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扛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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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之中,六八年很快的滑了過去,轉眼已經到了六九年的初夏。這其中我們又去找過二叔好幾趟,但每次都無功而返,二叔始終沒有回來。
陝北極為貧窮,這裏基本都是靠天吃飯,既沒有灌溉渠道也沒有像樣的平地,更別説梯田了。天把種子撒在黃土坡上,剩下的就是等着下雨,若是有二十來天不下雨種子就會旱死,一年來顆粒無收,即便是靠着黃河的南魚咀村能夠到河裏去挑水,但那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解決
本問題。
即便是最好的豐收年景,這裏的糧食也只夠**個月的吃食,所以那梁支書才秋收之後就開始打細算也是有自己道理的,而我和鐵勇他們四個
隊的男生更是不濟,很快就把自己搞得無米下鍋了。
我和鐵勇正躺在屋頂上曬太陽,那蒼蠅順着梯子爬了上來出一腦袋:“葉子,昨天是你做飯的吧?糧食沒了你也不提前説一聲?”我哎呀一拍腦袋:“糧食沒啦?我想起來了,忘了忘了真是忘了,對不住啊。一點兒都沒剩下啊?還能不能湊合做一頓?”蒼蠅沒好氣的説道:“連他媽一點渣都沒剩下。”我和鐵勇一股腦兒翻身坐起,“這怎麼
?難不曾又去支書家蹭一頓…嗯?這味兒真香啊,誰家做飯呢?”鐵勇説:“還能有誰啊,就那倆女生唄。”
“讓讓,我們下去瞅瞅,”我翻身準備爬下去:“看能不能找她們借點。”加上屋裏的孫建國,我們四個男生嬉皮笑臉來到了廚房,一看羅超英正好打開蒸鍋,裏面那玉米貼餅散發出股説不出的香味,得人饞涎
滴。
鐵勇首先開口:“嗬,這味兒真他媽沒説得!誰要是説咱們超英同學的手藝比那老莫的大廚師差我得跟他急,就這一手蒸餅簡直比油麪包還香——能嚐嚐麼?”
“不能。”羅超英乾淨利落:“咱們這可是早就分了的,你們四個男生,我們倆女生分開單過,這可是我和柳梅牙縫裏省下來的。”
“別啊,好歹咱們都是北京一趟來的,住一屋檐下捱子,”我一聽鐵勇這馬
沒拍好,立刻自己上:“俗話説得好,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你看我瞅着你倆就想起了北京,眼淚都快
下來了…”
“少套磁,有事兒説事兒。”羅超英斜眼看我:“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除了貧嘴之外就壞水了,一見你湊我們屋裏我心裏就哆嗦。”我百折不撓繼續掰扯:“得,不説老鄉,咱們總算是鄰居吧?兩個宿舍挨着,中間不就隔着一堵牆麼?《紅燈記》裏李那句台詞是怎麼説的?拆了牆咱就是一家人了,鐵梅那句話説得可更絕,你猜她怎麼説來着?她説,咱們不拆牆也是一家子…”
“呸!”羅超英把貼餅一個個夾盤裏盛着,瞅瞅我們四個男生:“你們説了半天,就是想蹭飯吧?別把自己説得那麼高尚。”
“別説得那麼難聽,我們只是想向你們借點兒糧食。你看,一個是蹭,一個是借,兩者之間有着本質區別…”蒼蠅恬着臉開口:“不勞而獲和有借有還,這可不是資本主義和咱麼階級同志的分水嶺麼?”
“不借。”羅超英把剛準備開口的柳梅堵回去,“還有事沒有,沒事我們自己回屋吃飯去了。”
“別別別,別啊,”我最後再努力一把:“要不當高利貸怎麼樣,借一斤還兩斤?”
“不稀罕。”倆女生轉身就走,回屋之後嘭一聲把門關上,剩下我們四個大眼瞪小眼沒了主意。
我沒想到糧荒來得這樣快,也沒想到一旦糧食沒了後果會如此嚴重。自從中午發現口糧已經用光,一直到晚上睡覺,我們四處借糧,竟沒有借到一粒糧食,大夥生生餓了兩頓飯。
這些鄉親們顯然已經餓怕了,他們把糧食看得無比金貴,你就算找他借老婆都比糧食容易些,再説他們也顯然早已斷頓了,家裏鍋沿邊上積了一層不曾打掃的灰土。
晚上我和鐵勇出去轉了一圈,想學着李家窪子村民的做法掏幾個田鼠窩尋摸點糧食,但是好不容易掏開卻沒找到任何東西,這時候我才想起去年冬天所見到的情景,顯然這本不是掏窩的時候,最後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家裏鑽被窩裏貓着。
蒼蠅和孫建國也來了我們屋,四個人有氣無力的商量明天到哪裏去尋摸點吃食,正在這時候聽見了有人敲門,接着是羅超英的聲音:“是我,你們在嗎?”我吼了一聲:“有事明天請早,今兒我們正涮羊,沒空。”
“就你們還涮羊呢?能找點羊
出來就不錯啦。”羅超英在外面叫:“別折騰,把門打開。”鐵勇這丫起鬨:“羅超英同志,我們已經不行啦,永別了,我身上還有兩
錢,就算我這個月的黨費吧。你千萬不要太悲傷,掩埋好我們的屍體,你繼續前進吧,等到全人類都得到解放那一天,別忘了在我們墓前獻一束鮮花…”柳梅在外面笑罵:“都餓成這樣啦,你們還臭貧呢?我們這裏可是給你們送吃的來啦,你們想清楚,是接着做夢涮羊
還是吃我們的餅子,不開門我們可走了。”我們哧溜一下從牀上跳下來,手忙腳亂的把門打開,外面兩個女生端着幾盤剛剛蒸好的餅子放桌上:“都餓了吧?我們特意晚點兒來,讓你們多餓一會兒,省得你們不珍惜,都起來吃飯吧。”我們大叫一聲,衝上去抓起餅子就朝嘴裏
,一面大嘆這糧食來之不易,順便問她們還剩了多少,羅超英説:“都沒了,最後一點也全部蒸了,明天看着辦,要餓就我們一起餓着。”
“真不愧是我們的革命同志,”我讚道:“既然你們做到了這有難同當,那明兒的有福同享我們也不能把你麼忘嘍——行,明天你們乾脆就跟着我好了,我帶着大夥吃飯去。”餅子進嘴的時候,我忽然來了靈。
“你還能有轍?”一羣人都不信:“那剛才是誰説餓得要把桌子腿兒啃了?”
“這不是才想出來的嘛?”我嘿嘿笑:“明兒我們也別去找別人了,直接上村支書家吃去,我就不相信他家能一點糧食沒有?”大家恍然大悟,連連誇我有着專業偵查兵的察力,三五下把餅子
進肚子之後我們圍坐在炕頭,真是專心致志開始討論起了明天去梁支書家蹭飯吃的計劃,誰先誰後,如何能夠不被發覺等等…
俗話説不可背後議論人就是這個道理,正當我們商量得起勁的時候,那支書忽然來到了我們院子,除了他之外還有那張會計,兩人手裏拎着一罐子的玉米野菜糊糊問我們吃飯沒有。
餓了兩頓,就算是才吃過玉米貼餅也沒人嫌多,當時我們六個人就拿出碗筷來把這糊糊分了,西里呼嚕全部倒進肚裏,完了正想問這梁支書怎麼忽然大方了一次,他就先着給我開口了。
梁支書先是恬着臉誇了我二叔一回,説是黃河這十幾個村子個難得的扛匠,然後又嘆息説人李家窪子運氣好攤上了這麼個人物,最後再自賣自誇説對我們幾個學生不錯——我從這傢伙的話裏聽出點意思來,徑直就問了他是不是想我也去下河灘撈那些屍體給村子掙縣上的補助回來。
我這一問梁支書沒有拒絕,但是也沒有明着承認,只説上游一百多公里有個空軍基地,就在兩天前基地團長的小女兒掉進了水中,結果到現在屍體都沒找到,那團長當時就發話了,誰要是替他把女兒的屍體找回來,給上兩百斤大米作為酬謝,而現在看起來那屍體應該已經到了我們村子周圍…
末了,梁支書説道:“葉陽東同學,就算你不幫村裏這兩百斤糧食回來,也得想想你們自己吧?我話説前面,要是你真把屍體給撈起來了,我負責把那兩百斤大米換成四百斤玉米麪,你們分一百斤怎麼樣?”要説現在我們真是餓得怕了,莫説有兩百斤糧食,就算是二十斤我也會去做這事兒的,在我心裏其實想得很簡單,既然二叔都做慣了這個事兒,我又怕什麼,再加上自己有這項鍊護着更是沒關係了。
不過我倒是沒有痛快接着,反而是跟梁支書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以兩百斤成——我負責在河邊把那屍體找到,而梁支書派人送到上面的空軍基地去,糧食換回來之後村裏和我們知青一人一半。
我一答應梁支書就樂了,當即表示我們六個人都不用做別的事兒了,現在只需要專心把那屍體找到撈上來就是,而需要的船和用具都可以從村裏借用,順便借給我們十斤糧食最近幾天填肚子,而且工分照算點都不含糊。
“記住嘞,那團長的閨女十一二歲莫子的年紀,穿身紅褂子,頭上扎着兩個小辮,手腕上還綁着
紅繩子,你千萬不要
錯哩。”臨走的時候梁支書叮囑道。
聽説打撈屍體,那蒼蠅孫建國和兩個女生心裏都有些害怕,顯然是對上次黃河出現那鬼磨盤的事兒還記憶猶新,但最終還是飢餓取得了上風,決定一起把這兩百斤糧食取得再説。
每人每天就算半斤玉米麪,只要這一單活計做了,我們可就能解決兩個月的温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