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猶豫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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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真見了鬼,你説這斬得斬不得?”龍大方驚詫、豔羨紛至沓來,膽氣一豪,點頭道:“也罷,恁它如何門,咱們哥倆一起闖!”擎出劍來,與應風並肩而出,然而沒見有什麼八爪鱆似的巨大鬼影從天而降。
“會不會是你看錯了?”龍大方不死心,回頭在道旁牆下的雜草中一陣披打,終於找到了一塊傾圮的石碑,轉過一張餘悸猶存的死白胖臉,澀聲道:“師…師兄,真不是我膽小,這不是見了鬼是什麼?”冷月映照下,碑上“蘭若寺”三字滲紅墜,恍若沁血。***“倩女幽魂”的雛形,最早是作者佚名、據信成書於碧蟾朝初年的雜記《西京夜話》裏的人鬼戀…金貔朝書生甯採臣赴京趕考。
在央土嵧城浦前身、時為金華縣城的北郭外借宿古寺。夜半一位絕少女薦身席枕,甯採臣不為所動,大聲斥喝,少女慚愧之餘,娓娓道出真相。
原來這名絕少女名喚聶小倩,十八歲上不幸逝世,屍骨為夜叉所制,迫她以美誘惑行人,供夜叉飽餐。
與甯採臣同宿的幾位學子,除一位自稱燕赤霞、行止頗異的書生外,其餘皆抵不過美的誘惑,成了夜叉的飧食。
“那你…為何不去找那位燕公子?”甯採臣忍不住問。
“妾身不敢。”聶小倩怯生生道。
“那是位異人,一旦雷霆震怒,妾身不免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一人一鬼聊到天明,甯採臣大表同情,頗有營救之意,遂請教那書生燕赤霞。
燕赤霞送他一副革制劍囊,指點他到聶小倩埋骨的大樹下,掘出金塔帶走,以擺夜叉的控制。
聶小倩隨甯採臣返鄉,甘心在甯家做嬖妾報恩,甯家人漸漸喜歡上她,對鬼身之異避而不談,視之如常。
某夜叉找上門來,甯採臣想起燕赤霞的吩咐,取出革囊,囊中忽飛出一道劍氣,竟將大妖剮為齏粉,再不復現。甯採臣的元配死後。
他娶小倩為續絃,誕下二子,而後甯採臣更高中進士,舉家和樂,傳為鄉里佳話,被收入《西京夜話》的〈鬼〉一節。
及至本朝肇興,建武、順慶二帝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在異族南侵、央土大戰中受創甚深的城鎮鄉村等次第復甦,丁口增加,倉廩殷實,老百姓好不容易過一口氣來。
漸漸有了閒暇娛樂的需求,在戲班這種成本更高的娛樂形式興起之前,評書話本一度攻佔大城小村各個角落,茶館中、大樹下。
但凡有人聚集處,説書人飲茶潤喉,憑藉着摺扇醒木指南劃北,領聽眾遨遊萬里,橫貫古今,排遣無數茶餘飯後時光。
前朝評彈名家李黑鬚自〈鬼〉中得到靈,改編成廿一回書,乘雜劇《青瑣倩女離魂》之便,定目為“倩女幽魂”可惜曲高和寡,未能廣為傳,隨白玉京付諸一炬後絕響。
及至評書大盛,越浦大家程徐天以此為基礎,新編成四十四折的話本《倩女幽魂》,將書生異人燕赤霞塑造成武功高強的道士,改夜叉為千年樹妖姥姥,更加入黑山老妖強娶聶小倩、甯採臣燕赤霞同闖地府救之的彩情節,結尾甯採臣將聶小倩的金塔送回青華縣老家安葬,使其轉世投胎的安排令人低迴不已。
由是傳遍天下五道,説到痴男怨女人鬼殊途,沒有不知道《倩女幽魂》的。程徐天版的《倩女幽魂》另有一個特,就是虛構了原本〈鬼〉和李黑鬚版“倩女幽魂”裏的地名,如原著中的金華縣城北郭,到程版即成故事背景所在的郭北縣。
葬金塔的青華縣,疑自嵧浦前身金華縣而來,現實並無此二處,而其中影響最為深遠的變造,當屬甯採臣與燕赤霞寄宿的蘭若寺。
這座古往今來皆無覓處的虛構寺院,儼然成為“鬼寺”的代名詞,按《西京夜話》所述的地理位置、建築樣貌,最有可能做為〈鬼〉發生之地的,應是嵧浦近郊的千年古剎密印寺。
拉拔應風與龍大方長大的韋太師叔愛聽評書,身子骨還硬朗時,常帶着二小熘下山去,到茶館裏嗑着瓜子聽一下午書。
後來腿腳不行了,福伯索延請名家前來風雲峽作客,越浦著名大家靳雲飛、常山轉等皆為座上賓。
但太師叔最喜歡的還是山下鎮集裏的無名藝人,總趁着福伯不注意,讓應風僱肩輿腳伕抬下山去。
就着茶和沒味兒的乾癟瓜子消磨辰光。關於“倩女幽魂”各版本的變,還是韋太師叔給他倆講的,比之於評書話本名堂更多。
應風年長後益發難解:分明一肚子學問的韋太師叔,怎受得了那些浮誇的表演?聽那些武功高手口吐劍光之類的渾話,應風都快坐不住了,但韋太師叔傳授功夫,總愛科打諢講笑話,用詞淺顯易懂。
正拳隨便一搗,都能説出個子醜寅卯來,聽得人津津有味,練功都不覺得苦,怕得之於評書曲藝等詼諧小伎甚多,不可謂之無益。龍大方看到蘭若寺的碑銘。
想起聽過的評書,再加上千年樹妖似的黑影從天而降,心跳都嚇停了幾拍,忘卻韋太師叔曾説世上本無蘭若寺。
真要回到了金貔朝年間,重歷一遍〈鬼〉的情節,碑上怎麼也該是“密印寺”才對,此乃陰謀家之破綻。
應風啼笑皆非,收攏劍刃,以鞘擊,笑罵:“你他媽是睡糊塗了,連這也信?”胖版甯採臣跳了起來,委屈得要命:“真沒糊塗。那是師兄你沒瞧見…”突然瞠目結舌,跌坐在地,指着應風背後不住發抖,張嘴卻發不出聲響,面鐵青。青年霍然轉身,黑影窸窣飄退,半痴劍的鏟子型態一掃落空。
那物事居然應對不俗,起落間翼影揚,遽起緩降,宛若樹冠搖散,果然就沒點兒像人。應風正要轉出劍刃,身後的龍大方這才迸出一聲“鬼啊”的慘叫,黑影猛跳起來,唰唰唰地左顧右盼,忙不迭問道:“哪…哪裏有鬼?哪裏有鬼?”就差沒跳進應風的懷裏,儘管驚恐的嗓音繃得嘶薄,應風仍辨出了來人的身分,蹙眉道:“…運古?”龍大方也認出他的聲音,上前“嘩啦!”拽下一大片芭蕉葉來,見那人一絲不掛,前後圍着幾片青慘慘的蕉葉,卻不是絕蜃嶺的運古是誰?
想起被他嚇得醜態百出,舉起蕉葉噼頭夾臉一通打,怒罵道:“讓你裝鬼…讓你裝鬼!泥馬死變態,光着股你嚇唬誰呢我!”運古也火了。
顧不得遮羞,反正山上眾師兄弟在澡房裏啥沒見過,拎起一片連莖蕉葉打將回去。
“大爺光着股你誰?我你媽!”
“…都給我住手!嘴巴放乾淨點!”應風夾在中間,一個頭怕有兩個大,硬將兩人分開,先問運古:“你一個人來的?有沒同誰一道?怎…怎地沒穿衣服?”運古“呸”的一口濃痰啐地,餘怒未消:“一套單衣釦他媽兩百點,怎不叫那羊頭吃屎去!就你們這幫世家紈絝毫不心疼,我才奇怪誰不是光着股。”龍大方怒道:“你説誰是世家紈絝?”
“都給我住口!”應風沉着臉架開二人。
“既入降界,還不警省些!當是鬧着玩麼?龍大方,你來之處還有沒有別套衣服?”龍大方本想陰損幾句,見師兄神不善,未敢造次,搖頭道:“就我身上這套。”運古冷笑:“我想也是。要有麻袋穿,何苦綁粽子?”
“你他媽…”
“好了好了。”應風頭大如鬥,蹙眉道:“我那廂房裏還有套僧人穿的木蘭衣,我帶你換去,總比光股強。從現在開始,咱們一起行動,切莫落單。”三人連袂而回,未入左廂,就聽隔庭相對的右廂房內傳來動靜。龍大方擎出長劍,運古揀了一人多高的棗木防身,由應風堵在廊階之前,斷了突圍的去路。
龍大方與運古換眼,悄無聲息掠上回廊,一在門側,一在窗下,而房中窸窣聲始終不絕。
應風舉起右手,緩緩比過一、二的手勢,正揮落,忽嗅到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連忙握拳制止。運古“嘖”的一聲持而起,掃開窗欞,長身躍入!
“搞什…運古!”龍大方不得已,踢開房門,衝進去支持。房中傳出一陣尖叫,卻是年輕女子所發,跟着乒乒砰砰地飛出燭台瓷盆、茶盅板凳等家生“變態”、“狼”不絕於耳。
龍方、運掩抱頭鼠竄,運古臉上多了枚熱辣辣的五指紅印,但做為標靶,龍大方的體型還不用瞄準,泰半物什全扔在他身上,連長劍也丟了“裏頭…是女人。”運古捂着臉退出,訥訥説道。
“聽見了。”應風哭笑不得。龍大方不是不想開口,就在兩人説話間他又被扔了一隻繡鞋、一塊硯台、一隻木桶和一把疑似壺的開口器皿,眼神死透,看上去頗有幾分了無生趣之。
“賊…吃我一劍!”清叱聲中,一條婀娜衣影破窗而出,裙袂獵獵,幽香襲人,正是先前應風於風中所嗅,他扯開龍大方,運使劍鞘,頃刻間連接五劍,口讚道:“好快劍!”末了雙雙力盡。
但男子膂力終是大過了女子,來人猛被揮開,落地之際剔瑩小巧的雪趾一踩一蹬,應風眼前陡花,香風又至,暗忖:“好快身法!”劍鞘掄掃,衣影倏忽不見,幽芳逸遠,女子竟從他脅畔掠過,撲向院門!來人以一敵三,本居下風,不戀戰毋寧才是明智的選擇。
眼看女子將要兔,應風正擲劍,然而以神兵堅沉,若遭急旋而至的劍鞘擊中背門,少不得要嘔血倒地,乃至香消玉殞也未可知,猶豫不過霎眼,男兒長持柄末縱身一點,鞘尖堪堪壓住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