀女孩中,南枯月漓家族地位最高,哪有敢不聽她的,立時就把蘇語凝一人甩下。
蘇語凝不想只是因為和她爭了一句,就遭到如此惡言冷遇,氣得轉身就走,邊走邊抹眼淚。
那邊南枯月漓回到殿中,卻也氣得亂轉“我就知道這丫頭人小鬼,才多大歲數就一心謀劃她的皇后之路了,果然就直奔着二皇子去了。這寶押得還真是不猶豫。那占星聖師説什麼她的姻緣和二皇子最配,沒準也是收了賄賂。”
“小姐不要生氣啦,全是那個什麼紅霞貫星的破天象,宮裏人全都被糊住了。這小女孩子們也都以為自己真的將來都是皇后貴妃呢。”
“什麼命定是皇后?我今天這樣罵她,將來她要真能當了皇后,還不想法子整死我?我定要想了法子把這些什麼天命小丫頭全趕出去!要到擇太子妃至少還得四五年吧,她們這四五年一點錯失都犯不下?我還有的是時間整治這些小妮子呢。”4對蘇語凝來説,深宮中的冬天一下就到來了。忽然幾乎身邊所有的女孩伴讀都疏遠了她,侍奉的宮女也換了人,新來的宮女整天沒有好聲氣,洗臉水飯菜端來的都是半涼的。蘇語凝太小了,本意識不到這後面潛藏的敵意,只覺得自己在宮中實在是太卑微了,她不明白父母為什麼要歡天喜地把自己送來這裏。蘇語凝連個説話的人也沒有,越是孤單就越想家,夜夜在被窩裏偷偷哭泣。
這天,有內侍來傳消息,説眾位皇妃與皇子請伴讀們次去三皇子住的園子一同觀魚遊樂。伴讀女孩們都興奮起來,討論着要穿什麼樣的衣服,大皇子二皇子會不會去,席前是不是會要行令對詩考察修養…幾位與蘇語凝一同進宮的女孩都説:“要論詩才,蘇語凝最好啦,那天二皇子都稱讚呢。”南枯月漓聽在耳中,笑一聲道:“蘇語凝,那你要好好準備哦。一定要穿得漂亮一點。”這天晚上,蘇語凝從箱中找出她最喜歡也最捨不得穿的那件淡黃紗籠煙袖的衣服,這衣服是她被召入宮前,父母特意花了相當於父親半年薪俸的重金去欣然堂裁製的,只為了在皇宮中不失身份,有大典朝覲時能得體漂亮。母親看着穿着這衣服的蘇語凝愛得合不攏嘴,説:“我家凝兒只要穿上這衣服人中一站,周圍有多少女孩兒也立時全要被比下去了。”父親卻説:“凝兒進宮之後要矜持自重,別的事情不落人後,衣食上卻不可和人攀比。這件衣服你要愛惜,你也知道咱家可添不起第二件了。”第二天蘇語凝早早起牀,小心穿好衣袍,生怕皺了。來到園口與眾伴讀會合準備一起去妙怡園,卻突然有人指着她的衣裳尖叫起來,然後眾人一望,全圍着她大笑。蘇語凝一低頭,卻發現昨夜準備在牀邊的新衣後上不知何時竟出了一個大,她立時嚇呆在那裏,覺得渾身都涼了。南枯月漓笑道:“這就是題兒了,不如我們現在就此情此景,每人做詩一首如何?”蘇語凝耳邊只有一片轟轟的笑聲,她又羞又氣,只覺天旋地轉。支持着最後的力氣,逃回屋中。心中想着:怎麼辦怎麼辦?家中費了那麼多錢置的新衣,竟就這樣破了。可皇妃皇子們的宴請是不能不去的,她來不及多傷心,只能去尋衣裳換,打開箱子,她驚得掩住了口,卻叫不出來。
箱中最上面那件外衣竟也是破的。她一件一件取出衣服,不知何時竟都被剪破了,有些是前幾天還看着好好的。開口想喚宮女來,突然想到這定是別人背後指使的,那宮女早就有恃無恐,自己出身寒微末吏之門,能入宮已是天大的幸運,哪裏還敢與人相爭?而且追問又能如何?不過是被人再嘲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