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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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聽問的是侯山風,不由“哦!”的一聲,忙道:“原來四位是侯老哥的朋友,那就不是外人了…”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然擺手説道:“你少廢話,快去找侯山風!”那漢子套關係沒套成,忙點頭應道:“是,是,是,四位請坐坐,我這就去叫,我這就去叫…”説着,一溜煙奔出了賭棚。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雙陰鷙目光又落向了那兩個地痞,嚇得那兩個地痞一哆嗦,直往後退。
只聽他陰陰一笑,道:“你兩個,把這些桌子凳子擺好,快!”那兩個地痞如逢綸旨,戰戰兢兢連忙動手,轉眼間把那些東倒西歪的桌子凳子全擺好了。
那四名怪老者這才心滿意足地在兩條長板凳上坐下。剛坐定,青影閃動,賭棚內行進一人,正是那自稱侯山風的青衫客,卻未見那漢子,想必他不敢回來了。
侯山風揹着手,抬眼投注,突然開口説道:“是哪位要找侯山風?”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深深地打量了侯山風一眼,冷冷笑道:“你便是侯山風?”侯山風極然點頭:“不錯,如假包換,童叟無欺!”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那麼,是我跟我這三位兄弟找你。”侯山風呆了一呆,道:“四位高姓大名,怎麼稱呼?”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彼此素昧平生,無一面之緣,沒有通姓名的必要!”侯山風道:“四位姓名既吝於示人,那就算了,那麼,四位有何見教?”那學究打扮的老者突然一擺手,隔着老花眼鏡,瞧着侯山風深注一眼,然後慢條斯理地道:“見長者不禮是謂傲慢,老三,先讓他給我叩個頭再説!”侯山風笑道:“長者有值得人尊敬的,有不值得人尊敬的,像四位無端大鬧賭場亂打人,這值不得我見一禮!”那老學究翻了翻眼,慢地道:“年輕人,好大膽,你是敢在我兄弟四人面前這麼説話的第一人,我看看你的骨頭有多硬!”他方待有所行動,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倏地拍手説道:“老大,待會兒又何止一個頭?”那老學究哼了一聲,未再動。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拍眼説道:“侯山風,聽説你書,琴,賭,酒造詣頗深,樣樣通!”侯山風“哦!”地一聲揚眉笑道:“原來為這回事兒,四位何不早説?不錯,侯山風別無所長,但在這四方面敢誇舉世無匹,怎麼,莫非四位有同好?”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異采閃動,道:“我兄弟四人不但是同好,而且每人一樣…”侯山風抬手一指,由左而右,道:“那麼,四位該是這樣,書,琴,賭,酒!”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一變,道:“你怎麼知道?”侯山風笑道:“學究自然是書,第二位十指修長,如玉,也像個撫琴的,第四位身材矮胖滿面紅光,腹大如鼓,自該善飲,至於閣下嘛,一看就知道是個賭中能手…”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然點頭説道:“不錯,你説對了!”侯山風哈哈大笑,道:“人生難得逢知音,更何況同好,侯山風盡地主之誼,做個東,咱們第一樓上喝一杯去!”説着,便宴走過去邀客。
那面目陰坑的黑衣老者搖手説道:“且慢,你知道我四個是來幹什麼的?”侯山風笑道:“當是談書論琴説賭言酒的!”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搖頭説道:“你錯了,我四個是來找你較量的。”侯山風呆了一呆,訝然説道:“較量?”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説道:“不錯,較量!”侯山風猛一搖頭,道:“不行,我不幹,恕我不能奉陪!”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雙眼一翻,道:“不幹!為什麼?”侯山風道:“我侯山風有三不比,四位佔了我這三不比的一樣,所以不幹。”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沒想到你還有規矩,哪三不比?”侯山風道:“第一,官府衙門裏的不可比,因為我贏了會吃官司,第二,親朋友人不比,因為我贏了會得罪人,第三武林人物不比,因為我贏了會丟命!”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一變,道:“我四個既不是官府衙門中人,也不是你的親朋友人…”侯山風截口説道:“但四位卻是第三者,武林人物!”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鷙目光閃動,道:“你知道?”侯山風道:“很簡單,任何人都能看得出,論年紀,四位該都是五旬之上,年老者體弱,而四位竟能在舉手投足之間搗了賭場,打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人那必然會武,會武的人不是武林人物是什麼?”好會説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不過,只怕由不得你!”侯山風雙眉一揚,道:“為什麼?我不比難道四位能勉強得了…”
“我”字未出,賭場裏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一人,是秦六,他跑得滿頭大汗,一見賭場裏的情形“哦!”地一聲驚呼,立即愣住。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適時抬手指向秦六,道:“我不勉強你,但如果你不賭,那表示你怯怕,既然怯怕,那表示他胡亂吹噓,言過其實,我要打碎他的腦袋,要他這條命,如此而已。”秦六機伶一顫,駭然退了一步。
侯山風眉鋒一皺,道:“閣下,‘金陵城’是個有王法的地方。”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笑道:“你既知道我四個是武林人物,那就該知道休説這區區‘金陵城’,便是當今的皇上他也管不了我四個!”這倒是實話,侯山風又皺了眉,尚未説話。
那秦六突然叫道:“老侯,比不得,這老兒會施障眼法兒,一付大十他能轉眼之間變成天九王,你非輸不可!”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一閃,陰笑説道:“你很夠義氣,很夠朋友,膽子也夠大…”侯山風忙道:“六哥,難道你沒有聽見?他要打碎你的腦袋,要你的命?我是勢成騎虎,箭在弦不得不發,都怪你們吃飽了飯沒事兒幹,到處給我亂嚷嚷,現在嚷出了麻煩…”這敢情好,求人幫忙的是他,怪人多事的也是他。
秦六一怔,剛要説話,侯山風已然轉向對方,道:“比,我答應了,可是為我的安全及公平起見,我有個條件,四位要不答應乾脆殺了我兩個。”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我四個雖然嗜殺好殺,但這樣殺了你兩個,那有損我四個的半生威名,也污了這八隻雙手,什麼條件,你説。”使山風道:“無論那一樣比試,咱們但憑真本領,不許暗摻武功在內,要是不幸四位敗了,也不得逞那武林人物的…”
“我明白了!”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這個條件我接受,但憑真本領,絕不摻武功,同時,只要你能贏,我四個立即走路,絕不動你分毫!”侯山風喜道:“這話可是閣下説的!”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笑道:“武林人物輕死重一諾,我四個由來言出如山,説一不二,再説,我四個也不屑失信於人!”侯山風遲疑着未動,也未説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兩眼一翻,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侯山風赧然望向了老學究笑説道:“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不過,這位居四位之長,他點了頭更能算數,我要聽他説一句!”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剛變,那老學究已然冷哼説:“年輕人,你放心,我點頭認可了!”侯山風立即笑道:“沒有比命更重要的了,為了這條命我不得不如此,四位要原諒一二!”説着,舉步走了過去,來到近前,他隔着桌子在一條長板凳上坐下,突問道:“四位請示下,咱們怎麼個比法呢?”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就像個發言人,他道:“筒單得很,咱們各論各的!”侯山風點頭笑道:“行,各論各的,就這麼辦…”轉註老學究,尚未説話…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又道:“慢點,姓侯的,賭不可無賭注!”侯山風遲疑了一下道:“説得是,我怎麼忘了?四位要我拿什幺當賭注?”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眉宇間陡現冷酷殘忍,抬手一指侯山風與秦六,道:“你跟他的兩條命!”秦六聞言立即癱在了那兒。
侯山風卻皺眉説道:“本來是贏了要命,現在卻輸了要命,誠然這賭注太大了一點,但未嘗不可以一賭。好,就這麼辦,反正我輸了秦六哥難免一死,我就捨命陪朋友了,別讓朋友們説我不仁不義,可是,閣下,如果萬一我贏了呢?”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冷笑説道:“我四個傾身上所有,連這條命在內,任你要就是!”侯山風搖頭説道:“我不敢要四位這四條命,不過我對閣下傾身上所有這句話頗興趣,這樣好了,四位的賭注有兩個,第一,我要這位的老花眼鏡,要這位的琴,要閣下手中那付牌,要這位間那隻酒葫蘆…”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突然陰笑截口説道:“眼鏡,牌,酒,葫蘆,均在眼前,那不足為怪,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家老二身上帶着琴?”侯山風搖頭説道:“有沒有帶在身上我不知道,不過一個善撫琴,喜撫琴的人,不會沒有琴的,閣下以為對麼?”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笑説道:“説你那第二樣!”侯山風道:“這第二個賭注,只要四位輸了,那麼,請各留下我所要的東西,即刻離開金陵城,永不許再來第二趟!”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變説道:“有説麼?”侯山風道:“自然有,只要我贏了,這‘金陵城’就是我的地盤兒,我自然有權決定四位的去留,再説,就是我不請四位上路,四位又有什麼顏面再留在‘金陵城’不走?”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目中寒芒暴,大笑説道:“説得是,只是,姓侯的,你為什麼只有一個賭注,而我四個卻要有兩個?似乎…”侯山風截口説道:“閣下,別忘了,我這兒是兩條命,一條命抵你四位一賭注,你四位並不算吃虧!”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再度大笑説道:“沒想到‘金陵城’中居然有你這麼一位可人,我四個不虛此行。好,咱們就這麼決定了…”侯山風笑了笑,道:“閣下誇獎,命都豁出去了,還有什麼不敢説的?閣下,你説,咱們可以開始了麼?”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點頭説道:“可以了,你請吧!”侯山風立即轉註老學究,問道:“老夫子,你我怎麼個比法?”老學究翻了翻老眼,毫無表情地緩緩説道:“論年紀,我至少比你大上三十歲,論身份,我是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年輕人,你説!”侯山風未堅持,笑道:“那麼,老夫子,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先謝了,你我這次比試,着重於書,而且在於誰讀的書多,讀書,幾乎每一個人都能背誦幾篇,那不足為奇,也稱不得高,所以我想玩個花樣,比點新鮮的,跟老夫子比比多,,記憶如何?”老學究道:“我既然讓你説,那麼只要你説出來,我就無不贊同!”侯山風點了點頭,笑問:“請問夫子,這算不算書?”自懷中摸出黃絹為封的一冊揚了揚。
老學究望了一眼,道:“它既是書,那當然算!”侯山風隨手把那本書丟在桌上,道:“請問夫子,這是什麼書?”老學究再看第二眼,立即説道:“素女為我師,天老教軒皇,年輕人這是‘素女經’”侯山風笑道:“伏遊俯仰,極素女之經文,升降盈虛,盡軒皇之圖藝,不錯,夫子,這是‘素女經’夫子可讀過?”老學究抬了抬眼鏡,道:“此道為我所擅,此經我是滾瓜爛!”侯山風點頭説道:“那好,請問夫子,這‘素女經’第十六頁上第三行第四個字是個什麼字?”天,哪有這種比法的?
就是那飽學之士,當今幾位大儒,他也説不出。
豈軒,老學究只略一沉,便道:“年輕人,是個‘真’字!”侯山風動容嘆道:“夫子令人佩服,那確是個‘真’宇,夫子,該你問了!”老學究臉上毫無表情,慢地自懷中摸出一書道:“年輕人你知道這是什麼書?”侯山風道:“夫子,旗鼓相當,那是‘蒲團’!”老學究道:“讀過麼?”侯山風道:“跟夫子一樣,也勉強可以倒背!”老學宄道:“那麼,年輕人,這‘蒲團’第十六頁上第三行第四個字,是個什麼字?”侯山風笑道:“夫子,問得好,那也是個‘真’字!”老學究動了容,難得,那一雙老眼瞪上了侯山風,既驚愕又詫異地好半天才説了一句:“年輕人,你是我生平僅遇的勁敵…”侯山風笑了笑,道:“那是老夫子誇獎…”老學究道:“年輕人你我未見勝負,如何…”侯山風截口笑向:“夫子,‘蒲團’第十六頁第三行第四個字的那個‘真’字,是怎麼寫的,老夫子可記得麼?”老學究呆了一呆,道:“當然記得,與一般‘真’字沒有什麼兩樣?”侯山風手一攤,笑道:“夫子,請把你那付眼鏡取下來吧!”老學究一震,道:“怎麼,年輕人,難道不對?”侯山風笑道:“對不對,夫子何妨試翻之?”老學究不服地翻開了手中書,很快找到了第十六頁第三行第四個字,只一眼,他立即變。那是個‘真’字,可是那個‘真’字的右下方獨缺那一捺。
侯山風笑道:“如何?夫子,是對是不對?”老學究剎那間恢復平靜,淡然笑道:“年輕人,你我仍是平手!”侯山風道:“夫子,有説乎?”老學究點頭説道:“自然有,年輕人,你説錯了,既缺一捺,那就不成其為‘真’字。”這話説得也不無道理。
侯山風也有説辭,他道:“我請問,在我未指出缺那一捺之前,夫子把它當做什麼字,天下人讀此書者一直把它當做什麼字?”老學究道:“年輕人‘真’字!”
“是嘍!”侯山風道:“那麼我把它當做‘真’字,有何不可?”老學究啞了口,但他旋又説道:“年輕人,勝負仍未定,我還沒有問你!”侯山風笑道:“那書是夫子之書,我以夫子書上字問夫子,我知而夫子不知,夫子試想,還有問我的必要麼?”老學究默然不語,抬手摘下了老花眼鏡放在了桌上,然後説道:“年輕人我認輸,可是你怎麼會知…”侯山風笑道:“夫子,你難道沒聽説過,當初拓印這本書時,那‘真’字字模塊了一角,一直殘塊至今麼?”老學究搖頭一嘆,道:“我董洪妄稱書痴了。”神黯然,閉口不再言語。
侯山風笑了笑,道:“我這是投機取巧,夫子,承讓了!”移開了目光,但是他未拽那善撫琴的白衣文士,卻跳過了白衣文士,找上了那於賭的黑衣老者。
然而,那白衣文士開了口:“年輕人,第二陣輪到我!”侯山風搖頭笑道:“不,閣下,撫琴不比他藝,必須淨手焚香後始可撫之,不如等這賭酒兩陣完後你我再比!”白衣文士欣然點頭,道:“是理,年輕人,我聽你的!”侯山風笑了笑,轉註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閣下,你我如何個賭法?”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永遠那麼陰沉,道:“跟我那老大一樣,任你選!”侯山風笑道:“恭敬不如從命,我也謝了。”頓了頓,接道:“玩牌要靠運氣,如果百贏不輸,實在説,那也要靠玩假,我剛才説過,達場比,要憑真本領,不許玩假,若是玩了假,那也失去了這場賭的真義,而擲骰子除了不灌鉛之外,那就要靠手法了,憑手法那才是真本領,所以我想跟閣下擲骰子三回定勝負,如何?”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沉地笑了笑,道:“年輕人,是道理,使得!”侯山風抬手往後一指,道:“秦六哥,跟他們要三顆骰子來!”秦六直如大夢初醒,應了一聲,忙自櫃枱處取了一付骰子,奔了過來,遞向侯山風手中。
侯山風接過了骰子,拿出了其中的一顆,然後自桌旁拿過了那個大海碗,隨手一丟,三顆骰子叮叮然落在碗中,他把大海碗往前一推,抬手笑道:“閣下,你請吧。”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未推讓,陰鷙目光盯着侯山風笑了笑,伸出那鬼爪般右掌,抓起了海碗中的三顆骰子,然後他隨意一放,叮叮連響,三顆骰子一陣轉動之後靜止不動,旁邊拿眼角偷窺的秦六倒一口冷氣。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道:“姓侯的,你告訴我,是什麼?”靛山風淡淡説道:“一,三個六點!”不錯,大海碗中的三顆骰子各個六點,這是最大的點數,除非侯山風能擲出十九點,要不然就贏不了他。可是話又説回來了,那怎麼可能?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陰陰一笑,道:“那麼,姓侯的,該你了!”侯山風平靜地笑了笑,伸手抓起了骰子。
秦六眼一閉,一顆心提到了腔口,一直等聽見骰子不響不動,他方始咬牙橫心猛然睜開了眼,一瞥之下,他差點沒跳起來,碗中,跟適才一模一樣,赫然也是三個六點!又擲了一回,仍然是難判高下,同樣地十八點。
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臉一變,道:“姓侯的,好手法,可是這樣下去,你我如何能定勝負,分輸贏,以我之見,不如換個花樣!”侯山風笑了笑道:“我悉聽尊便。”那面目陰沉的黑衣老者一句話未再説,一伸手,碎然一聲翻過了那個大海碗,這一來那三顆骰子全被扣在大海碗下,只見他手抓碗底,碗不離桌不住搖動,只聽那碗底下骰子叮叮連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