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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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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嫋嫋河堤樹,依依魏主營。

江陵有舊曲,洛下作新聲。

妾對長楊苑,君登高柳城。

還應共見,蕩子太無情。

陳、徐陵《折楊柳》當晚元拓踏進菊華殿,在看到那個清麗卻神情淡然的少女時,忽然心口焦躁,煩悶大盛。

明明就極之歡喜他的到來,偏偏做出那副清高傲然的模樣,當孤是初歷人事的頭小子嗎?

他神情陰沉地盯着在自己面前行禮的美麗少女,她身上那襲大紅的繡花禮袍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等等,大紅?

“大膽!”他滿腔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爆發的出處,凌厲鷹眸殺氣迸發。

“唯有孤的皇后方能穿大紅衣袍,你一個小小嬪妾竟也敢着紅?是想逆上,取皇后而代之嗎?”趙兒一個靈,渾身寒直豎,卻仍是強捺下驚恐慌亂不安,優雅地默默下跪。

“妾有罪。”

“來人,把她給孤攆——”

“慢!”趙兒猛然抬頭,振振有詞道:“聖人有言,不教而誅謂之苛,況且君上尚未聽妾解釋申辯,就要重懲妾,妾不服。”元拓冷冷地注視着她,無怪乎總覺得這女子有什麼地方不太對,竟隱約有種莫名的,原來是她的一言一行,都隱隱有仿效梅小法神態舉止的痕跡。

就憑她,也想同他的小法相比擬?

他眸底殺意更濃了,面上卻不動聲,淡淡嘲地問:“哦,你不服?”

“是,妾不服。”趙兒美好的身段傲然立,雙眸閃閃發光。

“妾今着紅衣,乃是從宮律,既是蒙君上寵幸,房之夜,淡掃娥眉身着喜袍見君,方顯隆重。”

“別忘了,你剛剛已是認罪。”他似笑非笑的提醒她。

“妾認罪,認的是惹君上不快之罪,”趙兒見他面上怒氣似消,心下一喜,絕代玉容越發肅然端莊。

“對此,妾願領罰。君上乃千古明君,有丘壑,自有公斷。”

“趙兒。”他忽然柔聲地喚。

趙兒心一陣枰然,臉上紅霞滿布,不自地小聲應道:“趙兒在。”

“告訴孤,你處處仿效皇后,是以為這樣孤便會移情別戀,心悦予你嗎?”他臉上帶着微笑,陣底卻冰冷一片。

趙兒滿心的喜悦、得意和希望,霎時被澆了盆冰水,整個人由頭到腳透寒徹骨,結結巴巴起來。

“妾、妾不是——”

“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你都令孤作嘔。”元拓陰惻惻道,隨即揚聲道:“來人,把這不敬帝后的東西攆回寧壽殿,跟老祖宗説,龐氏是不是沒人了,連個上不了枱面的東西都敢領進宮污了孤的眼?”此話一出,趙兒花容變,哆嗦着跪爬過去就要抱住他的大腿求饒,“君、君上息怒,趙兒後不敢再有異心,定、定會全心全意侍奉君上,協助娘娘統理後苑…”她已是龐氏最後壓上的重注,若是連她也被逐出後苑,恐怕人一到寧壽殿,太皇太后就能親自死她!

不,她不甘心,她明明有才有貌,是家族寄予後富貴榮華厚望的未來魏後,她只要熬過這一關,站穩了腳步,一定能——“你什麼東西能侍奉孤,還妄言要助娘娘統理後苑?!”元拓然大怒,一腳將她撂開,“孤的梓童比你好上千倍萬倍,豈是你一心機狡詐的賤人可比?”

“君上!”趙兒淒厲一喊,悲愴而楚楚撼人。

“您莫忘了龐氏亦是您的外祖一族,您身上着龐氏高貴的血,唯有妾才是足以匹配您的良眷啊!”對這執不悟的蠢婦,他懶得再多費舌。

當年龐氏為了這魏宮后妃的位置,可不知殺了多少人,甚至屢屢算計到元氏皇族頭上來,這大魏可還是他元家的,尚輪不到龐家來作主,這些年來若不是看在外祖血脈的一分情面上,他早就將龐氏家族滅得乾乾淨淨!

“既然你覺得自己血統高貴,非元氏不嫁,”他森森地笑了,“好,孤便成全你。來人,馬上把人送往北城岱皇叔那兒,就説是孤送給他的大禮。”趙兒頓時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了。

暴王元岱是大魏皇族中出了名的摧花辣手,曾yin死無數敵國進奉的姬妾,甚至動不動就將後院美女賞給手下嚐鮮…不,她死也不去…

元拓厭煩至極地一揮大袖,趙兒便被堵住嘴拖走了。

秀和霸下、睚訾及侍人們識趣地退得遠遠的,就怕君上火氣未消,連他們這些池魚都遭了殃。

他神陰鬱沉沉地瞪着原是佈置得喜氣洋洋的菊華殿,直是越看越心煩,最後低吼道:“全拆了!”什麼玩意兒,現在是孤睡美人還是美人嫖孤?個個都拿他當什麼人了?

而在魏宮後苑的另一端,靜寂的椒房殿寢榻內,梅小法嬌小的身影蜷縮在厚厚的錦被中,長長青絲如雲散落在枕上,在昏暗的燭影掩映下,分外覺得清冷寂寥。

隱隱約約間,卻有個高大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蹭上牀,輕柔地將她攬入懷裏,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梅小法渾身一僵。

“噓,別怕別怕,是孤。”元拓低沉沙啞如耳語的嗓音既尷尬又討好,乾巴巴地道:“呃,孤…是來賠罪的,卿卿,莫再惱孤了好不?”她淚痕猶在的小臉傻住了,腦中空白了一瞬,有種巨大的喜悦雀躍而起,卻又讓她死命壓抑了回去,極力維持平靜無波地道:“臣妾不明白君上的意思。”他今晚不是去菊華殿暢享美人福了嗎?

一想到他用剛剛和旁的女子翻雲覆雨過的身體就要來碰她,她突然翻騰嘔,臉一變,急急就要掙開他。

“別。”元拓心下一痛,忙將她攬得更緊,“孤沒有碰她,真的,孤把她攆走了,送給了岱皇叔,孤沒有對不起你…真的,你信孤。”梅小法呆滯了半晌,倏地翻過身來,直直地對上他温柔的眉眼,一顆心高高懸在高空,不敢置信地吶吶問:“你、你當真…可為什麼?!”她沒有忘記稍早前他大怒而去時撂下的狠話,字字刺得她滿心鮮血淋漓,那股狠勁至今仍令她心寒死…現下又如何敢再信他?

自古伴君如伴虎,這些時來她深有體會,什麼是帝王之怒,伏屍千里,血漂杵。

“孤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着她們就覺得假,不舒服。”他悶悶不樂地靠在她柔軟幽香的粉頸畔,覺到她依然僵硬抗拒的身軀,心下更是絞擰翻騰得慌。

“孤是男人,是帝王,可以一生只敬你愛你一人,但如何後苑只有你一個後?這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嗎?況且孤真的不明白,你為何總拿那些小貓小狽似的玩意兒折騰得自己不快?”

“那些小貓小狽似的玩意兒,能與你做這世上最親暱的情事,能誕育你的兒女,能博得你的歡喜,也能讓我夜夜守着孤枕,心如刀割。”許是夜太深,她也太疲倦了,所有堅定的抗拒和信念全化成了最無力的嘆息。

他深深地凝視着她疲憊蒼白的小臉,呼也寸寸鈍痛了起來。

“小法…”

“其實,我是這世上最不適合做你皇后的人,我沒有受過最正統的女子禮儀教育,我不能接受三四妾的世俗之觀。當年,我阿爹也只娶我阿孃一人,曾經我想幫他找個老來伴的,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只怕對我阿爹而言,這世上的女子再好再美,都不是我阿孃。”元拓沉默了良久,久到梅小法好不容易又稍稍煨熱了的心,瞬間又涼透了,自嘲地一笑,靜靜翻身背對着他,閉上了眼。

宮漏悄悄,蠟淚成堆,這個夜竟是如此漫長…

“…孤會好好想想的。”她微微一震,卻依然不發一語。

他卻在説完那句話後,長臂仍固執地將她小小身軀攬入懷裏,怎麼也不放。

——無論孤想沒想明白,孤絕不允你離開孤的身邊。