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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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沒事,你…你來幹什麼?是我爹讓你來找我的嗎?你、你不要掀我的衣服!你不要看——”香縈雖然和杜棄仇一起長大,但還是有男女有別的羞恥心。
“閉嘴!讓我瞧瞧你的傷勢,你如果死了,我好回去跟你爹説,你是被幾個冒充和尚的三貨給打死的。”杜棄仇嘴裏毫不客氣,實際上是為了要冷香縈忘卻羞怯。仔細察看她背上的傷痕,他將隨身的金創丹送進了冷香縈口中,又將萬靈散敷在她又深又長、皮開綻的傷口上。
“杜棄仇,你敢對我爹説一個字,我不會放過你的!”冷香縈被杜棄仇強壓在牀榻上動彈不得,只有任他擺佈。
“沒什麼好説的,你還沒有死呢!”!”杜棄仇冷漠地説着,卻用最温柔的方式擦拭着傷口邊的血跡。
“我要是死了,你就得意了吧?你替我療傷,我是不會你的。”
“誰要你,省省力氣吧!”他説着,手裏還不停忙着上藥。
“哼!你娘現在做了教主夫人,沒有我,教裏上下沒有人反對了吧?少了我這個眼中釘,你好自由快活地接收天龍教——”
“誰稀罕天龍教!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目中無人,今天要不是我來,你早就自己一個人到閻羅地府去了,誰會理你?”不論在言語上或武功上,杜棄仇從來就不佔下風。
“杜棄仇,我不領你這個情!”冷香縈大吼着,將傷口的痛楚全加註在吼聲裏。
“請自便!”杜棄仇比她吼得更大聲。
“你這個王八蛋1”
“罵得好!你罵得越大聲,傷口就會越痛,正中我的下懷——”杜棄仇反着。
冷香縈趴在牀榻上,倏地不再説話。這一次她又輸了。
她不能動、不能覺,心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大意,害得自己前一刻幾乎就要和這世間天人永隔了。想不到她才出聚龍崗沒有幾天,就遭受祝融之災,還遇見這些賊和尚,是她歷練未深,還是她命裏註定有這些劫難?真是老天沒眼!
想到在天龍教裏有父親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受人萬般寵愛,子過得無憂無慮。冷香縈眼角的淚珠緩緩濕透了臉上的白布巾。
“好了!你們兩個一見面,就像乾柴遇見烈火一樣,一發不可收拾,讓人聽見了還以為夫吵架,真是一對冤家!小姐,説句公道話…”娟娟老是夾在他們兩人的戰火中,不尷尬地笑説。
“娟娟!你胡説什麼?我不想聽你的公道話,什麼乾柴烈火、夫吵架,他做夢!他這輩子甭想!我不准你再説這種字眼,不準!不準!絕對不準!”冷香縈忍着劇痛斷然厲聲説道。
“你少往臉上貼金,誰娶到你誰倒黴!我會替他燒三炷香,保佑他早死早投胎,免得活受罪。”杜棄仇道。
“杜棄仇!你這大王八、臭烏龜,大不了我不嫁人,我死了算了,爹爹有了新夫人,哪裏還會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説過我不會再找你——你們不要理我,都不要理我,我——我——好痛!”杜棄仇和母親杜鳳喬投靠天龍教十幾年了,如今杜鳳喬成了天龍教的新夫人;杜棄仇的身份在天龍教裏一躍而成了天龍教的少主,被爹爹百般看重。冷香縈心中委屈,一時傷口痛、眼睛痛、心也痛,痛得連鼻涕眼淚都關不住了。
看在她受傷痛苦的分上,杜棄仇不想再和她對罵,回頭對娟娟説:“娟娟,我們要趕緊找大夫,她背上的傷沒有大礙,可是她的眼睛——”他怕延誤了醫治的時間,擔憂地注視着,只是冷香縈看不到他眼裏濃濃的關切和憂愁。
“這…我聽劉大媽説,這風坡口沒有大夫,只有鳳陽縣有個名醫叫饒若水,是韓——”娟娟想到了韓邵齊。
“啊!是饒大夫,我聽過他的名號。走!香縈要馬上看大夫,天亮以前一定要趕到。”杜棄仇用棉被捲起冷香縈,緊緊將她抱在懷裏,往門外疾步跨出。他知道饒若水是個名醫,一定可以醫好香縈的眼睛。
“是的,杜少爺。”離開前,娟娟回身看見屋內一片狼藉,想都不想地從身上掏出了些元寶往桌上一放,急忙尾隨杜棄仇而去。
“娟娟,待會兒到了饒大夫家,千萬不要提咱們是天龍教的人。我對韓大夫説過,你是我的姐姐,我是你的妹妹,我叫小節,知道嗎?”冷香縈忍着痛楚,坐在馬車裏代着娟娟。
“喔——你説你叫小節,是怕我配合不來?你放心,我才不會説呢!”娟娟説道。
杜棄仇在前方駕着馬車,車內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馬鞭一揮,大喝一聲加快速度。
冷香縈瞧着娟娟,點了點頭,隨後徑自陷入沉思…
想不到來到風坡口還是擺不了杜棄仇,他千里迢迢地尋到了她,就是要帶她回聚龍崗、順便要回撥雲劍的吧?她當然不願他得逞,不願讓他在父親面前邀功。
記得自己才剛站得穩馬步時,她就喜歡杜棄仇了。她崇拜他,總是緊緊地跟隨着他。當她漸漸懂得男女情事後,這種覺反而令她慌亂得不知所措。
直到那一天,她無意間聽到杜棄仇和他母親的對話後,對自己的一廂情願才恍然大悟。惱羞成怒後,她就再也沒有給他們母子好臉看過。她也不懂自己的想法,那究竟是由愛生恨的妒意在隱隱作祟,還是一種情得不到回報的報復?
不管了!冷香縈暗忖着,等她的眼睛好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遠遠逃開杜棄仇,絕不讓他再輕易找到她了。
涼風宜人,一個空闊的庭院裏,坐着一老一少,長談徹夜。
這鳳陽縣的饒若水,是個高深難測的名醫,若水乃是老子的名言——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他與世無爭,行醫遊歷各方數十年。
四年前,韓邵齊慕名前來拜師學藝。饒若水原本不願再收門生,但見韓邵齊聰明絕頂,儀表堂堂,兩人一見如故。從此,他將韓邵齊視為傳人,畢生的絕學都對他傾囊相授。
這一年來,韓邵齊已經開始代替他走遍窮鄉僻壤,四處行醫。
“邵齊,你才剛回來,不用陪我了,你看,天都快亮了。”
“老師,我不累——”
“邵齊,你跟着我也有四年了吧?唉!歲月不饒人啊——”饒若水捻了捻長鬚,長吁短嘆。
“承老師的傳道授業,邵齊沒齒難忘。”韓邵齊回道。
“好快,邵齊,這幾年來,你還是不斷在尋你的仇家嗎?”
“不錯!而且就快有着落了。”韓邵齊微微勾起角。
“是嗎?邵齊,我年紀一大把了,什麼話也都不想再隱瞞。我只想説,上一代的恩仇,怎麼能寄望後輩也重蹈覆轍?或許這就是輪迴造化,人事無常。事過境遷,你當好好為自己的前途着想,放下仇恨。這幾年來,我不斷約束你別涉人江湖,就是希望你忘了——”
“恩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怎麼能忘了!”
“可是如果你有什麼不幸,你叫惜致要依靠誰?她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道已辭了多少婆家。”惜致是饒若水的獨生女兒,已經二十有三了,饒家所有人都知道惜致心裏只有韓邵齊一個人。饒若水為人父,私心希望韓邵齊能夠定下心來,娶女兒惜致,好好地在鳳陽縣行醫救人。
“恩師,您放心,我會善待惜致,不會讓她遭遇任何危險。這復仇的事,絕不會連累老師和惜致的。”
“連累?我怎麼會怕連累?如果我怕的話,當初就不會答應收你為徒。邵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低估了旁人的實力,就算你找到了仇人,你一介醫儒,如何與人尋仇?”
“恩師,我自有辦法。”
“什麼辦法?別沾惹江湖的是非,想辦法及早身啊!我老了,百病纏身,來無多。你天聰明,已盡得我畢生的絕學,我現在只有一件憾事,那就是恐怕等不到你和惜致成親的一天了。”饒若水閉目長嘆,伸出一隻枯瘦乾癟的手,按在韓邵齊的肩上想借力起身。
“恩師,您放心,我會向惜致開口,如果恩師不嫌棄的話——”韓邵齊扶起師父,堅定地下了承諾。
“太好了,太好了!那就快,我來無多了,不如婚事就定在下月初,我要在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親眼看見女兒找到歸宿,你説,怎麼樣?”
“恩師,一切就依您説的。”韓邵齊慎重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