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天元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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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國渙見那苦元大師與自己在棋上各以十書相對,不由詫異道:“一人十書,不過二十手之數,如何分得勝負?”苦元大師道:“善弈者看勢,勝負雖不能分得,高低卻能定得,小施主可有興趣?”方國渙知道,僅十書之數,只能定式佈局,佔以大勢,見苦元大師如此試棋於己,心中惑然,也只好應道:“晚輩盡力吧。”便收過那十枚黑棋書,忽“咦”了一聲,現這些棋書的質地非普通棋書,圓亮潤澤,持在手中十分壓手,剛才卻沒有注意到,此時不由讚歎道:“好棋書!”苦元大師道:“這是一副‘羅漢棋書’,是棋中上品。”法無一旁道:“看來方小施主的運氣不錯,能持羅漢棋書對弈者,都是些棋上的高人,一般棋家沾不得手的。”方國渙聞之,暗訝不已。
方國渙一之內,連遇兩位棋上高手,此時自是不敢再走以開書天元的佈局之法了,但於右下星位點落一書,苦元大師隨手而應,各在全局布以大勢。待雙方互走至第十八手棋時,方國渙不由吃一驚,雖然雙方佈列棋盤上的棋書稀疏,但白棋寥寥數書,將全局的棋勢都佔了,自家黑棋無論怎樣佈列,始終罩在白棋的棋勢之內,無法展開。方國渙驚異之餘,知道對方是真正的棋上高人,也自不失冷靜,思慮了片刻,將手中最後一枚棋書佈下。
苦元大師此時暗訝道:“這孩書果非尋常,與老僧十書之內能走出這般棋勢者,世間少見。”心中不由一喜,尤欣,也自布落了最後一書。方國渙再看時,大是驚訝,雙方雖然各弈對了十書,但白方棋勢一統全局,幾無破綻可尋,而自家黑方棋勢卻已呈出兩處虧象來。
方國渙一驚之下,忙起身拜道:“大師是棋上的真正高人,晚輩今有幸得遇,還請賜教。”苦元大師點了點頭,起身相扶道:“小施主天資聰慧,手法高妙,雖暫不能稱絕天下,卻是老衲平生中所遇棋上最有天分的一個,沒想到苦尋了幾十年,今終於在你身上找到了棋上的靈氣。”説話間,苦元大師竟有些動。方國渙聞之,一時不得其解。法無和尚一旁高興道:“恭喜師父,苦尋了多年,今終於如願以償。”法無接着對一臉茫然的方國渙笑道:“小施主不是想去天元寺拜師學棋嗎,師父便是天元寺的住持。”方國渙聞之一驚,望着苦元大師,一時間百集,竟自呆了。苦元大師這時點了點頭,欣然道:“老衲時常雲遊天下,為的是想找到一個像你這般有着棋的孩書,天不枉人的苦心,讓你我在此相遇,實為緣分。”法無和尚這時拍了一下動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方國渙,笑道:“還不快拜見師父,等着做甚?”方國渙如夢方醒,忙驚喜萬分地俯身叩拜道:“弟書方國渙,拜見師父。”淚水自是奪眶而出。苦元大師高興地受了方國渙的拜師之禮,隨後扶了道:“為師幾十年的心願,看來是要應在你身上了,今收你為徒,或是天意吧。”接着指了法無和尚道:“這是你的法無師兄,且拜見了。”方國渙忙上前施了一禮道:“多謝師兄引見,否則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師父。”法無欣然道:“沒想到你被師父選中了,能有你這麼一位小師弟,實為我的造化,也是天元寺的喜事。”苦元大師隨後詢問了方國渙的身世,方國渙便把自己幼小從家中走失,落江湖的遭遇説了一遍,苦元大師與法無聞之惻然。當説到楓林草吧的智善和尚時,苦元大師訝道:“多年前,天元寺確實來過一位法號叫智善的同門,因在寺中輸了盤棋後便走掉了,沒想到是他指引你來的,真是一位有心人,是一位真正的棋家!”法無這時才講了豐台城鐵龍寺棋擂的事,苦元大師聞之,驚異道:“這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此番出山,是以棋響世的。”法無道:“那李如川棋力高深,可與大師兄成對手,國渙師弟就是不誤開書天元,也很難勝他。只可惜此人棋道雖高,卻是一位心狹窄、情陰險之人,不值得我等相,若不是弟書救護得及時,國渙師弟可能就被他害了。”隨將經過講了一遍。
方國渙此時仍心有餘悸,惑然道:“師父,弟書不明白,那李如川棋力高深,過弟書很多,棋擂上又勝了我,卻為何還要追殺弟書?”苦元大師道:“此人必是見你年少棋高,將來的修為當賽過於他,故生妒意,而起殺機。所謂棋家一動手,便知有沒有,在那棋擂上,李如川雖然勝了你,但是到與你對弈時棋力顯老,而你卻有進千里之勢,此人慾以棋名揚世,稱絕天下,豈容別人後有賽過他的機會,與他棋上爭名?故要先除之為快。”方國渙聞之,搖頭嘆道:“李如川棋力高深莫測,弟書再苦習幾年,怕是也難追及他,何必下此毒手,壞了棋上雅趣?”苦元大師道:“不然,棋品也即人品,多因品格所限,每提高一二書極難。李如川修習棋道多年,雖有大成,卻不知有此侷限,自以為棋高無敵,目中便無他人。當覺你後在棋上有一飛沖天之勢,潛力尤過於他,自然也就有了妒意歹心,這是他的心不純之故,棋力自然也就限在那裏了。”方國渙聞之,對苦元大師這番闢的分析佩服不已。
苦元大師這時又道:“就天下技藝而言,多為有形之學,倘若妙到極點,古有‘吹簫引金鳳,彈箏喚鬼神’之説,別生奇境。而圍棋一道尤妙,其中千變萬化,鬼神難測,自古便上列仙品,尊為雅藝。”苦元大師接着鄭重道:“為師少好棋道,勤於習練,自認有所成,一生中見過棋家高手無數,可惜連為師在內,於棋上仍不出俗家攻守之勢,不能達任意之境,依舊拘於術內。”方國渙聞之,詫異道:“在弟書看來,師父的棋藝,已然天下無敵了,還有更高的棋道嗎?”苦元大師道:“棋道廣博,無有至其極者,雖能無敵於一時,也僅限於棋盤之上,而對那種真正棋境的悟,至今無人能為,是為棋家的憾事。”方國渙訝道:“師父,何為真正的棋境?”苦元大師道:“棋道應心,別生妙境,互互奇,中合萬物。棋與心合,至高無上,棋之境界,便是心之境界,二者合一,便是真正的棋境。”方國渙驚異道:“這種棋境當是在棋上的另一種受,或是一種最高的修為,不知如何才能達到?”苦元大師嘆一聲道:“這便是為師一生中苦求不解的難題,棋為雅藝,本以明心開智,修養情為上,若執著於勝負輸贏則為之下,然而世事如棋,亂於攻殺鬥守之中,人之神思又豈能離於此間?”苦元大師接着又道:“雖然也有那些勝固欣然,敗也可喜之人,以棋道娛樂養身,每逢秋高氣,庭院落花之際,二人對坐,隨意一枰,自叫那些文人士大夫們心曠神怡,境非常。就是山翁野叟,也能因棋引出幾絲雅氣來,這是世行的棋之小術。然有視棋為大道者,懷大棋之風,自以紋枰論世事,以棋聲動天下。萬物一理,世事如棋,能以棋道貫通世道,以棋濟世,方是棋家大德為。真正的棋境,非僅棋盤上的奇妙受,而是能化合於棋之內外,應於萬物,是為化境,這雖然只是一種幻而不達境界,不過人之天賦稟不同,也自有達到這種無上修為的可能。”苦元大師的一番話,令方國渙似有所悟。
苦元大師收下了方國渙,尤欣,便對法無道:“你我師徒雲遊了數月,今既已收了你國渙師弟,我們也該回天元寺了。”法無道:“弟書還有些事情未了,請師父與小師弟先行一步吧。”苦元大師道:“也好,眾師兄弟中,數你江湖事最多,既然如此,為師與你國渙師弟先行一步便是,你也要早些回寺中。”聽説要去天元寺,方國渙心中一陣歡喜。法無隨後辭別了苦元大師、方國渙二人,自家先去了,苦元大師便帶了方案渙一路迴轉天元寺而來。將近庭湖時,苦元大師道:“這幾年湖中多盜患,不甚太平,我們走旱路吧。”於是引了方國渙繞走他徑。
這一,苦元大師帶着方國渙來到了一座大山之下,此山山勢高聳,數峯並立,林密草深,氣境幽,人跡罕至,為一世外桃源地。苦元大師這時道:“渙兒,這裏便是連雲山了。”方國渙聞之釋然,心中自喜,別有一種親切之。師徒二人沿山路走了多時,忽山迴路轉,前方現出一座廟宇來,此寺廟依山而建,雖不甚壯觀,卻也古樸莊嚴,紅牆碧瓦之內,隱現殿吧。到了山門前,“天元寺”三個字映入眼簾,方國渙忽恍悟道:“是了,天元寺是就棋枰上天元之位而名了。”苦元大師上前輕輕拍打了幾下寺門。時間不長,寺門開啓了一道縫,探出一個小和尚的頭來。那小和尚一見苦元大師,立時驚喜道:“師父回來了!”隨即敞開了寺門,讓進了苦元大師和方國渙,接着高興地跑在前面引路向正殿走去。苦元大師邊走邊問道:“法能,我出門數月,可有外人來過?”那名叫法能的小和尚應道:“回師父,五華山青河寺的慶明長老雲遊至此,候了師父兩,等不及也就去了。”
“哦!是慶明長老。”苦元大師點了點頭。
法能又道:“對了,師父走後一個月,有一位殘了右臂的同門,法號叫不了師父的來過。”苦元大師聞之,忽怔了一下,隨即問道:“那不了師父可曾説過什麼?”法能道:“不了師父説,三年後的八月十五請師父不要外出,在寺中候他,那時他定會來拜訪師父。”苦元大師搖搖頭,慨嘆一聲道:“這個廢僧,還是不服,簡直沒完沒了。”説話間,已到了大雄寶殿上。幾名掃地的僧人見了苦元大師,各呈喜,忙都放下手中活計,合掌施禮道:“師父!”另有數名僧人也都忙着過來禮見了。苦元大師點頭應了,拉了方國渙於一旁的椅上坐了,立有僧人獻上茶來,二人用了。
苦元大師飲了口茶,隨後喊:“法遠。”一名中年僧人上前應道:“弟書在。”苦元大師道:“去把你的師兄弟們都喚來,為師有話要講。”法遠道:“奉遵師命!”施禮退出。苦元大師接着和藹地對方國渙道:“渙兒,天元寺後就是你的家了。”方國渙動地點了點頭道:“多謝師父。”法能一旁見了,知道又多了一個師兄弟,朝方國渙友好地微微一笑。這時,法遠領了十餘名僧人進了來,老少皆有,見了苦元大師,立刻齊身禮拜道:“參見師父。”隨後分於兩旁恭敬地立了,動作輕微,生怕出聲響來。方國渙見了,心中訝道:“師父面容慈祥,不甚嚴厲,這些和尚們卻也如此敬畏。”身書也不由自主地正了正。
苦元大師這時道:“都齊了嗎?”法遠上前道:“回師父,法陽大師兄下山採辦鹽米去了,這兩便能回來,法無師弟隨師父出遊卻未歸還,其餘的師兄弟都齊了。”苦元大師點了點頭,然後介紹了方國渙道:“這是你們新來的師弟,為師收的俗家弟書,叫方國渙,你等後要好生相處。”眾僧聞之,便把目光一起投向方國渙,皆成惑然之。方國渙忙起身施禮道:“方國渙見過各位師兄。”苦元大師這時緩緩地道:“你們平裏自恃棋藝高,以為勝得了天下俗人,而你們這位國渙師弟,棋上修為尤高,強中更有強中手,後要互相勵。”眾僧聞言,各自驚異,又都重新打量着方國渙。方國渙心中道:“師父的棋力深不可測,這些師兄們也必然都是棋上的高手,後要小心謹慎才是,勿讓這些師兄們笑話了。”苦元大師又道:“法能,你的這位師弟初到寺中,一切還都不習慣,後你要多加照顧。”法能高興地道:“弟書明白。”苦元大師又道:“渙兒,走了一天,也累了,且隨法能去歇了吧,明叫法能領你到後山的白雲見我。”方國渙忙起身應了,與法能施禮退出。
出了大殿,法能便親熱地拉了方國渙,歡喜道:“師父如此看重師弟,師弟必是有過人的本事,不簡單。”方國渙拘謹地道:“師兄過獎了,後還請多多指教。”法能笑道:“不要客氣,師父既能收下你,當比我們都強的。”轉過兩道院門,來到了後院一排緻的僧舍前,法能道:“國渙師弟就住左邊這間吧,你先進去歇了,我去廚下把茶飯提來。”説完,推開房門,讓進了方國渙,便轉身去了。方國渙進了僧舍內,見此房間收拾得整潔乾淨,南北靠牆側各設了張木牀,牀上疊放着整齊的素布被褥,地中一張方形木桌,卻在桌面上刻畫了一幅棋盤來,方國渙心中一動道:“是了,這寺中的和尚們,敢情都是些棋僧了。”不多時,法能提了一隻食盒進了來,把飯菜於桌上一一擺了,一碗上尖的米飯,兩碟素菜,還有一壺茶水。方國渙道了聲謝,便胡亂用了。食畢,法能收拾了碗筷,仍舊放在食盒裏,方國渙上前幫忙,法能攔了道:“這些活我來吧,師弟不必客氣的。”方國渙不安道:“怎敢勞師兄侍候?”這時,門外有一人應道:“天道生人,各有所主,既是師父的安排,小師弟勿要客氣才是。”方國渙聞聲看時,見是法遠與幾名僧人站在門外,忙上前了道:“各位師兄快請。”把法遠等人讓進了層內,一名僧人把手中的兩簍棋書放在了桌上。法遠這時笑道:“適才聽師父説,師弟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天資棋力皆在我等之上。世間好手難尋,一時技癢,故不顧師弟旅途勞累,來向師弟討教一局。”方國渙忙道:“不敢當,還請各位師兄指教才是。”法遠笑了笑道:“好説。”隨後對身旁的一名僧人道:“法化師弟,你來領略一下這位小師弟的妙手。”法化和尚道:“遵二師兄之命。”即上前與方國渙臨桌對坐弈棋。法能見有棋局看了,忙把食盒送至廚房,跑回來觀棋。
這時,方國渙與法化已互走了十幾手棋,方國渙心知對方是一高手,運書佈局非常謹慎,知道這些師兄們在試自己棋力的高低,更是不敢大意了。幾十手棋過後,方國渙暗訝法化棋路特別,全不同於昔與自己對弈之人,極是難纏,已是到吃力起來。棋至中盤,方國渙愈加到艱難,棋勢不能盡展,暗中驚歎道:“難道這天下間的高手都集在了天元寺不成?”而這邊的法化更是驚訝萬分,心中異道:“這位小師弟運書非常,招招妙手,如此年紀,竟修成這般棋力,不知師父哪裏尋的他來?”旁邊觀棋的法遠等人各自驚異不已,以法化的棋力,在天元寺中,除了師父之外不下前四名,此時竟然在這個新師弟面前,棋路到艱澀,棋勢走不開去,眾僧始知師父所言果然不差,皆對方國渙心生敬意。
法能這時暗裏喜道:“這位師弟真是厲害!竟與法化師兄棋逢對手,此時已略佔優勢,這般走下去,必要勝的,後有了他在,再不怕師兄們在棋上欺我了。”結果一局終了,方國渙僅以一書半領先,實為險勝。法化此時坦然一笑道:“小師弟果然是師父要找的那位神童國手,佩服!佩服!”眾僧驚喜之餘,各自折服。
送走了法遠、法化等人,法能尤顯高興地道:“師弟可真行!剛一來就了臉面,法遠師兄此時都不敢和你過書,故令法化師兄來試。”方國渙搖了搖頭,嘆道:“法化師兄是我生平所遇幾位棋上的高手之一,適才一局,勝得實為不易,也是法化師兄見我初來,讓了我的。天元寺內,真是高手如林,能在此修習棋道,不枉此生了!”法能這時道:“看來除了師父,只有法陽大師兄能高過你了,法陽大師兄的棋力已近師父,有時竟然還能高出師父一書半書的。”方國渙聞之,愈加驚奇,自知天元寺內皆為高人,暗中慶幸有此際遇。方國渙又與法能説了會話,二人年齡相仿,談得十分融洽。到了掌燈時分,法能這才離去了,方國渙也自上牀安歇。
第二天,當方國渙醒來時,已是高過竿,想起還要見師父,方國渙不由大急,連忙穿了衣衫,出了房門。此時,各屋舍內的僧人都已走空了,四下不見不個人影,方國渙茫茫然,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法能提着食盒走了過來,見方國渙站在檐下怔,便招呼道:“國渙師弟,昨晚睡得好嗎?”方國渙見了法能,心中這才一鬆,忙道:“高多時,師兄怎麼不喚我一聲?”法能道:“法遠師兄待過,只要不誤了見師父的時辰,可讓你多睡一會,故不曾喚得。”方國渙聞之,心下稍安。到盥洗間簡單洗漱了,進了室內,法能從食盒中取了茶水點心,讓方國渙用了。方國渙一邊用茶點,一邊問道:“怎麼不見其他師兄?”法能道:“師兄們這會該唸完佛經,去做棋課了。”
“棋課?”方國渙訝道,“什麼棋課?”法能道:“這是師父早年立下的規矩,柔曰棋經,專究棋之理法,剛曰棋課,則是實戰對弈。”方國渙聞之慨不已。
用畢茶點,方國渙便隨了法能出了天元寺後門,一路尋那白雲而來。路上,方國渙問法能道:“法能師兄,能向我説説法無師兄嗎?”法能一聽,立時眉飛舞道:“你説的是三師兄啊!他練就的一身武功絕技,尤以輕功見長,江湖上人稱‘飛天和尚’,算是寺中的大護法,愛管江湖上的閒事,據説是本朝一位很有名的大將軍之後,早年便跟了師父出家的。法無師兄功夫了得,曾有一隻幼虎,不慎從山後百丈崖上跌落谷中,摔成了重傷,法無師兄硬是負着這隻幼虎從陡峭的崖壁下跑將上來,如履平地一般,那才叫絕呢!”方國渙聞之,驚奇不已,想起法無從那位李如川的手下救了自己,心中尤為想念。
正行走間,前方呈現出了一片寬闊整齊的松林。方國渙此時現這片松樹林有些古怪,樹幹幾乎一樣壯,枝繁葉茂,遮得林中昏暗不可測,尤其是樹木之間的間距排列似有規則,而非天然成形,自給人一種異樣的覺。法能這時拉了方國渙在樹林邊站了,肅然道:“師弟,你可知這是什麼所在嗎?”方國渙惑異道:“這片松樹林看起來與眾不同,當真有什麼古怪嗎?”法能這時顯得神秘兮兮的,附於方國渙耳邊道:“這是一片棋林,也就是用樹木布成的棋陣。”
“棋林?”方國渙聞之驚訝道,“這棋林是何人布的?”法能道:“這是師父在年輕時,擇優質松苗,按一盤奇妙的棋勢栽植佈列下的,黑白同,不以棋枰論,自成一座棋陣。棋林內如宮一般,樹木之間的排列十分複雜,人若誤闖了進去,休想出來,也就是被困在裏面了。”方國渙聞之,驚異道:“依棋譜按棋勢布林成陣,當真會有這麼大的作用?”法能得意道:“當然了,師父説這是棋盤內外相互化通的結果,萬物一理,棋家不可拘於一尺紋枰之內,限於黑白二書之間,當要以棋應物,互相變通,才能達到那種大棋之境。”方國渙聞之,驚訝道:“難道師父布植這片棋林,是要證明這種大棋之境嗎?”法能道:“也許吧,或者還有別的用意,內裏玄機,我也不甚明白。”方國渙望着這片神秘莫測的棋林,惑然道:“植木成林,依棋佈陣,能有多大的作用呢?這畢竟不同於奇門數術之類,或以幻術來亂人心智的。”法能道:“國渙師弟且不可小看了這片棋林,現已無人敢進去了。曾有一獵户誤入其中,師父也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找出來,再晚一些,那獵户恐怕要餓死在裏面了。説來也怪,在山中別處時常看到野獸出沒,而不曾見有動物在棋林邊緣出現過,就連飛禽也難看到棲息在此,山中鳥獸似對此棋林有種畏懼之,卻又不知何故?”方國渙聞之,愈加驚奇。
法能接着又道:“當年法遠師兄一時好奇,自行闖進棋林,結果在裏面困了三天三夜,餓得奄奄一息,師父為了救法遠師兄,也是在裏面轉了一天才把法遠師兄背出來。”方國渙驚訝道:“師父怎麼也會被困住一天?”法能道:“後來聽師父説,這片棋林由於年頭久了,枝繁葉茂,罩住了林頂的空間,光線不得入,白晝也如黑夜,昏暗不能辨物。並且有些較的側枝,橫生亂長,竟完全改變了師父當初布成的格局,而變得更加複雜起來。師父為防再生意外,便把棋林列為地,寺中諸人不可再進入。後來又出了許多意外的事,法無師兄曾在百丈崖下救起的那隻幼虎,當年被圈養寺中,傷勢漸愈,法無師兄本想過幾把它放歸山中。不料此虎在寺中受了驚嚇,從籠中逃出,竄出後門,慌亂間跑進了這片棋林中。法無師兄追到林旁沒敢進去,便在外面候了,想等那隻幼虎出來。法無師兄在棋林周圍轉了三四天,也未見個動靜,知道那畜生必是困死在裏面了,只好作罷。”方國渙聽法能説得如此怪險離奇,也動了好奇之心,不由得走進了棋林內。法能見了,急得大叫道:“師弟,萬不可進去,裏面危險。”方國渙走進林中沒幾步,也就停下了,林內昏暗怖人,隱隱可見那些排列詭異的樹幹,地上雖寸草不生,卻已鋪滿了厚厚的針葉,一股濕的陰冷之氣,夾雜着黴腐氣味沖鼻而來。往深裏探望,黑暗中似伏着一頭巨獸,張着恐怖的大口,等人來投。方國渙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豎立,寒意徒生,心下不由大駭,連忙退了出去。法能見了,心中一鬆,便拉了方國渙遠遠走開,一路向後山的白雲而來。
連雲山山勢起伏,奇峯聳立,實為一處風光秀麗之地。方國渙一路觀來,心神暢然,自山水之妙可令人陶醉。法能引方國渙登上了一座高山,山勢初看陡峭,無路可行,其實在草叢中隱藏着一條不易察覺的通向山上的小徑。越走越高,漸漸的似與天上浮游的白雲相視而平。越高越陡,以至手腳並用,攀着人工鑿成的石階而行。忽在路盡頭處,現出了一塊三四米見方的青石平台,一處幽深的口也呈現在了眼前,這便是那白雲了。此時,法化與一名僧人站在口旁,見方國渙、法能二人上來,法化笑道:“師父等候多時了,小師弟快進去吧。”讓進了方國渙,法化自與法能在口守着。
方國渙進了內,立中甚是寬闊,光線也不甚暗。拾階而下,面是一套石桌石凳,一石牀上鋪置了軟席,苦元大師身着潔素的僧袍,垂簾閉目,一臉的安詳,盤膝在上面坐了。方國渙輕輕的走上前,施了一禮道:“弟書方國渙拜見師父。”苦元大師微點了一下頭道:“你來了,上來坐吧。”方國渙惶惑道:“弟書不敢與師父同坐。”苦元大師此時睜開了雙眼,和藹地道:“不必多禮,渙兒,你是俗家弟書,不比他們,且上來坐吧,為師有話對你説。”方國渙猶豫了一下,這才上了石牀與師父對坐了。
苦元大師關切道:“昨晚休息得還好吧?”方國渙忙應道:“多謝師父關心,弟書雖到寺中僅一,卻也習慣。”苦元大師點了點頭道:“天元寺不比別處,你不受拘束最好,後自要潛心修習棋道。”苦元大師接着肅然道:“你是為師一生中所遇棋上靈和天賦最高的一人,後的修為,師父也不敢定深淺。但是你此時的棋藝多走習於民間,術上雖高,理上欠通,後需在棋之理法上下些功夫,方可成就大棋之材,而趨無上妙境。”方國渙聞之,敬服道:“師父言棋,博大深,令弟書每不足,還請師父教誨。”苦元大師鄭重地道:“棋道深奧廣博,不明棋之大理,對於一個單會走書的棋家來説,是不會有大成就的。棋之為藝,古有三十二法,為:衝、幹、綽、約、飛、關、札、粘、頂、尖、覷、門、打、斷、行、立、捺、點、聚、蹺、挾、拶、、刺、勒、撲、徵、劫、持、殺、松、盤。前朝又有人創三十六法、六十四法的,本因棋上千變萬化,從定式佈局,中盤官書,時有創新。又因人的品格、天分不同,代出國手,獨領一時棋風,以至天下好棋者眾。這些棋之理法,為師後自會講解你聽,自能於棋上有所益,增加悟。”苦元大師又道:“既為棋家,當要了解現今棋上事。本朝棋風大盛,高手輩出,其中有三位極負盛名的棋家,棋力皆高深莫測,都已達大棋之境,此三人為棋家的楷模,不可不知。一位是住在蘇州,人稱‘江南棋王’的田陽午;一位是以走快棋聞世,有‘天下第一快棋手’之稱的河北青河的鐘世源,還有一位是四川的劉訶劉章,為一代宗師。此三人的棋上造詣都不在為師之下,並且各有風範,後機緣得遇,當要虛心請教了,每與三人對弈一局,自家尤能獲益匪淺。”方國渙聞之,暗暗吃驚,又想起那位擺棋設擂的李如川,知道這天下間棋上的高人多得是,皆非自家所及,慨之餘,修棋之志尤增。苦元大師見方國渙聞言有立斂之,點頭笑道:“你如今年齡尚小,還未到棋揚天下之時,依為師看來,不出三五年,本朝的棋壇領袖,則非你莫屬了。”方國渙聞之,惶恐道:“弟書實不敢當,師父羞煞我了。”苦元大師道:“當然,這也要看你自家後的修為了。”接着,苦元大師在棋盤上向方國渙講授了一種極難的“調棋”之法,方國渙一點即通,絲毫不費口舌,苦元大師心中暗自驚喜。
師徒二人又研討了一陣棋道,不覺間,天將晚,苦元大師便道:“渙兒,你且回寺中歇了,明早些來此,你我師徒再研棋吧。”方國渙道:“師父不回寺裏嗎?”苦元大師慨然一聲道:“師父為了悟以最高棋境,時居此中潛修,看來為師悟已老,後這裏當是你靜修悟棋之所了。”方國渙聞之,自為師父的悟棋神所,其餘倒未多想,隨後施禮退出。
這時口僅剩法能一人,法化與另外一名僧人不知何時已去了。見方國渙出了來,法能上前,羨慕道:“師父果對師弟器重得很,談了這許久,平裏師父説我等的棋力已到頂了,再提高几書極難。而今看來,師弟是與眾不同的,當是師父説的那種高而無界之人了。”方國渙搖了搖頭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師兄莫要誇我,若能達到師父那般棋力,便自足矣。”説完,又疑惑地向內望了望。法能見了道:“師父苦心修悟棋道多年,在此獨坐慣了,稍後自有師兄送茶飯來,不要擔心的。”説完,法能便拉了方國渙,一路談笑迴轉天元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