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四節曠古未聞的商戰故事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卻説呂不韋范雎兩人回到天計寓,竟是一時無話。范雎年近花甲連縱酒,一旦松心便是一身軟粘昏昏睡。呂不韋也不多説,只將范雎安頓在一間幽靜的卧房,派一個細少僕專門看護侍奉,便匆匆去了天計寓書房。

“先生,去邯鄲車隊已經準備妥當,可否準時起程?”呂不韋剛剛翻開案頭報事策,便有一個白髮蒼蒼神矍鑠的老人輕步走了進來。

“老總事,能否遲得旬起程?”

“赴趙商隊是大宗生意,已於邯鄲議好期。”老人只是簡短一句。

“説得是。”呂不韋沉片刻斷然拍案“老總事便安排車隊後起程。旬之後,我便兼程北上,大約可在濮陽會齊,如何?”

“如此甚好。老朽先行押隊北上,先生只須準時趕來割貨物便是。”

“不。”呂不韋搖搖頭“老總事年事已高,只坐鎮陳城照應可也。邯鄲商隊讓荊雲兄勞頓一場便了。”

“先生,”老人似有猶疑“商隊公行,關關勘驗照身,荊雲義士…”

“老總事莫得擔心,此事我來安頓便是。”説罷便霍然離座“走,驗看商隊。”便與老人匆匆出了天計寓,來到前院高大的庫房區。

長長的車隊整齊排列在倉儲高房外的林蔭道下,繞着湖邊成了一個巨大的扇形。每輛都是鐵皮包輪的大車,棕牛皮將貨物苫蓋得嚴嚴實實,大的麻繩又將牛皮捆紮得穩穩當當,每車相距兩丈,只要犍牛入車上套,立時便是一支聲勢浩大的商旅車隊。老總事道:“總共三百輛鐵輪堅車,裝載一千具物事,只待先生做最後勘驗了。”呂不韋點點頭,便隨意走到一輛車前奮力用肩膀一撞,長約三丈高約一丈的龐大貨車竟是紋絲不動毫無鬆垮喀啦的響動,便滿意地笑了:“橫載平裝,老總事的法子果然見效。”老總事肅然道:“這是十六名大工匠親自動手,連續三晝夜裝成的,確保千里顛簸,毫髮無損。”

“好!”呂不韋轉身大步走上湖邊山亭“只這一筆生意,便開了山東先例,做得五六筆如何?”老總事驚訝得連連搖頭:“此等生意風險太大,先生不可貪多,一筆足矣!”呂不韋遙遙打量着湖邊車隊笑道:“老總事未免小心過餘也。此等生意我便放手,別家可是做得來?”老總事惶恐道:“老主東曾立下規矩:財不聚一家,大宗生意一筆為限,要給同行留有利路,以免商家相殘。先生要六國盡做,老朽卻是難以承命。”呂不韋驀然回頭便是哈哈大笑:“老總事何其迂闊也!商事如戰,家父便是商戰之宋襄公。商家不爭利,猶如兵家不爭地,本業大道尚且不立,談何留利規矩?”老總事卻昂昂辯駁道:“先生有言,義為萬利之本。若一家盡攬天下之財,商道大義何在?”呂不韋便有些哭笑不得,一揮手道:“兩回事,回頭再説。犍牛車伕都齊全了?”

“四百名壯車伕,八百頭秦川犍牛,全數在城外紮營三,養息得好神。”

“沿途糧秣?”

“商丘、陶邑、濮陽、朝歌、安陽、邯鄲、鉅鹿七大站,均已備足糧草。”

“沿途關隘?”

“北上千裏,楚魏韓趙四國二十三關,全數打點暢通,花費萬二千金。”

“這便好。”呂不韋輕鬆地笑了“老總事只管照應好陳城基,入山伐木、作坊打造兩件大事萬萬不可有差,北上押隊我來處置。”説罷便大步下了山亭,徑自進了湖邊那片莽蒼蒼的胡楊林。

胡楊林的深處有一座幽靜的小庭院,呂不韋踏上林間小徑遙遙望見庭院屋脊時便打了一個響亮的呼哨。呼哨飄蕩間便聞一陣短暫低沉的喉鳴聲傳來,待呂不韋走近庭院門前,一隻戴着鐵鏈的威猛黑犬已經蹲在了門廳一側,毫無聲息地打量着來人。呂不韋笑着一拱手:“獒兄,我可以進去麼?”黑犬威嚴地聳了聳鼻頭,竟是譁啷一聲便躥上了門廳,頭只一頂,兩扇厚重的木門便咣噹開了。

“多謝獒兄。”呂不韋又一拱手便走了進去,黑犬便昂頭蹲伏在門廳下如一尊石像般巋然不動了。

半個時辰後,一個黑長袍黑布蒙面者送呂不韋走了出來,到得門口止步問道:“呂公,我可否帶荊獒同行?”呂不韋笑道:“只要於事有利,一切但憑荊兄。”長袍蒙面人便道:“此獒神異非常,與我失散六年而能尋覓到陳城,遠道大是有用。”呂不韋對着黑犬便是肅然一躬:“獒兄如此忠義,不韋敬佩不已。”此時黑犬已經蹲在了門側,對着呂不韋竟也是兩隻前爪一併一搖。呂不韋不笑道:“獒兄啊,你但隨行,第一位卻是保護主人。荊兄但出差錯,我卻找你要人也。”威猛黑犬卻陡地一噴鼻,轉過臉連呂不韋看也不看了。

“獒子,不得對恩公無禮。”長袍蒙面人低聲呵斥一句,黑犬便立即爬在了地上,頭卻正對着呂不韋。呂不韋一拱手笑道:“獒兄對我之叮囑嗤之以鼻,足見神異無雙,何罪之有?不敢當了。”又回頭道“如此神犬,荊兄何須鐵鏈囚?”長袍蒙面人嘆息一聲道:“荊雲大罪在身,恩公卻以義士待我,自當隱匿形跡。它若自由,便會巡視整座莊園,若不慎惹事,荊云何顏面對恩公?”

“荊兄差矣!”呂不韋頓時肅然“荊兄誅殺惡吏,為民除害,原是任俠仗義。不韋援手,亦是為天下正道張目。你我盡皆坦坦蕩蕩,何須隱匿行跡?便是這神獒,也莫委屈了它,偌大商戰谷,有獒兄晝夜巡視,豈非大大一樁美事?”

“好。但憑呂公。”荊雲走過去拍了拍黑犬頭“獒子,恩公給你開鏈了。”大獒聞聲霍然起身。荊雲便起長袍從皮靴中出一把短劍,青光一閃,便挑開了鐵鏈皮條。隨着鐵鏈譁啷落地,大獒便汪汪兩聲對着呂不韋翻了兩個滾兒,嗖地躥了出去消失在樹林中去了。

“荊兄,我也去了。”呂不韋哈哈大笑着一拱手,便出了胡楊林。

後,商隊逶迤北上,呂不韋親自送到陳城北門外十里郊亭,給初上商道的荊雲壯行。諸般事體完畢,呂不韋便回到天計寓匆匆來看望范雎。范雎大睡三方醒,一番沐浴之後,一領寬鬆大袍一頭蓬鬆散發,正在廊下悠悠踱步。呂不韋遙遙拱手笑道:“範兄,好清也。”范雎竟是情不自地伸了個長長的懶,回頭樂呵呵道:“不韋呵,出世之樂,仲連之明,今始得悟也,不亦樂乎?”呂不韋便道:“難得範兄如此空明心境,走,亭下老陳湯等着你也。”范雎説聲好,便大袖飄飄地跟着呂不韋來到了前院。

四面三層胡楊林遮住了夏的炎炎天光,綠草如茵,清風徐來,茅亭下一案美酒佳餚,當真是人胃口。范雎大步上前一番打量便是大聳鼻翼:“噫!這味兒卻是特異,似酸似甜還夾帶着異樣香,聞所未聞也!”呂不韋不笑道:“滿案佳品,範兄獨賞老陳湯,端的高人。”范雎也算講究食儀,思忖道:“老陳湯甚個講究?陳年老湯麼?”呂不韋搖頭笑道:“範兄也有不食之盲,難得難得!老陳湯者,非陳年之陳,乃陳國之陳,曉得無?”

“噢——”范雎見事極快,頓時恍然大悟“那定是陳國宮廷所創,播民間之美味了?”

“終是拎得清嘞。”呂不韋又拽了一句楚語“陳靈公別無所能,惟獨對食、二字天賦異稟,美酒,夜夜佳麗,一朝亡國,卻只留下了這酒後湯,陳國遺民便呼為‘老陳湯’了。”范雎不莞爾:“如此説來,這便是亡國湯了,你也不怕晦氣?”呂不韋不哈哈大笑:“好!那便晦氣均沾。”説着打開石案中間那隻絲綿套包裹的碩大銅鼎來“來,嚐嚐。”范雎一看,鼎中雪白碧綠金黃的一汪,便拿起旁邊大木盤中的細長木勺,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玉碗中打了半勺,一口下喉,冰涼酸甜又肥厚,休眠三的肚腹立時便是咕嚕嚕一陣大響,不一聲讚歎:“好個老陳湯,妙不可言!”説罷也不謙讓,便一碗一碗的呼嚕嚕大喝,片刻之間,一大鼎竟是空空如也。

“沒有了,再上!”范雎一伸勺便叫了起來。

呂不韋笑不可遏:“範兄呵,老陳湯三治一鼎,現做只怕也來不及了。”范雎品咂着碗底湯汁驚訝道:“三一鼎,如此周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