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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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盡滄空闊,殘月驚夢,寂寞無煙依稀影,莫道荒海無情碧,千
萬恨誰與盟。
嘉靖四十三年,歲次甲子,閩東浦口城。
媽祖生辰方過,廟裏仍結着紅彩,地上散落着碎炮竹。柵門前的小販比前幾天少一大半,尚有幾個攤留着,賣些海產吃食,像竹蝗、黃螺、糖芋泥之類的土產。
有一羣孩子在廣場前喧鬧着,男孩們啃着甘蔗,並拿甘蔗玩着官兵抓倭寇的遊戲;女孩們則玩觀音媽祖,疊起小手,每個人輪
坐假轎。
再遠些,紅黃紙的香鋪前,一對姑嫂正納着鞋底,也一邊閒聊着。
“剛才翁小姐回孃家,你有沒有看到?人變漂亮了,能嫁進俞府,真是好福氣。”大嫂説。
“喂!聽説當時俞二公子想娶的是我們風裏觀音,還巴巴的不肯放哩!”小泵説。
“觀音哪能娶?她是註定來修道的,誰娶誰倒楣。”大嫂説:“那是破天規的。”她們又絮絮叨叨的提及去年秋天,燕姝是如何由大軍送回。一個女子能在海盜出沒地近三個月,並招化兄長歸來,這也只有南海女神林默娘做得到。
燕姝的聲名更遠近皆知,時常有各地的人來祈福,一座專門為她蓋的“燕子觀”也迅速落成在媽祖宮之後。
“嘿!又有大户香客來了。”小泵扯扯大嫂的袖子説。
一座藏青重簾轎搖晃而來,後頭另扛着兩份禮,看起來沉甸甸,肯定又是哪位富家太太來還願,直往燕子觀的方向走去。
燕子觀粉牆紅瓦,兩層樓高,門外幾棵新芽翠的大榕樹,門內散出茉莉的幽幽花香。
燕姝一身素藍袍子,曾媽邊幫她解下玄帶,換上月
綢質繡有云紋花草的,邊説:“晚上翁老闆是請自家人,俞姑爺和小姐明天就去廣東了。”
“説是自家人,還不是常有些不認得的生客。”燕姝無奈地説。
“欽!人家想看皇帝封的觀音嘛!”曾媽笑着説。
風吹開窗,河上嬉戲的野鴨聲傳來,呱呱呱,燕姝心念一動,也顧不得梳頭,忙到書櫃裏搜索。
“燕姑娘,轎子可都等在門口了。”曾媽催促着説。
找到了!江采蘋,福建莆田人,自幼牧鴨為生,後召入宮,唐明皇寵愛,封之“梅妃”後來唐明皇移情楊貴妃,淡忘了梅妃,久久才派人送一斛珍珠,梅妃不受,且寫一首詩回覆…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梢,長門自是無梳洗,何必珍珠寂寥。
幼時在京,母親思念故鄉,最常提及閩地的故事,除了陳靖姑和林默娘外,就是江采蘋。
燕姝很不喜歡江采蘋,尤其是殘妝和淚的樣子,還天真地嚷“我長大了絕不入宮,也不嫁人!”母親自此很少再提梅妃,燕姝也幾乎不記得這哀怨的女子。但很奇怪的,這半年來,她卻常憶起梅妃,尤其是那種“寂寥”,彷佛也能體會女人被棄的淒涼。
她輕輕一笑,像是自嘲。
樓梯有腳步聲傳,丫環珠兒報有來客,並拿上名帖。
“誰呀?在這節骨眼,可別誤了宴席。”曾媽嘀咕着説。
名帖上寫着“葛鎮,柳夫人”燕姝臉一變,提了裙就下樓。
曾媽由梯頂偷看,哦!柳夫人是常客,每個月至少都會來一次,帶着大箱小箱的禮,這燕子觀能蓋成,她也出了一大筆銀兩,是貴客,催不得的。
燕姝則是柳夫人一來,就坐立難安。
去年由海上歸來後,人事更紛擾,外頭有俞平波親,內心又牽念着無煙島和東番的種種,於是向大哥表明要到“碧霞觀”修真之意。
消息傳出,浦口百姓不放人,反建議在媽祖宮後為她獨修一觀,這第一筆大款項,就來自柳夫人。
燕直至觀築成,才見到柳夫人,當時險些昏倒,人似浮在雲上,腳不着地。當晚就夢到那頭狼,沒有靠近、摩撫或
舐她,只注視着她!看不清眼神,但有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