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視野甚是開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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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落才回,在第五上,等到了雜在進香客裏的梁燕貞。沒有了濮陰梁府的大隊簇擁,也沒有貝雲瑚那水價般使不盡的金葉,梁燕貞儘管梳髮扎辮,身上舊衣也是洗淨的,遠説不上邋遢,不知怎的整個人卻灰撲撲的毫不起眼,彷彿罩了層灰。
十七爺在人羣中,仍是一眼就看見了她,然而女郎的眼神灰濛黯淡,怎麼也對不上,直到她在他身前約莫一丈處停步,終於四目相視。
只是這般距離,眼底都映不出彼此。梁燕貞穿着鬆垮的棉布衫子舊布鞋,未着羅襪,頗經縫補的烏褲褲腳肥大,掩去姣好身段。
腦後拖着辮,黏着汗水塵土的額髮有些紊亂,加上手裏提着的長木,看上去就是名農婦,除了修長鵝頸微一絲青氣息,俱是底層生活的掙扎痕跡。醜丫頭説得沒錯。
她該跟小葉走的。濮陰已無葉藏柯,小燕兒親手趕走世上最後一個為她着想的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獨孤寂在懷襟的手裏,捏了只沉甸錢囊,足夠她歸返濮陰。
但就算是十七爺也明白,拿錢打發她有多傷人。
“你…是去探望阿雪的罷?”他摸了摸鼻子,訥訥開口。
“我送他上山了,雖然出了點狀況,人倒是好好的。”梁燕貞“喔”的一聲,繼續朝山道行去。獨孤寂早知不會有什麼好眼,沒想到是這等反應,直到擦肩錯,才低道:“小燕兒,我…”
“她不要你了,是不是?”梁燕貞轉頭湊近,上下打量片刻,瞧他小退了半步,突然笑起來。
“她傷到你了,這傷永遠都不會好,在你心裏爛着,起先發出腐臭的氣味,到後來,連那股味兒你也察覺不了。
旁人卻不敢再近,他們知道你是膿、是瘡,是團爛,誰都不想理。十七郎,你得習慣。我已經開始習慣了。”落拓侯爺回神,發現自己又退半步。
那股子驚心卻難以驅除。梁燕貞眸裏空的,曾經的歡快、天真乃至勇敢盲目,或有其他難以形容的微小亮光,此際俱已掐熄,只餘一片殘燼,原來改變的並非只有外在。
而是被掏了空內裏,玲瓏浮凸的皮囊失卻靈魂,破敗到無法直視的境地。這是他造的孽,到得眼前時,才發現難以承受。
果然…是醜丫頭改變了他麼?這般負心之舉,獨孤寂昔不知做過多少,從來不以為如何。什麼時候成了這樣?他想哭又想笑,手未握穩,錢囊“啪!”摔在地上,揚起黃塵。
獨孤寂連抬眼的力氣也無,遑論撿十,視界裏忽探入一隻白皙的腕子,卻是梁燕貞撿起錢囊,掂掂份量,順勢收入懷中。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女郎,梁燕貞的眸子毫無生氣,黃撲撲的臉蛋兒綻虛無的笑容,沾着泥塵的尖頷朝他間一抬。
“…我要那條鏈子。”珊瑚金價值連城,白馬朝傾國庫之力也不過就造了這一條鏈,乃獨孤寂自囚的象徵,更藴有向兄長懺悔的寓意在內,豈可與人?
但他無法拒絕梁燕貞,那虛無的笑容宛若永難饜足的陰人,令獨孤寂心痛難忍,恨不得立即逃離,猶豫一霎,咬牙道:“好!”解鏈兩分,遞去半截時,才發現手有些顫。
踏上三五之境前,瑚金鍊是獨孤寂難以掙的束縛,但對峯級高手來説,掐斷鏈環直如喝水呼。瑚金鍊在指間無聲分斷,他將解裂的兩半鏈環重新捏圓,又成兩條完整的鏈子。
梁燕貞將鏈子卷好,取包袱巾縛於木杖,掉頭往來時路去。珊瑚金縱使輕韌,挑上山委實太蠢,須尋一隱密安全之處收藏。反正阿雪已平安抵達,幾時去瞧也都一樣。
獨孤寂沒勇氣看她的落腳處,哪怕不是乞丐窩也無法承受,他希望她好好的,有天遇到個好男人,褪去空蕩蕩的眼神,卻聽見自己説:“…這樣,咱們便兩清了罷?”嗓音乾澀,那揮之不去的卑怯令人打心底鄙夷。
挑着包袱的不起眼農婦停步,歪着頭靜靜回望,彷彿可憐他似的,在十七爺開口之前,那張空的笑臉倏又轉了回去,不旋踵消失在熙攘的人羣中,只繃出棉布的股一彈一扭,燥得人口裏發苦,恨不得按在野地裏剝出兩瓣雪沃,拿褲襠裏的硬兒狠狠捅她。
而他卻動也不動,彷彿泥塑木雕,不知站了多久,多久…江湖子弟江湖老。十年韶光轉眼即逝,龍庭山上葉落花開,從橋底寒潭向明玉澗的澗水依然冰冷刺骨,連十度的盛暑驕陽都無法使之温熱。
通天頂慘變之後,魏無音以風雲峽紫綬首席的身份,接下了朝廷送來的族質子,不久劍冢副台丞顧挽松親率大隊送來書印,奇宮正式退出了平望和西山韓閥的角力戰場,勉強自風波中存活下來。
禮尚往來,奇宮亦遣使再訪劍冢,應風赫然在列,就這樣在白城山待了三個多月,算上往返間各種鈍刀慢剮,足足在外遊蕩了大半年,才得重返風雲峽。
此為魏無音的金蟬殼之計,不止替應風殼,自己也乘亂返回封地,任憑長老合議炸了鍋,鐵了心不理。
此番慘變,驚震谷、拏空坪、夏陽淵、幽明峪和飛雨峯等派系首腦非死即殘,長老合議深知維繫秩序之緊要,迅速達成共識,應風遂以風雲峽字輩首席,成為奇宮史上最年輕的披綬長老,被授與青鱗帶。
風雲峽的錢定例遭大筆一揮,減去七成,考慮實際上全由應風一人所得,倒也不算侵凌太甚,還有人覺得過於優渥,力主在風雲峽開枝散葉以前,當減至一成,以示公平。
知止觀並未採納,仍維持原議。夏陽淵的“石渠神魔”燕無樓晉升紫綬之後,有一段時間成為知止觀的權力核心。
身為慘變中為數不多的高位倖存者,這位燕長老暗示應風:若出那隻據信是被魏無音拿走、拘鎖了霧核的“永劫之磐”又或透其下落乃至相關線報,有助於提升少年在合議的地位,連定例的份額都有商議的空間。
只可惜應風確實不知。魏無音那廝的事他是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青鱗綬能參加的,僅有三月一度的例會,各脈經通天壁慘變後元氣大傷,自顧不暇,沒了以往合縱連橫、明爭暗鬥的興致,合議次數越來越少,幾乎是“有事方議”近三年應風每年未必開得了一次會,之所以頻往主峯,去的都是藏書的通天閣。
陽山九脈均有自家武庫,風雲峽出過最多真龍之主,庫藏質量素為諸脈所羨,但應風始終記着奚長老説過,他在通天閣中結合陣籙、書法和武功,悟出絕技的故事,一有時間就往通天閣跑。
應風尚未滿師,魏無音又躲得不見人,長老合議既決定留存風雲峽一脈,總不能放着不管。
倔強的少年拒絕了他脈進修的提議,堅持自學,知止觀只好將其考較獨立出來,毋須參加年度大比,每半年諸脈輪派一位長老給他試手,通不過考較便取消自學的特權,往諸脈進修,不得再有異議。頭一回考較除了擔任主考官的飛雨峯外,各脈首腦全都來了。
應風的右掌骨輪被歲無多的紙劍穿,奚長老為使陰人大意輕敵,替他取出紙劍時刻意留手,於少年的慣用手落下病。
對拳掌影響雖不大,使劍等細活兒不免大打折扣,説句“廢了”不算言過其實,但應風右拳左劍,硬是打平了飛雨峯派出的青鱗綬長老,震撼全場,無人再提別脈進修,紛紛惕省:風雲峽三成的資源全用在這少年身上,豈非養虎遺患?假以時,又是一個“四靈之首”應無用,陽山九脈還不得悉數俯首,再給他壓個二三十年?
緊接着的大半年間,應風的子格外艱險,幾次差點喪命,看似意外,但那種幕後有人的危機卻無處不在,而這骨的不友善忽於第二次考較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驚震谷白綬首席覺無渡人稱“隴魔”以內力強着稱,少年判斷久戰不利,上來便一徑搶攻,於氣力不繼落敗之前,給主考官留下深刻印象。
最終亦如他所料,鏖戰一刻餘,覺長老九成時間在防守,逮住他舊力用盡新力未出的當兒,一掌突入臂圍,本擬轟得他背嵴落地,摔個四腳朝天。
應風卻立穩身形,拉開架勢,尚有一戰的餘裕,原來他在最後關頭,回掌硬接這一記,乘勢飄退,躲過猛虎落地烏龜朝天的窘境,旁觀諸人紛紛撫掌,面微笑。
覺無渡可能是沒面子,殭屍般的青臉上無有表情,冷冷道:“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應風則長揖到地:“謹遵長老教誨。”暗歎驚震谷沒有了奚長老,剩下這些上不了枱面的雞腸小肚,難怪平無碧就那點出息,後來才明白,輸不起的覺長老其實是為他好。
而撫掌讚歎之人,笑容裏藏的是別樣心思,但又已過了好些年。應風不是沒想過向“隴魔”覺無渡請益。
但他是風雲峽的麒麟兒,註定成為第二個應無用,少年拉不下這個臉。每年來考較他的披綬長老等級不斷提高,除紫綬首席不自貶身價,各脈金綬以下,應風差不多都會過了。
雖然總是輸,但這並不丟臉,贏了才不正常。便是風雲峽的麒麟兒,幼獸畢竟是鬥不過成獸的。
若非年年在長老席上旁觀大比,應風可能會對自己的武功進境更自滿、更有信心也説不定,可惜人沒法活在夢裏。
通天閣做為九脈共有的武經庫藏,周圍有相當繁複的陣法保護,但其實就在知止觀…明面上那個…
玄光道院的後頭,居高臨下,可見觀中的道人香客來來去去,吵雜的誦經人聲卻不致穿透陣法壁障,視野甚是開闊,而觀中之人回頭仰望,只見得後山雲霧繚繞,仙氣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