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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新朝人事幾多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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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他到這廂來了。”華陽後思緒扯斷驀然醒悟過來。

蔡澤被侍女曲曲折折地領進了大池邊那片胡楊林。秋陽透過樹葉撒滿了古樸的茅亭,一個高挑嫵媚的背影沐浴着一片金紅立在亭下,絢爛得耀人眼目!倏忽之間蔡澤有些後悔,竟愣怔着不知該不該向前走了。

“曉得是綱成君了。”亭下曼妙的楚音飄了過來。

“老臣蔡澤,見過太后!”

“進山喊林麼?儂叫得好響。”絢爛金紅的背影轉過身來咯咯笑了。

“老臣有事稟報,敢請太后移步政事房!”

“喲!儂不會小聲説話麼?”見蔡澤一頭汗水滿面通紅,華陽後笑不可遏“與丞相説話便得到政事房,是禮還是法?老夫子林下不會説話了?”

“老臣…”

“行了行了,進來坐了,亭下與政事房一樣了。”華陽後笑將蔡澤讓進茅亭,轉身一拍掌“上茶,震澤新綠了。”隱隱地聽得一聲答應,片刻間便有一名侍女飄進亭來在靠柱石案上支好茶爐,一片木炭火特有的輕煙便淡淡地飄了起來。

“老臣不善飲,白水即可。”

“喲!儂是茶痴誰不曉得了?我的震澤茶不好麼?”

“老老臣是想説…”咫尺之內裙裾飄飄異香瀰漫,蔡澤皺着眉頭大是侷促,分明站在石墩旁卻硬是坐不下去。華陽後驀然醒悟,退後兩步徑自坐在了大石案對面的另一方石墩上笑道:“儂入座慢慢説了,何事?”

“老臣兩事。”蔡澤坐進石案前,稍顯從容地一拱手道“其一,先王國葬已罷,太后對新君親政之事將如何處置?其二,比照先例,先王遺孀當由新君尊奉名號,目下太后沿襲王后之號,尚未有太后名號,不知太后做何想法?如此兩事,老臣先聽太后之意。”

“儂是奉命而來了?”華陽後冷冷一笑。

“非也。老臣自主請見太后。”

“曉得了,儂是關照本後了。”華陽後的微笑中不無揶揄。

“不敢。”蔡澤侃侃説出了自己早已經揣摩好的腹稿“老臣暫署相權,身處國事中樞而承上啓下,若不明太后權力,便無以處置太后書令;若不明太后名號,所行官文涉及太后便難以措辭。念及先王與太后對老臣素有信託情誼,故而自行請見,此中苦心尚望太后明察。”華陽後眼波動閃爍,倏忽一臉憂戚關切:“毋曉得儂説的暫署相權何意了?先王顧命之時,本後與新君還有太子傅都聽得清楚,如何便是暫署了?”

“敢問太后,先王顧命時如何説法?”蔡澤神驟然一振。

“是説,綱成君做丞相,秦國無憂也。”華陽後一字一頓,説得很是認真。

“史官可有錄寫?”

“儂不曉得了?痛不生之時,我顧得關照左右麼麼?”良久默然,蔡澤重地一聲嘆息:“如此説來,此事便是疑案也!”

“疑個甚了?我分明聽見了子楚呂不韋便聽不見麼?都聽見了史官寫不寫何用了!”華陽後憤地嚷嚷幾句又突然一轉話頭“我那兩事該如何處置?儂只謀劃個法子了。”蔡澤正要説話,一個侍女卻從亭外匆匆進來在華陽後耳邊低語了兩句,華陽後笑着説聲他也來得真巧,便站起來對蔡澤嫣然一笑,綱成君且先回去,有事她便來見儂了。蔡澤一時大覺尷尬,站起身一拱手便走。那名侍女卻攔住他一笑,綱成君請隨我來,便將他從茅亭後的另一條林間小道領了出去。

嬴異人來見華陽後,實在有些不不得已。

自從呂不韋那次“心説”之後,嬴異人倒是當真做起了“心齋”秘密入宮的蒙武親率二十名鐵鷹劍士晝夜守護,蔡澤一班老臣全力以赴處置國喪,老桓礫與給事中當着宮廷事務,守喪的嬴異人倒當真清淨了好幾個月。深居簡出,他便屏息心神深自吐納,平心靜氣地仔細琢磨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歲月,即便是獨守父王靈柩之前,也沒有停止過“心齋”漫遊。疲憊卧榻之時,飲下一盅老太醫配置的安神湯,便渾然忘我地睡去了。幾個月下來,原先那種莫名其妙的焦躁心悸與時不時突然襲來的莫名恐懼竟漸漸消失了,無休止的噩夢也沒有了。及至秋天父王安葬,嬴異人的神已經大為恢復,面紅潤步履穩健談吐清晰,與那個恍惚終一驚一乍的嬴異人實在不可同而語了。依着古老的服喪傳統,孝子服喪期間是要憔悴失形才能顯示哀思孝道的,若有孝子服喪而容光煥發,便是大大地不可思議了;對於君王之身,則幾乎必然要引起朝野非議,便是公然質詢王者德行也未可知。然則,嬴柱的不可思議的恢復卻截然相反,非但沒有引起朝野非議,反倒使朝野泛起一片慶幸賀聲。

秦國再也不能弱君當政了!老秦人竟是異口同聲。

當嬴異人很為自己的容光煥發慚愧的時候,各郡縣官署與大族村社的賀王康復書卻紛紛飛到了案頭,為太醫令請功的呼聲更是不絕於耳。嬴異人忐忑不安地請教呂不韋該當如何處置,呂不韋淡淡笑道:“執公器者無私身,王者強弱繫於天下,故天下人賀之。我王只須貴公去私力行正道,蕩蕩然定國理政,何慮之有也?”然則一旦直面國事,當真是談何容易!

嬴異人仔細閲讀了老長史桓礫專門為他梳理的《國事要目》,這才驚訝地發現,自長平大戰後秦國累積的待決難題當真是一團亂麻!大父昭襄王的晚年暮政原則是萬事一拖,除了後繼立嫡與當下急務,幾乎一切國事都留給了後人,老長史理出來的批有“待後緩處”四字的各種上書竟有四百六十三件之多!父王當政一年,可能是自知不久人世,竟然也是效法大父,批下了一百三十四件“待後緩處”的上書!這將近六百件的官文涉及了秦國朝野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人多少事,饑荒賑災、溝洫水利、官市賦税、郡縣分界、朝局人事、王族事務、獄訟曲直、邦疑難、戰功遺賞、民遷徙等等等等,看得嬴異人頭昏眼花心驚跳!

“國事之難,竟至於此也!”拍案之下,嬴異人的心又亂了。

便在此時,老長史桓礫默默捧來了一隻銅匣。嬴異人終於不耐了:“你便拿來再多,我看了又有甚用!”桓礫卻一拱手道:“此乃先王密詔。先王薨前一月留給老臣,叮囑非到新君理政之時,不能出也。”嬴異人驚訝了,‮摩撫‬着銅匣仔細打開,三層隔板之下的一卷羊皮紙展開在案頭,竟然只有寥寥數語:國有積難,非強臣當政不足以理之。汝非雄主,領政之臣須與上將軍同心方能聚合國力,補君之弱。蒙氏有公心,人事之要,可問蒙驁。

驀然,嬴異人眼前現出父王在自己認祖歸宗後的那次長談,一時竟是淚眼朦朧。知子莫若父,誠所謂也!父親自知不是雄主,也深知兒子不是雄主,那次已經推心置腹地説了,後要做好兩件大事:一是要尋覓強臣輔佐,一是要留下一個堪為雄主的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